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出桂
百色市田阳区城外，道路边的小坡上有一排拆迁房。
小张小心推车上去，进了其中一间房间，开始做午饭，可他正在切肉时，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
小张转身抬头，看到一名黑衣男子，脸蛋有些瘦削，皮肤略黑，有皱纹但不多，约莫四十岁的样子，手里提着一个麻袋。
“我刚才就看到你了，看到你上来我也上来看一下，我也是骑自行车的。” 男子笑道。
“你的车？”
“就在下面。”
小张起身走到窗户旁，看到了下方的一辆黄色共享单车，车篮处放着一个不小的麻袋。小张对这辆车有印象，他跟着这辆车走了十来分钟，刚刚还看到这辆车拐进了左边的小路，没想到现在骑车的人却跟他上来了。
小张与男子闲聊，发现这是一位狠人。从北京一路骑着共享单车过来，走了两个多月，一路靠捡破烂维持。
“我不捡瓶子，就是捡那些钢筋铜线什么的卖，现在铁一斤才一块三，以前一块五。一天也就卖十多块钱，然后买馒头就能吃一天了。”
男子瞅着小张锅里的肉有些羡慕，“你还有肉吃，挺好的，营养均衡。”
“现在肉也不贵，七八块钱一斤，我这点就四块钱。” 小张说着将地上一个袋子提到了男子面前。
“请你吃橘子。”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
“没事，这都是超市里特价的，很便宜，一块钱一斤，吃完了再去买。”
“那我就吃一个。” 男子眉开眼笑。
“你是晚上要住在这里了吗？” 男子问道。
“不是，就上来做个饭，外面风大。现在才中午，待会还要走一段。”
“你晚上要走到哪？”
“不一定，看到时候走到哪吧，我有帐篷，不想走了就不走。你呢？” 小张含糊道。
“我晚上应该往前再走两个镇，到那个四什么镇那里。”
“四塘镇。” 小张道。
“对，好像就是四塘镇。” 男子说完又道：“帐篷好啊，我没有帐篷，每天都睡公园里。”
“你可以买一个，便宜的几十块钱都有。”
“我原来有一个，后来被偷了，就没买了。”
小张转移了话题：“我上来是做饭，你上来是干什么？”
“我上来就是想看看你。你做饭吧，我去转转。”
马上，其他房间处传来声响，不一会男子便回来了，手上拎着一个金属架子的吊灯和一小根电线。
“今天运气不错，我把这个搞下来了，还挺重，能卖七八块钱。本来还有根电线，但是太高了，我爬不上去，只拽下来这么一点。”
小张附和道：“那是有点可惜了。”
“你吃饭吧，我再去其他地方找一找，晚上说不定还能碰面。”
男子走了。
小张决定今天少走一点，在四塘镇之前停下，避开这名男子，以男子比他快许多的速度，以后就不会再扔到这名男子了。
出了田阳区后，小张又发现了一种不知名习俗。
辅路边上，立着用瓦楞纸板（常见纸箱的纸皮）卷起来、鸡蛋大小的东西，中间插着几根烧完的香。这种东西每隔二三十米便有一个，持续了一公里左右。
小张想起了上次在辅路边看到的，插着香的倒扣瓜皮和整只烧鸡……然后小张打了个啰嗦，加快了脚步。
晚上，小张找不到合适的露营地，最后在某镇上的道路边缘角落里扎营，晚些时候又下起了雨，让他不禁怀念起中午的那排拆迁房。
次日早，小张刚要出镇子，就看到前方停着一辆黄色共享单车，车篮里是一个麻袋。小张看向共享单车右侧，看到一个废品收购站，一名黑衣男子背对着他，正与老板讨价还价。
是昨天那名北京过来的男子！
小张直呼见鬼，他记得昨日男子说要去四塘镇，可此处距离四塘镇还有十几公里。
小张黑着脸加快了脚步，超过共享单车数百米后，回头发现男子还在与老板讨价还价，似乎还没有看到他，于是小张更加奋力踩着，两个多小时不停歇，到百色市区外围时方才停下休息，他相信自己已经甩开男子了。
休息片刻，小张进城参观了一些免费景点，吃了午饭后便继续前进。
小张先走的县道，看到对面国道上浓烟滚滚，直冲天际，但不见消防车，来往车辆似乎也不受影响。小张拿出望远镜仔细瞧看，彼处是个岔路口，还有一个大门，燃烧位置似乎就在大门口。
树木杂草隔开视线，小张也看不精确，只觉燃烧的阵势颇大却似乎无人去管，小张便也不去管它。
傍晚，天快黑了，今晚又要下雨，而小张还未找到露营地，很是发愁，这几日路边合适的露营地越来越难遇见。
在一个岔路口，小张买了几个路边摊的饼，然后去唯一一家饭店接水，接下来只要找到露营地便一切都好。
饭店里十几位大姐聚在一起聊天，见小张来了都笑着打量，饶是小张脸皮已经打磨得厚了不少，此刻也有些不自在。
