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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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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下才来拍我的马屁,已经晚了!”大衍道长拽上张莫问就走:“先回去把你那寿大哥给我打发了,这帐咱们再一笔笔的算!”

        张莫问道:“大师父你等等!”

        大衍道长:“又怎么了?!”

        张莫问道:“我得把那边鸡笼关上。”

        大衍道长:“……”

        张莫问:“哎——大师父!大师父!君子动口不动手!哎大师父!我要给你推塘里去啦!”

        “道长!回来啦!——”寿于超见大衍道长拉扯着张莫问从后山坡溜下来,在草庐上朝他们摆手。

        大衍道长心中苦啊,还能说什么。

        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这俩人一个靠猴子在西边收利,一个靠鸽子在东边赚钱,也是配着了,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上了草庐,那寿于超带来的人已经将高台地上各样包裹搬入厨房,贴着一面墙码放整齐,午饭也做好了,还用油锅煎了一堆猪肉圆子,浇上卤汁,正准备开伙,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小兄弟,好久不见呐!”寿于超大手一拍张莫问,将他迎进来,拉住看看:“哎?好像又长高了是不是?”

        “寿大哥!”张莫问拱手小揖,乐道:“噫!寿大哥将胡茬修短,更威风堂堂哩!”

        “啊哈哈哈哈哈哈!——”寿于超摸着下巴胡子拉碴,仰面大笑。

        “你俩就臭美吧!”大衍道长随他们招呼去,自己叽咕着走到墙边,随手解几个包袱,开两个竹筐去看,每份虽然不多,但鸡鸭鱼肉、茶酒油酱、南北炒货、糖饵果品,加在一起,全样年货都是在了,更有人恭谨写“束脩”(脩,同修)二字用红纸封在物品上,原因文场定规,学生初见于授业夫子时,必奉赠礼物,以表敬意,礼称“束脩”,看来这回,各家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算是趁年一并补上了。

        蜀地念书本就不易,也少些学文的风气,加之山中大都是避世远人、隐名埋姓、潜心修行的,小孩子的教育问题颇有些难办,索居生活又是清寂,别说念书,想找同龄的一起玩耍都是麻烦。现下来了个张莫问,灵古老头认为,不用白不用,教一个和教一群有什么分别,还能累着你,又不指望出状元,便就全做同学,省得要么在家憋着,要么漫山乱跑,尽是添乱。张莫问的教书水平如何,灵古老头也管不了了,先教上再说吧,不要搞到一个个目不识丁就好。

        待张莫问真教起来才发现,这人多了,问题可是大得很。首先,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也不知灵古老头怎样宣传,天好的时候,自己走来的、家里送来的,能有几十号人。这一帮学生外加张莫问全在后院土里站着,只能年纪最小的几个在前面凳上挤着坐了,也不安生,最后无影虎的儿子还把江东手的儿子打了,只得放灵犀坐在中间将他俩隔开。张莫问便一连三天,带着几个年纪长的,虫小六也勉强算一个,劈木砍竹,敲打出一批条凳马扎,从灵犀家前厅一直码到后院,搞得灵古老头大清早起来没处下脚,只得摇头嚷道:“这是要练梅花桩啊!”

        再来就是没有纸笔,这么多孩子人手一根树枝竹棍在地下划,估计过不了三日灵犀家就该地陷房塌了。可笔墨纸砚本就昂贵,在蜀中这里更是加价不少,还好张莫问给寿于超的金义镖行放鸽,总有些进账,便都搭进去了。书籍也是,干脆同在江南托付老镝子一起购入,免得哪里背错,将错就错,不是要误人子弟?老镝子本就是买卖人,张莫问凭记忆另开出一张杂书单子,竟也一本不缺寻到,不少是那个从未谋面的舅舅李慕和早年送去自己家里的,有的没来及细看,有的还想再看。不久,一应书品即备齐发到,当天灵犀家中热闹极了,人手一套文房四宝发下去,桌椅板凳也渐渐置齐,后院天井处亦专门作出一套麻绳绞索,可将几方草棚同时拉起悬遮,避日挡雨,十分便捷。

        书籍到后,张莫问不但可以放心教读经史子集,还有诗赋、神话、数术、方技、奇谈等等有空一起讲看,游记最是大受欢迎,有时小孩子问起,张莫问不免顺带说说自江南故土到大蜀之地沿途风情人事,灵犀很向往,说:“小哥哥,外间真大,要是能都去一遍该有多好!”她又转头去问身边虫小六:“小六哥,你想先去哪里?”

