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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我和我在一起了2


姬雪再睁开眼睛,  现自己回到了过去。

        镜子里出现的那张脸却不是他的,而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如果他变成了姬清,真正的姬清又去了哪里?

        姬雪第一时间就想去找那个人,  可是,  隐山姬家怎么会是他可以随意进入的?

        随后,更让姬雪惶恐的事情生了,  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给他布了一系列任务,  告诉他,只要照着任务指示走,他就可以来到那个人的身边,  并且,  最终改变那个人的命运。

        姬雪不知道他能不能信任这个莫名的声音。最初的那段时间,  他遭遇了一系列诡异莫名的事件。

        有段时间,  姬雪竟然完全忘记了那个人叫什么,  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直到在姬家的演武场地下密室,遇见那个男人。

        那个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

        似是刚冲完澡,  乌黑的头擦得半湿,  晶莹的水珠许久缓慢滴下,  沿着瓷白的肌肤滑落黑色的衣衫之上。

        那张脸生得很清俊,打眼看去,应该是个优雅亲和的清秀相貌。

        可是在那个男人脸上,  却像是浓墨重彩的画卷被尽数洗去,  只留下似有若无淡然的墨迹,  仍旧凌厉厚重得,  笔锋透出纸背来。

        如剑气纵横,杀伐果断,却静默无声。

        耀眼的光照纤毫毕现,从高处打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在他的脸上留下半明半暗的阴影割裂。

        皮肤白得毫无瑕疵,仿佛久不见日光,却毫无苍白,让人想到地下珍藏的明器玉石。

        那双线条温柔的眉眼,纹丝不动看着他。原本清澈的茶褐色瞳孔,生生觉出一股无机质的冰冷黑暗来。

        温润柔和的相貌线条,仿佛骨肉之上附着的绵软的丝绸华裳,欲盖弥彰。

        不能叫这个男人显出似乎的柔和,反而像妖兽化形为人的掩耳盗铃。

        越温柔越冷漠,越无害却危险,越淡然越凌厉。

        姬雪脸色苍白,瞳孔因为惊吓略微放大,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抵着墙。

        男人只是站在那里,猫科动物一样的眼睛安静不动地,又像是心不在焉地看着他。

        姬雪很害怕,也很绝望。

        因为这个男人长着他原本的脸,这个男人的眼神,和那个人不像,可是又很像。

        “出去。”男人的声音很低也很轻,吐字却清晰。

        姬雪也想下意识的逃离,可是心中的执念让他站住了脚步。

        姬雪内心颤栗,鼓足勇气问道:“你是谁?”

        男人的眼珠看久了仿佛能吸附一切光影似得,连神魂都被定住,就这么冰冷地看着他。

        姬雪没办法,只好自己先说:“我叫——”,来了,诡异违和的事情,“我叫姬清。”

        那时候的姬雪早就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也不记得他心心念念那个人的名字,他只要介绍自己,下意识就会这么说。

        男人忽然眼神微动:“这个名字不适合你。你记错了。”

        姬雪如遭雷击,心跳忽然快得仿佛要炸裂,喘不过气来的窒息痛苦。

        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山崩海啸一般,什么也听不清看不见。鼻腔仿佛极为干燥,快要出血,连喉咙里都是一股血腥气。

        等姬雪回神的时候,他已经醒来躺在姬家的医房庭院了。

        “我叫姬雪。”他想起来了,他叫姬雪。他想要拯救的那个人,才叫姬清。

        “是不是你误导的我?”姬雪愤怒地质问脑子里那个声音。

        然而,除了布任务的时候,那个声音从不理会他。

        自从那一日在地下密室见到那个男人后,姬雪再也找不到下去的入口,甚至后来整个演武场都已经不许任何人进入了。

        姬雪的身体并无大碍,此后是一系列琐碎的家族事宜,然后就是被族长指派去参加这场考试。

        古武界十年一次的综合考试,因为组委会的改头换面,涌入新鲜年轻的血液,让旧制度缓慢生变化,其中就有为全界的考核增加了新的内容形式。

        比如,这条凡是各院的学生,自愿原则,都有资格参加五年一次的学院联考。

        虽说是自愿,但是以五大家族牵头参加,其他人怎么可能不想去?

