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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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莫问。帮我救出孩子,从我父亲那里。而我,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须办。我会找你,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你的血海深仇……我也一定会成全你。”凌守月长剑倒负,竟欲要离去。
夜色,她空灵婉曼的身姿终于沾染上血的气息。
“守月!你去哪儿?!——”张莫问道,他的眼泪早已决堤。
“张莫问,你一定要答应我,把孩子救出来……”
清冷欲绝,她曾经柔悦美妙的语音仍带着一击即中的力量。
倏然提纵,江楼之巅再也没有她的身影。
她消失在无尽的长夜之中。
张莫问无力思考。
疾风再起,他弃剑,用未伤的手臂急急抱转过和治。
和治胸前浸渍一片鲜红。
“……她还是来了,我知道她会来的,我是想她来的……”和治口中溢血,他眼中忽明忽暗,断续念道。
“和治,你忍一忍,我背你下去!”张莫问撕扯外袍,轻敷在和治胸口。
和治忽然伸手,一把紧紧攥住张莫问肩口衣襟。
“莫问!……我不是要杀你爹,我只是想将剑找回来,找回来给你!——”和治急切喘息道。
“可我要这剑有何用呢?!——”张莫问泪目嚷道,他见半块袍襟刚触到和治伤处,便蔓延成血红,心中顿如万蚁啃噬,霎那间,磅礴的不安与无助感如山如海将他碾压、撕碎。
“唉……”和治轻摇摇头,他的目光不能凝聚:“是了,是了……原来你,才是最幸运的一个……”他开始舒缓的眼眸中泛出泪来:“莫问,你娘亲,她还活着。她藏身药佛寺中,你去看她吧……”
张莫问此时再听不住任何事情,他扑扑落泪道:“和治,你别说了!等你好了,你慢慢说给我听,我现下什么都不要听!……”
“莫问……我累了……天残剑,你定要收好,绝不可随意现世,还有这个……”和治绵软的手似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脖颈上一串红绳线圈扯断,摸索着递到张莫问手中。最新最快更新
张莫问只见红绳上坠绑着一块玄黑的方形石佩,朴实无华,颇有苍凉厚重之感,晕出与其体型极不相符的炽盛青光,冷冷冽冽,竟似和墨霜天残剑同样的材质!
“这,这是什么?!”张莫问惊呆道。
“……交给你了……”和治的眼神空荡起来。
“和治!和治——!”张莫问急喊,像溺水之人在令人绝望的失去感中徒劳挣扎。
生命的最后时刻,和治对张莫问道:“……不要……怪她……”
两人隔着石佩紧握的双手,只有一人可以握牢。
他累了,让一切都走了。
良久之后,张莫问被人拨开,他从恍惚的泪目当中看见五六个家丁打扮、彪悍精干之人攀上屋脊,他们沉默不语,小心有序,将和治用一件宽大袍衣裹好,只为遮盖住他胸前血迹,如此慢慢抬运下花厅。
张莫问抹泪站起,紧随其后。他从服饰上知晓,这是和府的人来了。
下到厅中,座椅全部搬开两侧,中路雁字形分列,候着将近二十多人,衣着统一,均是和府人手。
之前那几个高壮汉子正缓步将和治抬负出堂,而一位面容苍老清矍的男子,一身葛色锦衫,负手在侧并行,一声不吭。
张莫问心头骤紧,阵阵作痛,此人便是和治的父亲——和英雄。
“老爷。”一个高壮家丁感到张莫问跟走下来,侧身俯首请示道。
“随他去吧……”和英雄说道,声音沙哑却平静。
这家丁未有应声,只向远处厅口一人打个手势,那人领得,急提灯笼带一众去到外间廊下照路。
再没有人说一句话。
冷寂花厅中,几点烛火幽幽,人影重重。
和府的队伍踏着单调驳杂的步履鱼贯而出,清清浅浅,深深切切,真像忘川河上,奈何桥前,正待送魂赴冥的诸般迷离魅影。
张莫问追也不是,唤亦不能。
当最后一袭人影从他眼际消失,当所有的脚步声终归于静,张莫问木然四顾昏暗厅场,兀自在一张桌前坐下。
他碰到桌沿,酒具“叮铃”的轻响。
他拾起桌上和治早前用过的那只轻巧白瓷酒盏,紧握在手心,呜呜哭出声来。
“达官!……”
“达官!……”
过了不知多久,阅江楼中早前给他引路的那个小厮唤了张莫问几声,见他漠然不答,不得不轻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低眉顺眼,急退到一旁,很小意道:“达官,天快亮了……”
