第一记之高愣子

蓝蓝的天上，几朵白云正从张茂才眼前慢悠悠地踱过，他仰面躺在人字屋顶的南坡，尽管身下的瓦片躺起来硬邦邦的，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舒服。&1t;/p>

        可不知怎地，张茂才就是喜欢独自爬到屋顶上去欣赏天空的风景，就连胡同里淘得出名的胡庆魁对此都是嗤之以鼻，因为他也陪着张茂才爬过几次房顶，胡庆魁实在是没在那满是黑色瓦片儿的屋顶找到太多乐子，唯一被他找的乐子就是，把屋顶上瓦片儿掀下来，就直直地向胡同里路上丢去，然后看谁撇下去的瓦片儿碎得块儿多，仅此而已。&1t;/p>

        有一次还险些砸到邻居家那个半傻不蔫儿的高愣子，把高愣子立马儿就跑到胡庆魁家去狠狠地在胡建国面前告了他一状，害得胡庆魁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胖揍，更可恨的是那高愣子临走还顺了两个刚刚煮好的鸡蛋，那是胡庆魁的老妈——林桂芝特意为他们姐弟俩煮的鸡蛋。&1t;/p>

        要知道那个年代，鸡蛋可不是经常能吃的到的，这些鸡蛋还是他家在院子里搭的鸡窝里的两只老母鸡刚刚下的，为此胡丽娟又数落了她这个弟弟好几天呢。胡庆魁在心底早就把这笔账算到了高愣子身上，准备找个机会要好好报复一下才行。&1t;/p>

        “喂，我就知道你又跑房顶儿上去了，赶紧的，快点儿下来，我刚才就已经看到你妈到下坡了，想挨骂吗？”在下面通风报信儿的正是胡庆魁，他正仰着一张黑脸冲着房坡上的张茂才嚷嚷道。&1t;/p>

        胡庆魁所说的下坡，其实就是北胡同口，那里是个陡坡，所以胡同里的人都称北胡同口为“下坡”，那里距张茂才家的小院不足四百米，也就是说，张茂才妈妈——张艳丽，说话儿的功夫就到了。&1t;/p>

        “那你不早说！”张茂才被吓得不轻，他一骨碌身儿就爬了起来并开始手忙脚乱地从房坡上下来，慌乱中又不免踩坏了几块房瓦。&1t;/p>

        “我妈没来呢吧？”张茂才把脑袋伸出院门，探头缩脑地张望道。&1t;/p>

        “哎，看看，这是啥？”胡庆魁在后面拽了拽张茂才的衣襟儿，说道。&1t;/p>

        张茂才刚一回头，他的眼睛就被胡庆魁手上递过来的东西所反射出来的太阳光晃的眯成了一条缝，“哇！枪！做出来了，还是新的。”张茂才惊喜地叫道。&1t;/p>

        “那当然，这可是用新车条做的，怎么样？哥们儿够意思吧！”胡庆魁得意洋洋地答道。&1t;/p>

        “够意思，够意思。”张茂才一边忙不迭地应着，一边兴奋地把玩着铮亮光的枪，此时的他却也不再关心，做成这把枪的新车条，是不是从老李头的修车铺里面偷出来的。&1t;/p>

        “走，找个地方试试枪去。”胡庆魁拿出了半盒火柴，建议道。&1t;/p>

        “好，走吧。”张茂才痛快地应承着。&1t;/p>

        胡庆魁带着张茂才出了院门后，就径直向胡同的北侧走去。跟在后面的张茂才拉了一把走在前面的胡庆魁并有些担心地问道:“往这边儿走啊！碰见我妈咋办？”&1t;/p>

        “碰不见，你妈还没回来呢。我刚才是骗你的，就是要让你快点儿从房上下来。”胡庆魁扭过头做了个鬼脸，说道。&1t;/p>

        “吓我一跳，我说的嘛，周日我妈还得去上水果呢！”张茂才长出了一口气，说道。&1t;/p>

        原来，张艳丽利用每周日的休息时都到位于近郊的水果批市场去进些苹果之类的水果，回来后就用自行车驮着到挨着胡同的马路上去卖，那个年代自个儿做生意的是少之又少而且也没有城管撵，一大筐的水果，用不了几个小时就能卖完，张茂才一般也都跟着去打个下手什么的。&1t;/p>