        一旦考得不错,就有机会得到那些传说中的大佬的指点,更有机会加入他们的高等学府,甚至于加入那些显赫的家族。

        姬雪前世就是因此得以进入姬家,得以认识那个人。

        这场考试对姬雪并不难,可有一个问题,姬雪迟迟想不明白。

        姬飞花说地下密室那个人是她儿子,众所周知,姬飞花只有一个孩子。

        可是,地下密室里那个男人,那个长着姬雪前世面貌的男人,根本就不是姬雪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又神奇的相像。

        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他改变了过去,所以这个人的性格便和过去有些不同吗?

        他拿走了那个人的相貌,所以那个人便与他交换了身体吗?

        ……

        隐山,姬家。

        穿着洁白古式武服的姬飞花,长长的秀简单的束到脑后,浑身再无一丝多余的修饰。

        身形挺拔而放松,从她站立的姿势,游刃有余的态度,都可以轻易感觉到,这是个自小处于上位者,骄傲强势的女人。

        姬飞花明艳的面容冷峻低沉,含威带煞,从容地从演武场走出来。

        直到走到前院,屋子外面的草地上,一个英俊得看不出年龄的男人听到她的脚步声,目光流转,含笑揶揄:“哇,听听,美人族长的脚步声好像很重的样子,是不是你儿子又给你气着了?”

        姬飞花身形顿时放松,走路都快了几步,又气又恼,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才不认这么个儿子,谁爱要谁要。”

        男人生得一股子懒洋洋的无辜,早已不是少年,看上去眼神也清澈简单。一眼可见的天真,让他显得不符合年纪的不谙世事。

        一般人会显得痴傻愚蠢,在他身上,就有种没心没肺的天真无忧,仿佛永远都是少年。

        “又怎么了?不听话你打一顿不就好了,不行按一日三餐来打。”男人玩笑似得随口说,垂下来的眼里并无在意。

        姬飞花赌气抱怨:“还不是他的病,家里老人请教了一位极厉害的先生,亲自给他改了名字才好。结果刚刚我去见他,他居然问我,我是不是以前还生了一个孩子。”

        男人眼神微动,笑容却烂漫,一点点挪到她身边来,去给她按压肩膀:“是不是他见到姬雪了,怀疑你给他添了个弟弟?”

        姬飞花靠在男人的身上,眉宇隐隐地真怒:“不是。他问我那个孩子是不是叫姬清。”

        男人没听懂:“姬青问你,你有没有一个孩子叫姬青?他这是读书读傻了吗?”

        姬飞花抬眼,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男人眨眼又眨眼,忽然恍然,却是委屈道:“你故意误导我。”

        “白痴。”姬飞花毫不客气。

        男人松开手,也不说话了。

        姬飞花靠着他:“怎么不说话了?”

        “你打扰到我生气了。”

        姬飞花嗤笑:“真小气。”

        男人愈委屈:“你骂我还不准我生气?人家都说长得好看的美人越不讲道理,看来是真的。”

        姬飞花冷哼一声,噗一声笑得说不出话来。

        男人看着她笑,抱紧了她,像抱着小孩子似得晃啊晃,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说:“儿子不听话,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一劳永逸。”

        “什么办法?”姬飞花眉眼绽开,如冬日里明媚生花。

        男人在她的耳边轻轻吹一口气:“美人族长有没有心情,再生一个?”

        姬飞花闭上眼睛,耳朵微微一颤,男人抱起她向休憩的水床倒下。

        泳池的水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打着旋,忽上忽下。

        “没心情。”姬飞花抵着唇。

        男人低低地笑,小恶魔一般:“没人敢进来。闭上眼睛,像不像在海面上?”

        姬飞花没有睁眼,面颊薄红:“你就只会变着法子欺负我,哼。”

        手指却是抓住男人的,翻身调换了两人的位置,若即若离地去啜吻。

        “这个啊,我只欺负你,欺负一辈子。”被亲吻的男人呢喃着。

        女人闭着眼睛,红唇微牵:“好,给你欺负。”

        男人眉眼梢浓情蜜意流淌,眼中似是深情似是轻慢。

        一辈子啊,两个人的一辈子不一样长,按谁的算?