张莫问回过神来,在坐凳上转身,瞧瞧说话的人,那小厮却用白纱包着半面脑袋。
“……嗨嗨,达官,您看,您们这……”小厮自知打扮的不像样子,讪讪笑道:“小的们在楼外地面上抽上几支烟卷,这不是……这不是轮个班吗……可不得了,瓦片突然哗哗得砸,跟落雨似的!……您瞧,我们就都成这样了……”小厮边说边比划道。
“不过……”小厮两眼滴溜溜一转,压低声音又道:“达官莫急,今夜之事我们看得真切,已经都向和府大老爷禀说了。大老爷给足赏钱,小的们自是缝牢了嘴巴,只是大老爷吩咐,要小的们伺候您的伤势,叫您平安走出去……”
“他还说什么?”张莫问一双眼睛熬得通红,打断小厮,沉声问道。
“……大老爷还说,还说和少爷留给您的东西可不要弄丢了……”小厮说完,面露难色。
“还有呢?”张莫问看他,道。
“还有就是……就是……”小厮翻翻眼珠,蚊子般陪笑吐露道:“大老爷说,和府的一切事务从此,和您,和您无关了……您以后,最好,最好是不要踏入和府的地界……”
“嘶……”张莫问一下站起,牵动肩头伤口,血已经凝固。
“达官,达官,您还是让小的们给您速速包扎一下,您就赶紧趁天色离开吧!”小厮劝道。
“我去上面取了我的佩剑,这就离开。”张莫问扶住伤口。
“哎,好好好,小的这就给您端盆热水,您再换身衣袍。”小厮转身去廊下招呼旁人准备。
张莫问一人又来到江楼顶处,天蒙蒙泛白,风冷得吓人。
咬牙,他忍着巨痛,坐滑到百丈檐边,伸手够回冰凉冰凉的墨霜天残剑。
不知什么道理,天残剑盛光全熄,只留一些极小极小星星点点的青色亮斑,在玄黑色的剑身上微弱如行将熄灭的火烬。
张莫问将天残剑入到原先那把佩剑的鞘中,倒也适合,看上去不过一柄寻常刃器罢了。
他攀回房脊,再看整个翎顶血迹斑斑,瓦拨檐碎。
山峦无声,大江坦荡东渡去。
风云始动,他不自知。
此处将成为他一生伤痛之地,但若他再不离去,恐怕又要变作另一场是非之所。
张莫问迅速回身顶阁厅中,清洗,敷药,包扎,更衣。
他亦打赏小厮与一两旁人,更得知和府答应出资处理翎顶上的烂摊子。
一顿饭的功夫,张莫问已在下马坊取马,轻蹄快走,直往古苏城赶去。
他中道穿印天归家,马都未下,只在院口与张召南道,三日之内定会返回。
张召南口中叼着半根油条,还未搭话,张莫问绝尘而去。
他也不知他何时回来,但张召北已经死了,和治也不在了,可守月的孩子还活着。
至于似乎只能带来噩运的墨霜天残剑,以及和治留下的玄黑石佩,张家一无所知,和家无法相问,现下只有凌家可以一试。
张莫问,你一定要答应我,把孩子救出来……
这句话与风一同在他耳际回响。
他匆匆赶路,顾不得思索,也思索不出凌守月去到哪里,去干什么,亦不知道她为何无端提起自己的血海深仇。
如果有什么血海深仇,他张莫问要杀了曹公公。
可守月又是如何知晓的?
这当朝大太监又与守月有什么干系?
但他一时并不过分担心凌守月,毕竟现下孩子仍在凌家。
凌家扣着孩子,定是要逼守月就范。
只要孩子还在,相信守月断然不会意气用事,做出何等傻事一死了之,因为孩子还等着我张莫问捞救出来啊——!
张莫问想到此处,真为凌观鱼不耻,哪有质押亲生外孙要挟亲生女儿的?!
他怨气怒气愈长,本要三天的马程,只中途在太湖北岸附近换了一次马,打尖歇息一会儿,一天半就跑完了。
“凌观鱼!——”
如今也没得什么客气,张莫问勒马凌府宅前,下来就嚷,见门便砸。
“哪儿来的泼皮,大清早叫嚣什么?!”大院门户顿时半启,跨迈出一壮丁横眉冷对,道:“你是哪个?!”
张莫问上下看他两眼,也不说话,接着暴起一脚,将他踹迸得横身跌撞在门扇之上,堪堪把厚重大门激得震荡如鼓锣,登时敞敞大开。
那人“咣当”复又倒栽门槛,捂着胸口做不得声,冷汗连连,闭目咬牙,表情是害了肠绞痧一般。
“去告诉凌观鱼,我张莫问今天来接个小娃娃。接得走就接,接不走……”张莫问冷哼一声,道:“大家今日就死在一处吧!——”
他长身挺拔,缓缓抽剑而出,天残剑光色全无,寂静无声,但本身材质所特有的濡黑与顺滑反衬出孤寒锐冽的深邃,似执剑少年冷酷桀骜的眉眼,兀自暗语生杀的迷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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