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他二话不说上手开抢那女娃娃，年轻男子惊慌失措，用尽全力护着，挣扎着躲闪。
周蕴的随行侍卫各个都不是吃素的，虽然见到自家皇帝抢人家孩子，觉得岂有此理，但也不能睁眼看着。
其中两个侍卫一上手，瞬间将那男子制服，那个漂亮的女娃娃立刻就到了周蕴的怀里。
“邦邦邦，邦邦邦……”
那女娃娃恼怒地撇弯了嘴角，像敲木鱼一样，操着拨浪鼓敲打着他的头。
周蕴单手抱着她，一把夺下她手里的拨浪鼓。
女娃娃已然委屈至极，此时情绪一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起来，简直更像她了。
滚大的泪珠掉了下来，一滴滴仿佛砸在他的心头，他竟然没出息地心疼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又把拨浪鼓送还到她手上，小娃娃已经哭得不知道握，他便握着她软绵绵的小手攥紧了。
“你娘亲在哪？”他的语调也不自觉放软，不似刚刚那般冷厉。
小娃娃渐渐止住了哭声，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泪珠在粉扑扑的小脸上缓缓滑落，却是满眼抗拒，什么都不肯说。
“你放开她！”年轻男子被侍卫反向擒拿着手臂，奋力地昂着头叫道。
周蕴冷眼瞥了他一眼，又看回女娃娃，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走，带你找娘亲去。”
荟萃楼。
他抱着孩子再次踏进了门，目光淡淡扫过楼上楼下忙碌的店小二身影，声音轻慢道：“打烊了。”
他身后气势逼人的侍卫应声出动，进入各个隔间，将宾客清空：“打烊了！打烊了！”
几个小二都愣住了，有人率先反应了过来，跑向了后院方向。
很快，一个女子从后院疾步走了出来，发髻低盘，已然人.妻的装扮，一见到他，脚步一顿。
但她立即注意到门口处被押解着的男子，脸色一变，快速小跑过来，身姿明显有些不协调。
只见她小腹明显地凸起，至少是六七个月身孕。
女子惶急地将那男子从侍卫手上解救出来，上下关切打量着他：“五郎，你没事吧？”
周蕴看着女子的脸，嘴角露出讥讽一笑：“果然……”
他又看向她身旁的男人：“他是你相公……”
他把“你”这个字眼咬得极重。
女子不予回答，只紧张地看向他怀中的女娃娃，说道：“放下孩子。”
那娃娃朝着她张开了细弱的双臂，柔柔糯糯地叫道：“玉葵姨……”
周蕴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抬眼扫视楼上楼下：“她呢？”
话音刚落，二楼雕花栏杆处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一袭紫衣探出了身影。
她穿着一身紫色锦纹对襟长衫，头发绾了个生动的回心髻，点缀几只简洁灵动的珠钗，双鬓有细长的鬓发流落下来，风情无限。
她凭栏垂目看向周蕴，眼中并没有惊讶，身形淡淡一转，从旁边的阶梯走了下来。
“娘亲~”女娃娃立刻朝她张开了短臂，受了委屈似的撇着嘴角。
她径直来到周蕴面前，从他怀中将孩子抱了下来，放到地上：“去找你玉葵姨。”
他始终盯着她的脸，眸色深沉：“孩子的爹呢？”
她面色无波，仿若没有听见一样。
那女娃娃被玉葵拉着，此时却转回了头，用稚嫩的声音回道：“我爹爹死了。”
他愣住。
片刻后，他忽然双眼瞪大，一对墨黑的瞳仁也随之迅速扩张。
他大步冲到那女娃娃面前，蹲下扶着她的手臂问：“你几岁了？”
女娃娃伸出肉肉的小手，费了好大力，才比出一个“三”！
三岁！三岁！她三岁！
他一下子握住小娃娃的手，情难自禁，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眼圈瞬间热了起来。
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啊——这个粉嘟嘟的小女娃是他的女儿！
她已经三岁了，他竟然是第一次见到她……
似乎因为他抱得太用力，那女娃娃不悦地挣扎起来，他不敢用蛮力控制，只能任她逃到玉葵身边去。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女儿，目光比水还清透，比孤月还要伤感，其间有百转千回的柔软和怜爱。
直到女娃娃被玉葵领到了后院，他再也见不到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他缓缓起身，转动泛红的眼眸看向她：“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清扬……”
她多狠的心肠，哪怕已经怀了他的骨肉，还是义无反顾的离开，这三年间，骨肉相离。若不是他找了来，恐怕永世也难以相见。
她一袭紫衣站在门口的阳光里，身上散发出柔柔的紫色光晕，她没有看他，只淡淡的说道：“你若是心善，早就该放过我了。”