接了水小张转身便逃，老板娘大声问道：“小兄弟吃粉不，免费的。”
小张怎么好意思在这群大姐的围观下吃白食，赶忙道：“不用了，谢谢。”
小张推着车不敢回头，后面传来阵阵嬉笑声……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天开始黑了，小张注意到旁边的岔路有土石堆积。
小张视线延伸，发现这是个高速出入口，而这里有拦路土石，说明这个出入口暂时封闭了。更令人欣喜的是，这条路绕了个圈从高速下穿过，形成了一个桥洞。
小张高兴地来到桥洞，不久后便下起了雨。
因为路面倾斜，小张选中了路面一侧一处平坦些的土堆，此处位置极好，位于桥洞低侧，上面是坑坑洼洼的洞，土堆偏又比周围高一些，如此一来便不需要太过担心雨水。
……
“那弄屯”
“那眉屯”
“那桐镇”
“那高、那过、那拉……”
小张好奇心又起来了， “那” 字开头的村落以前很少见过，这几日却频繁出现，肯定有什么故事。
遇事不知找百度。
原来，在壮语中，“那” 意为 “田” 和 “峒” ，泛指田地或土地，如今的“那” 文化与水稻相关，而右江流域便是 “那” 文化的主要地区之一。
小张明白了，他正是沿着江河一路向西，途径百色市时便注意到那是右江。
这一路沿河而上多是平缓许多的峡谷，对腿废的小张而言实乃幸事。
但凡事皆有利弊，群山之中有这么一条道路，高速、铁路、国道都挤了过来，于是，这几日，小张夜里都会被火车的巨大轰鸣声吵得难以入睡，河谷狭窄，实在是避不过去。
这一晚，小张在田林县河边观光桥上露营，大清晨天还没亮就被火车轰鸣声吵醒，同时还听到几米外传来 “砰砰” 声响，不知道是谁在捣鼓些什么。
小张没有理会，闭上眼睛睡了个回笼觉。
天亮后不久，小张又醒了，没有再睡，喝了口水润润喉咙便起来收拾，也终于知道前不久外面在捣鼓什么了。
一个火盆，里面是熄灭但还在冒烟的柴火，一名年轻男子蜷缩着腿躺在旁边的长椅上，男子旁是一名女子，蹲着身子，头枕臂膀，半卧在男子胸前长椅的空处。
这是搞什么？小张一头雾水。
难道是这两人昨晚过来睡长椅，清晨寒冷便烤起了火然后继续睡？可这两人相貌年轻、衣服干净，怎么也不像露宿街头之人……
小张想不通也不打算继续想，昨夜下了雨，他储存的干柴火已经烧完，没有柴火，这才是他该烦恼的事。
天又下起了毛毛细雨。刚收拾好东西的小张欲哭无泪，仿佛认命一般，戴上草帽，渐渐消失在雨中。
已经数日没怎么出过太阳了。小张觉得这是因为他越来越靠近西南地区，当时在成都数月，也是少有太阳，至于是何缘故，小张也上网搜索了，这是常有冷暖气流交汇阻滞于此地的原因。
出了县城，小张一路捡拾干燥的柴火，公交站牌底下，桥洞底下，塑料袋也不放过，在没有干柴火时这就是应急的燃料。
小张一路走走停停，晚上在潞城瑶族乡附近一处桥下露营，第二日又是连绵小雨，小张便顺势休息。
小张有他的考虑。河流在此拐向他处，道路开始在群山中高低伸展，这条路又没有辅路，这种情况下雨中爬山有些危险，而且前方乡镇间距离远，说不定还得赶夜路。
怂一把，等雨停，苟为上。
……
在山中爬了几日后，小张下了个大坡，看到了南盘江。江对岸就是贵州。
此处南盘江有一二百米宽，江水碧绿，水流平缓，两侧种着些芭蕉，又有几艘渔船泛于江面，与两岸大山一起倒映水中。天是阴的，空中弥漫着些许雾气，增添了深山碧水的幽静。
“咔，咔。” 小张拍下了照片。
但道路却并不幽静。江边民居连排，店铺不少，还有摆摊卖果蔬的，此外还有大坝以及一些机关机构。
小张补充了食材和水，沿着南盘江一直走，天黑前找到了一栋废弃楼房，看牌子此地曾是木材检查站。
是夜，小张临江而眠。
次日天未亮小张便开着灯做饭，吃完早饭收拾妥当后，天才微亮，今日还是阴天。
除了在兴安岭与阿康一起的那段日子，他便不曾起这么早了，但今日他便要一口气爬一千米高的海拔，从第三阶梯直接翻到第二阶梯，踏上云贵高原，不起早一点的话他担心要赶夜路。
路上有村民丢失了几小串芭蕉，小张很想如其他骑友一般全部抗走，熟一根吃一根，可如今时机不对，他正要翻山，只嫌行李太重。
原地纠结了十几秒钟后，小张走过去，掰下即将熟透的两根，塞进包里。
不久，小张前方出现了一座桥，南盘江大桥。
“欢迎进入贵州公路”。
出桂，入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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