        小六想也不想,只道:“阿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嘻嘻,小六哥最懒了!嗯……”灵犀想想,坚定道:“我能去哪儿,就去哪儿。”

        总有一天,你遇见一个人,他告诉你天地浩大,你就在心中埋下一粒种子,只等发芽。

        日子便继续过下去,大衍道长几经谈判,最后推辞不过寿于超一番盛情难却,草庐还是被里里外外乒乒乓乓加固了一番,顶处也特地盖出一个平层,全做贮藏之用。

        寿于超十分满意,带着一队手下以及混迹其中一位从山下木具店强行挟上来的伙计走了。

        大衍道长待强人去后小跑着到稍远处回看,道:“啧啧,一点儿仙气都没有了……”

        张莫问在旁宽慰:“大师父,还好吧,这不还是个窝棚。”

        “你懂个屁!”大衍道长追求的美感荡然无存,拂袖摔门入窝。

        这场短暂的风波之后,大衍道长几日来纠结的要死,憋在屋内都没心思开炉点火。他本指望给张莫问半年一年时间一边好好恢复身体,一边熟悉熟悉山中环境,毕竟张莫问当时才十二岁啊,再来就是看看孩子的资质。他那日看出张莫问对丹药心有不喜,也就罢了,人有时看的就是境遇,徒弟不愿意学,师父强逼着,总也不会出头。

        后来张莫问跟索索走得近,他就想,张莫问以后去学询诊开方也不错,又看张莫问跟虫老六家走得近,就想,唉……其实他专修御毒辨蟊什么的也挺好,以后外出行走,也不至于给人毒死。

        总之,大衍道长心想,这蜀山间藏龙卧虎,他不管跟了谁,只要别走上邪路,都挺好,总是有一技之长。

        但大衍道长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不留神,还没等到给徒弟择业那天,这张莫问就翻了天,眼看着就要齐家治学平山下。

        “早知你这么能干,我都不敢收你了!”大衍道长经常骂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道长跟着张地主一起吃香喝辣,但每每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陆高朗,心中总会生出一种药丸快爆炸的强烈感觉。那陆高朗是武学世家,对这小子颇下青眼,定是想让他在武学上多些造诣,但张莫问成天忙着种地教书养小动物,白瞎了满山奇人妙士高手如林。可世事难料,大衍道长回顾半生年华,见多了会水的淹死,会拳的打死,现下看这小子还挺会过日子,以后娶房老婆,生几个大胖小子贴心闺女,安度一生,难道不也是一种福气。

        凡事想通了,也就放下了。

        大衍道长为张莫问也是操碎了心。

        张莫问对此一无所知,山中生活终于再次恢复平静,直到两年后的一天,道长收到陆高朗一封来信——张莫问该回去了。

        张莫问打好行装准备出发的那天早上,大衍道长突然病了,倒在床上不能起身,饭也吃不了,水也喂不进,脸面惨白,双目紧闭,牙关绷咬,张莫问赶忙抄起袖子给他先把了脉,脉象奇乱,又是一阵望闻问切,连掐带捏,大衍道长此时已全身僵直,还是诊不出原因。

        张莫问心中焦急,摇着他大喊:“大师父!你怎么了嘛?!”也没能听见回话。

        “大师父!你冷不冷?……”张莫问将家中所有棉被垫单,有着六七床一齐盖在大衍道长身上,轻轻关上门,撒腿就往霓奴峰索索塔儿那里去。

        半道上穿过虫家金色平野,小六从听瓮中探出半个身子,对飞窜过去的张莫问喊:“张莫问!你怎么在这儿?你不坐船了吗!——”

        “我大师父病啦!——”张莫问道完,已经消失在山岗那头。

        “索索姨!索索姨!”张莫问将门敲得咣咣直响。

        “来了!来了!……张莫问?”索索塔儿披衣开门,奇道:“你怎么在这儿?”