        “就这儿吧。”胡庆魁在一条小小的弄堂口前站定。&1t;/p>

        这是一条位于胡同北侧的整个胡同里路最窄最长的也是平房最密集的弄堂。从弄堂口向里面望去，根本看不到头儿，在弄堂不足三米的过道两侧，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对门相望的两排低矮的平房。&1t;/p>

        平房之所以被称为平房，因为它的屋顶的确就是平的，不像张茂才和胡庆魁他们家的小四合院里的房子都是起脊的人字形屋顶的大瓦房，而那样的小四合院儿，整个胡同只有两个，那在这片儿可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房子啦。&1t;/p>

        “干嘛到这儿来？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张茂才有些心虚地和胡庆魁商量道。&1t;/p>

        “没事儿，秦悦去她姥爷家啦，不在。”胡庆魁已经开始向弄堂里面走了。&1t;/p>

        “真的假的！你咋知道的？”张茂才严重怀疑胡庆魁是在信口胡诌。&1t;/p>

        “这条胡同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儿？！你就放心吧，要说你也真是的，怎么看着秦悦就跟老鼠见猫似的！”胡庆魁在前面探头探脑地往一间平房里面瞄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对张茂才说道。&1t;/p>

        “我们在哪儿试枪呢？”张茂才岔开了话题。&1t;/p>

        “当然是这儿啦。”胡庆魁指了指面前这间平房外面搭着的鸡窝并答道。&1t;/p>

        这鸡窝把原本就促狭的过道占去了大半，经过这儿的人都不得不把身子横过来过，最遭罪的是对门那家，成天门口对着这个鸡窝，天气热的时候阵阵的鸡屎味儿就随风飘进，真是苦不堪言。而这间平房正是胡同里有名的混人——高愣子家，为此这对门的邻居可没少跟他家干仗，可是这老高家全家个个都是混做闷愣的主儿，根本拿他们没办法，就连居委会能说会道的鞠婶儿提到胡同里的老高家都头疼不已。&1t;/p>

        “这儿？！这可是高愣子他们家的鸡窝，惹他们干啥？”张茂才有点儿怵头。&1t;/p>

        “我看了，他家现在没人，”胡庆魁向弄堂口又张望了一下，然后继续对张茂才说道，“就是因为高愣子告我的黑状，害得我被削了一顿，而且他临走还顺走了我和我姐的鸡蛋。哼，今天我们就要用枪吓唬他们家的鸡，让他家的鸡至少一个月都惊得不下蛋。”&1t;/p>

        “要搞你搞啊，我可不弄。”张茂才连连摆手道。&1t;/p>

        “哎！茂才，你不能不够哥们义气啊，高愣子到我家告状的时候，我可没把你给供出来呀，从房顶上往下扔瓦片儿，你也是有份儿的。”胡庆魁满脸的不高兴。&1t;/p>

        “好吧，好吧。那就快点儿的吧。”张茂才毕竟理亏，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试枪的兴奋劲儿，只求快些结束，免得被人现喽。&1t;/p>

        “这就对了。”胡庆魁一边说着，一边从裤袋里掏出火柴并往枪里面装从火柴头上取下的红磷。&1t;/p>

        “给，你试试吧。”胡庆魁把装好药的枪塞到张茂才的手里。&1t;/p>

        “还是你来吧，我可不敢。”张茂才把手里的枪又塞还给了胡庆魁。&1t;/p>

        “切！小胆儿，我来。”胡庆魁一把接过枪，然后说道。&1t;/p>

        胡庆魁蹲下身子后，就把半个身子探进了鸡窝，张茂才蹲下在胡庆魁的屁股后面，眼巴巴地看着，他也好奇里面的鸡会有什么样的反应。&1t;/p>

        “砰”的一声，鸡窝里传出一声脆响，随即鸡窝里的鸡们就炸了窝，它们在狭小的鸡窝里没处躲没处藏的，一个个被吓得“咯咯”直叫。&1t;/p>

        “哈哈，好玩儿吧。”把脑袋伸进鸡窝里的胡庆魁对身后的张茂才说道。&1t;/p>

        “嘿，有啥好玩儿的？你俩玩儿啥呢？”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张茂才的身后传来。&1t;/p>