        ……

        密室里。

        姬青忽然醒来,但他并没有睁开眼,连呼吸都保持入睡一样。

        又一次感觉到了,他的身边好像有另外一个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鼻息下忽然多了一抹似有若无的香气,像春日风里清浅的花香,还淡。

        熟悉又陌生,却又从未在别处闻到过。

        他很喜欢,想要多一些的时候,却又再也找寻不到。

        有时候,感觉到那个人就在他身边,手指似是抚过他的眉眼,与他十指交握。

        他甚至记住了那个人的体温,轻笑时候,幽兰一样的气息会稍微多一点。

        “你可以直接出现,我想见你,你是什么都没关系。”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从他出声开始,那个人就痕迹全无了。

        直到那个古怪的人闯入这里的前一刻。

        进入浴室前,姬青用笔墨写了自己的名字在纸上。

        “这是我的名字,你叫什么?”

        从浴室里出来时,那张纸上多了三个点。

        清。

        来不及多想,他就听到有人闯入。

        这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景,就算是姬飞花,如果他不允许,也不一定能安然走进来。

        姬青走出去,见到了一个生得格外出众的青年。

        那个人看他的眼神复杂,好像既憧憬又恐惧,甚至于痛苦。

        这神情出现在那张叫人目眩神迷的脸上,显得楚楚可怜,诱人沉沦。

        他说,他叫姬清。

        “这个名字不适合你。你记错了。”姬青毫无所觉地说。

        不知道他的话哪里刺激到了那个人,叫他忽然变色,猝死一般挣扎,似乎喘不过气来,连瞳孔都微微放大。

        姬青不为所动,只是打了个电话,叫来外面的人将人带走。

        那张脸的确很好看,叫他莫名觉得的熟悉。

        可是,姬青更觉得,这张脸跟那个人的神情一点也不合适,不匹配。

        就像这个名字不适合那个人一样。

        整个密室再一次只剩下姬青一个人。

        他看着纸上干涸的三个水迹,目光微微一动。

        “姬清,真巧,那个人也说他叫姬清。跟你有关系,你被人夺舍了?”

        可惜,之后对方再也没有给过他一丝提示,也没有再显露痕迹。

        叫他稍稍有些寂寞。

        直到姬飞花来到这里,对他隐忍怒气说出:“姬清是你本来的名字,你九岁的时候测试体质后,诊断患了神魂缺失的病症。我请了墨家的先生来,为你改命,至此你的名字改成姬青。不过,去掉水命,看来也没让你的脑子清楚多少嘛。”

        姬青毫无所动,冷淡地说:“这得问你沉迷封建迷信,请来的先生了。”

        在姬飞花怒之前,他又补了一句:“墨家的先生,有哪一个会捉鬼?”

        姬飞花最后一丝神智崩断,两个人在地下密室里瞬间交手。

        然而,如果不是生死相搏,姬飞花已经不能随心所欲去压制揍儿子了,结果仍旧是不欢而散。

        姬飞花离开后,姬青思虑片刻,走进了衣帽间的穿衣镜。

        地下密室很少有镜子,即便在浴室里,姬青也很少多看一眼。

        镜子里那个人每一次都叫他有些不适,就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不是看着他自己。

        “姬清,姬青。”他用朱笔将这两个名字并列题在镜子两边。

        姬青盯着镜子里那个人的眼睛:“你用着我过去的名字,你是人是鬼?”