她缓缓抬起目光，望向街头上人来人往：“这三年里你的逮捕令从未间断过，那墙上的画像不论是残破了，还是皱了，模糊了，很快便有新的换上。”
“三年，不过才三年……”他慢慢走到她的身边，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只要我活着，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她缓缓翘起嘴角，苦笑了一下：“你如愿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将我们母女抓回去？”
“不错，抓回去关起来，分着关，你让我们父女三年相离，我便让你们终身不见。”他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都透着寒意。
她的心一落千丈，猛地转头看向他，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急于判断他说的是否是心里话。
他的嘴角却隐隐浮现出一丝凉薄的笑意：“怕了？”
她没有说话，依旧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她真的是慌了，怕了，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总能一招击中她的致命点。
他端详着她的面容，半晌后，从鼻腔里轻轻哼笑了一下：“我不是你，做不出来那样的事。”
他一寸寸移开微冷的目光，转身走向了后院的方向。
后院的低矮的小木马上，坐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小人，一下下摇着木马，玉葵夫妻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看着她。
周蕴走了过去，蹲在木马旁边，轻声问：“你叫什么？”
“无忧。”她心不在焉，奶声奶气地回答。
“无忧……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继续晃着木马，摇头。
“我是你爹爹。”
无忧停住了动作，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吃惊的看着他。
他忍不住笑了，摸住她的小脑袋，颇有些神秘地说道：“爹爹又活了。”
“啊？”她稚嫩的小脸上露出惊讶，有些无措地转头看向玉葵。
他满眼笑意地看着她：“你想不想吃灶糖，爹爹带你去买。”
一提到糖，她娇嫩的小舌头下意识的舔了下嘴唇，却又有所忌惮道：“娘亲说，吃糖牙疼。”
“吃一次不打紧，走，买糖去。”他将她从木马上拎抱起来，爱护的抱在怀中，从后院的小门走了出去。
听着远处传来无忧欢快的笑声，玉葵夫妇对视了一眼，皆各自叹了口气！
灶糖，月糕，纸风车，鸟哨，陶响球……
仅仅两天时间，小无忧就彻底沦陷了，一声声亲切地喊着爹爹，连娘亲都不再找，时时刻刻缠着他。
晚霞将天边烧得火红，鲜艳的光晕投在窗子上。
清扬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后院青葱的葡萄架下面，那对父女手里舞着皮影，正嘻嘻闹闹着。
“从没见无忧这么开心过。”身后传来玉葵的声音。
清扬转头看去，只见玉葵手里抱着一些晒干的衣服，放到了床边，人也坐在一边，一件一件地叠起来。
她走过去，从玉葵手里拿过了衣服：“跟你说了，这些活轮不到你这个大肚子去做。”
玉葵笑他大惊小怪：“哪个孕妇不干活，况且这算什么活呀？”
两个人安静的叠着衣服，玉葵突然开口道：“姐姐，我记得你说过，你从小也是个苦命的人，爹娘不亲，也没个家……这样的苦你亲自受过，自然比谁都清楚……”
清扬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玉葵：“我是受过，但我更受过勾心斗角的苦，万事万物都不圆满，我只要无忧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笑是因为开心，不是讨好，哭是因为悲伤，不是乞怜，这就够了。”
“那都是过去了，你看……”玉葵下巴点了下窗外方向：“皇上这么爱她，怎么会让她受苦？”
清扬微微沉默，似有似无叹了一口气：“爱和受苦受难是两码事。”她起身把叠好的衣服收进了箱子中。
“这些年，五郎多次提过为你引荐他的至交好友，哪怕他把人夸的天花乱坠，你都不动心，说是怕暴露身份，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住着人。”
清扬慢慢的合上了箱盖，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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