        张茂才扭头一看，在身后站着的正是高愣子，他正弯下腰低头看着屁股正撅在鸡窝外面的胡庆魁并问道。&1t;/p>

        张茂才冷不丁被他一下，不禁直接坐到了地上，他一边拍了拍胡庆魁的屁股，示意他把脑袋从鸡窝里拿出来，一边仰头看着高愣子那张比女孩肤色还白的大肥脸，结结巴巴地答道：“啊！我们在看你们家的鸡呢。”&1t;/p>

        “鸡？有什么好看的？你俩刚才不还说好玩儿来着吗？”高愣子虽然不聪明，但也没傻到彻底。&1t;/p>

        “你看这是啥？”已经把脑袋从鸡窝里拿出来的胡庆魁站起身，他一边向高愣子比划着手里的枪，一边问道。&1t;/p>

        “枪！”高愣子的两眼开始放光，他也非常喜欢这小玩意儿，可是就是没人给他玩过这东西。&1t;/p>

        “就是就是，你看用这枪吓唬鸡，可好玩儿了，还省得它们整天睡觉不下蛋。”胡庆魁开始胡说八道。&1t;/p>

        “给我试试，看看好玩儿不！”高愣子一伸手向胡庆魁要枪。&1t;/p>

        胡庆魁瞅了一眼张茂才，那意思是：给不给他，毕竟这把枪现在是张茂才的东西。张茂才又挤眼睛又点头的，意思是赶快给他吧，然后我们马上开溜。&1t;/p>

        “好，给你，试试吧。”胡庆魁见张茂才同意了，他就随手把枪递给了高愣子。&1t;/p>

        “火儿呢？没有火儿怎么打？”高愣子接过枪后，又向胡庆魁讨火柴。&1t;/p>

        “唉！”胡庆魁轻轻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把裤袋里小半盒火柴交给了高愣子，那小半盒火柴可是胡庆魁好不容易攒出来的，这下可好，全都让高愣子给包圆儿啦。&1t;/p>

        高愣子看了张茂才和胡庆魁一眼，又看了看鸡窝，他一伸手就把鸡窝的栅栏门儿给关上了，然后把枪和火柴都一股脑地揣进了自己的裤兜。&1t;/p>

        胡庆魁和张茂才面面相觑，他俩个都心想：今天是怎么了，高愣子不傻了？还把我们的枪和火柴给骗走了！&1t;/p>

        张茂才见状只道是今天倒霉，他拉了一下胡庆魁的衣襟儿，然后说道：“咱们走吧。”&1t;/p>

        而胡庆魁还没死心，他仰着头向高愣子问道：“你咋用枪吓唬鸡呢？”&1t;/p>

        “你俩当我傻呀！鸡哪有晚上睡觉的，要吓唬鸡，那也得晚上才行。”高愣子挺着脖子，一脸昂然地答道。&1t;/p>

        “算啦，他不傻，傻的是我们来才对。”张茂才一把扯住胡庆魁的袖子就往外走。&1t;/p>

        胡庆魁也觉得没趣，他跟在张茂才的身后也往外走，然后胡庆魁小声地在张茂才身后嘱咐道：“可别跟别人说，我们俩被高愣子给骗了，传出去丢人啊！”&1t;/p>

        “你当我傻呀！”张茂才懊恼地回应，好不容易得到一把新枪，还没等捂热乎呢，就被人给赚走了，而且那个人还是胡同里的公认的二傻子——高愣子，真是够憋气的。&1t;/p>

        胡庆魁和张茂才两个闷闷不乐地各回各家，张茂才等到妈妈上水果回来后，就跟着妈妈到马路口卖水果了，一直忙到很晚才回来。在简单地吃了点儿饭后，张茂才早早地就上床睡了，他今天可是有些累了。&1t;/p>

        是夜，胡同里安静得很，张茂才也睡得很香很沉，直到他被胡同里的喧嚣声吵醒。同时，门外也响起来急促的敲门声并伴着胡建国焦急的声音：“都快点儿起来，着火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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