        镜子纹丝不动,好像在嘲笑他的异想天开。

        姬青的头微微有些眩晕,他每一日都比常人要多睡三个时辰。一天里有一半时间都在混沌恍惚的梦里,并且,常常无法自主控制清醒和入睡的时间。

        他们说,因为他神魂缺失。

        嗤。

        因此,姬青被剥夺了正常的人生,姬家不需要一个会忽然失去自我意识的继承人。

        那又怎么样,即便如此,姬青仍然是整个姬家有史以来资质最为出众的人。

        比让整个古武界牙痒痒的鬼才姬飞花,还要惊人的资质。

        二十八年时间,他就赶上了姬飞花一百二十多年的成就。

        所以,现在不是他们想不想让他做继承人,而是他愿不愿意接手这个位置。

        姬青不愿意,他甚至连密室都不想走出去。

        并不是在意那些人的反复无常,当年他资质检查出错,那片刻众人态度眼神的变化翻转,就已经叫他明悟。

        他修行古武,也不是为了让这些人有一天后悔,仅仅只是因为无聊。

        并且,古武已经叫他提不起兴趣了,现在,他在研究早已被束之高阁的,曾经修真界的典籍秘录。

        天地灵气枯竭的千年里,修士们相继陨落,只有古武一脉得以延续长生之道,但也再无人得道飞升。

        在这个时代里,这些典籍秘录几乎等同于废纸,但姬青还是认真专心的去看了。

        尤其是,当他现自己身边或许有一个察觉不到的人时,这种兴致就更浓厚几分。

        今日姬飞花来,他还没有看多少书页,但眩晕的感觉出现,他就要准备入眠。

        姬青的梦里一向混沌不清,毫无内容。

        最近却有些不同。

        他看到一片黑暗,深渊一样的黑暗。

        一片废墟的城池上长着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冠遮天蔽日,树干有笔直有虬曲。

        太暗了,他就站在那树冠的顶上,看着天边等待。

        树下不知何时出现三个少女,嬉戏玩闹着,其中有一人也时不时跟他一样,飞到树冠上来,朝着东方天际去看。

        忽然有一刻,天边微微亮了。

        铺陈而来的一缕天光,微微的照亮世界,这片大树都微微出柔和的光。

        他才看清楚,身边这个同样等待的少女衣服是粉色的。

        粉色衣服的少女望着天际的光,激动快乐地欢呼雀跃,迫不及待的向东边飞去。

        但是,方才还相亲相爱的两个姐妹里,一个穿白衣神情清冷的少女,忽然阻拦着她。

        两个人什么也没有说,立刻不死不休地厮杀起来。

        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多高明的招式法术,就是拼死相杀,仿佛要将彼此徒手撕碎。

        因为似乎一般的伤害都不致命,而两个人却是冲着生死存亡而去。

        姬青觉得很奇怪,就这么看着。

        很快,白衣的少女落败,再也没有一丝反击之力,她清冷苍白的脸上反而如释重负的笑了。

        粉色衣衫的少女泪流满面,小心翼翼的拥抱她,让她躺在自己的膝上。

        这一会儿,粉衣的少女似乎一点也不着急飞去东边的天际了。

        她哭得真心实意,但出手杀戮的那时候也毫不留手,此刻脸上也没有任何悔悟,眼中只有坦然。

        白衣的少女抬手,温柔地为她擦去泪水:“没关系,下一个到你,记得不要害怕,也不要留手。”

        “我知道,我不怕。”

        一直站在一旁观看的那个绿意少女也笑着点头:“我也是,绝不会留手,也绝不会害怕。”

        白衣少女垂手,微笑死去,化作一团萤火融入这片大树里。

        那粉色衣衫的少女,激动悲伤又狂热无悔,向东边的天际飞去。

        姬青不明白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懵懂醒来的黄杉少女。

        “她在做什么?东边有什么?”

        “东边属于她的神和她的时代要来了,她在竭尽全力。我们都是。”黄杉少女飞下去。

        他看到,那粉色衣衫的少女飞过的地方,大片大片的花开始绽放。

        在那白衣少女消失的地方,黑暗里光的雪开始快消融。

        姬青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下一个季度,轮到那粉色衣服的极力守卫,绿衣服的竭尽全力厮杀吗?”

        “是。”一个清冽温柔的声音轻轻答道。

        心忽然失衡,姬青循声看去。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从他心中迷雾里走出,一点也不觉得陌生惊讶的人。

        那张脸前几日他才在另一个人身上见到过,却又仿佛毫不相干。

        那双狭长犀利的眼眸,微微疏冷却又沁着截然相反的温柔,微微睁开,凝望着他。

        “这是哪里?你是谁?”心中分明着魔迷恋,眼中却又冷静自持。

        “我是姬清,我是你。”那人的眼里有同样似有若无的专注,“这里,是世界的交界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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