        “索索姨,道长病了,起不来床了!”张莫问急道。

        “啊?他病了?”索索塔儿更奇怪了,又道:“……起不来床了?你可看好了?”

        “嗯!摸了好几遍了!”张莫问便将大衍道长的一应诊象细说一通,道:“索索姨,您快同我去瞧瞧吧!”

        索索塔儿只道:“你再想想,就这脉象,我之前是怎样和你说的?”

        张莫问一听,怔道:“哎?对呀!我怎的接连摸出三个歇止脉?!”

        “哪三个?”索索塔儿问道。

        “一阵促脉,又一阵结脉,过会儿又出了代脉……”张莫问细细回想,沉吟道:“不会错的……促脉,如流更添乱,结脉,如涓流突受阻,代脉,如死水偶生波!索索姨,你瞧我说的对也不对?我决没有号错……可道长他,他怎能一时三脉,这难道是中邪了不成?!”

        索索塔儿眼光流转,道:“他这不是中邪,他这是有病!”

        张莫问一愣:“有病?!那这病是……”

        “装病!——”两人同时念道。

        “噗哧——”索索塔儿娇笑嗔叹:“老大的人了,也不怕真折腾出病来……”

        原这正常脉象,节律均匀,决无歇止。总脉经分浮、沉、迟、数四大类,下再细分为二十七脉之说。内中促脉、结脉和代脉,实为病脉,均含脉数停歇之象,极易混淆。结、代二脉同属缓脉,脉动较慢,然结脉停歇处不规则且短,代脉停处规则且长,依此相别。促脉却是个急脉,律动快而不整,停处无法可循。

        三脉看似分明,无奈切脉之术,背记口诀易,搭切实诊难,有人学一辈子还是浆糊。时常见从医多年的,不问脉数急缓,只要搭出心律不齐之类,便一概判作“脉结代”,然而结脉与代脉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一万个人里也找不出一个,可见不但促脉分不清,连什么是结脉,什么是代脉,也是十分不明白。

        “索索姨,那道长他……”

        “他啊,到这时候了还要考考你吗……”

        “……”张莫问无法回答。

        “好了。你去吧!……好好道个别。我一会儿去看看他。”索索塔儿轻叹道。

        “嗯。”张莫问点头,转身返回,终回身又道:“索索姨,那我这次真的回去了。”

        “张莫问!”只听索索塔儿轻柔明媚的声音在门内的光影中道:“再见了……”

        回到草庐下,张莫问站在竹排小径上,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突然发觉瀑布之水每日轰鸣而下,其实十分的响,但以前怎的不会觉着烦扰?

        屋门忽然被推开,虫老六手提铜制药匣从大衍道长的房中走出。他关上门,回身看见张莫问一个人站在竹路上,淋着瀑布水雾蒙蒙,便叹一口气,身背巨匣走下,拍拍张莫问的肩,只道:“你看你,比你大师父还高了……”他再未停步,又自言自语着说:“噫,小六这孩子,就这一眨眼功夫,也不知跑到哪里……”

        擦肩而过,张莫问转头喊:“虫叔!”

        虫老六回过头,双袖一拂,阖在身后,掷地有声道:“张莫问,好男儿志在四方,后会有期吧!”便飘然远去。

        “虫叔,保重……”

        张莫问呆呆看了一会儿,知道小六确也不会再来,便一步步走上高台,轻推门入内,将丢落在地上的行囊背好,纳头一拜,轻声对大衍道长道:“师父,徒儿这就出发了。水缸米缸都是满的,饭做好了在锅里,肉和菜都在顶上堆着。师父,您……您别饿着自己。”

        此时,大衍道长仍旧横身侧卧床上,保持着僵直的旧姿,一动不动。

        片刻,只听他突然道:“你走吧!回去以后,告诉陆高朗——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往我这儿送小兔崽子来了!”

        “师父……”

        张莫问是喜是悲,心中不舍,纳头再拜,走出房中。

        许久,四周安静得只剩水声,大衍道长幽幽坐起身来,呔道:“娘的个臭小子,临走也不省事!七八床棉花胎子,差点儿将老子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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