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善不纯粹恶不彻底

回忆到这时，丰茂似乎又陷入了曾经绝望，他捂着脸道：“我不肯信，很固执地在大荒里找了几日，最终没有找到。我本心灰意冷，可后来”话到此处，丰茂牵起个近似自嘲的笑容：“我想到了个法子。造日术。”

        岁岁诧异：“造日术？可以造个太阳出来的术法？”

        “差不多吧，可以代替太阳一段时日。”

        岁岁不知世间还有这种强大的术法，心中震骇不已，有听丰茂继续讲道。

        “造日术最难得地方在于，它需要金乌血脉所以我想到了三身国的那些子民，他们和金乌都是帝俊后代，血脉同宗，我便想用三身人一试，所以就抓了他们来炼艳阳。”

        岁岁觉得自己寡闻至极，竟能把上古天帝的后代当成怪物，好在之前应该没有直接把“怪物”二字吼出来，否则也太丢人现眼了。思及此，她转头觑了眼那个三身人，诧异之情又被复杂的情绪淹没转头恨道：“你是怎么用他们炼阳的？”

        丰茂这下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他把眸子合上，谁也看不出来他到底回想起这件事又是何种感受。

        他不想说，陌辰却不容他回避：“敢做却不敢说！若是我不曾看到那段往事，你就想把罪过这样掩盖了吗！”他眼中波涛汹涌，丰茂不肯讲出罪行被他毫不留情地道出。

        丰茂起了恶念之后，回到曾经收留他的那户人家，把他和其他三身人一起绑出大荒。三身人可驯化驱使四兽，他便施法封了他们的舌头，让他们无法出声。他把三身人挂在熔池上方，炙烤十九日，最后放其一半血液，以来炼阳。

        最后他如愿炼出了艳阳，丘山的雪灾也自此消除。

        丰茂也算有点良心，最后还是放了三身人。三身人回大荒的路，原是荒无人烟，然命运多舛，偏偏让丁老太爷发现了他们，羊入了豺狼眼，后续那些残忍之事便是从这时开始。

        丰茂救灾有功，却在大家奉他为英雄之时，自请脱离师门。

        这些就是被他妄图掐掉的头，而被他去掉的尾则是五年前丁家请他做法的那段故事。

        也许是因为运送三身人幼子时发生的变故，丁老太爷最怕的事情发生了。被他害死的三身人虽被烈火烧的连渣都不剩，可深仇重怨不会被火烧去，死前的怨气让他们凝成阴灵。阴灵主要靠食生气维活，初诞时力量薄弱，第一个遭难的便是丁家孙儿。那时丰茂被请去做法时，发现了丁家的歹毒行径，就在他准备去丁家暗室探个究竟时，被人撞见。

        丰茂亦对丁老太爷的恶行怒不可遏，凭他的本事，本可以斩除阴灵，再揭发丁家的罪行。可他都没有，他下了命约，压制阴灵不能作恶，又用自身性命供养阴灵，他设下隔界障，一魂结界，一魄结幻。

        直到半年前阴灵冲破结界，丰茂下的命约也管控不住阴灵，事情这才愈演愈烈。

        “丁家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助纣为虐！修道者最基本的道德义理，你难道没学过吗？！”

        丰茂紧闭着的双眼终于睁开，他眼睛亮得可怕，毫不气弱地直视着景陌辰：“我若是助纣为虐，又为什么要结下命约？维持他们的灵体？”

        陌辰一时失言，这也是他最不解的地方，他不懂丰茂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矛盾的事情，明明有能力杀之，却不杀，明明有能力帮之，却又不帮。

        丰茂复又闭了下眼，睁开时眼里竟有了茫然：“你觉得我没有修道者的道德义理，可是我做的哪件事罪大恶极？丘山雪灾背后是上千余人的性命！我是利用了三身人的身体，可是造日术又不会害他们性命！丁家做的恶，我当时是没有揭发，可是你们现在又是怎么知道的？我若要助纣为虐，为何要让你们看到真相？”

        陌辰仍在盛怒之下，他不被丰茂眼神中的那点茫然所动：“不以恶小而为之，你绑三身人来炼阳，虽未伤他们性命，但也残害了他们的身体，伤害不分轻重，伤了就是伤了！丁家恶事你是揭发了，可也曾放任过一段时间！何况你还妄图掩盖前后实情，把自己的恶行盖个干净！善是善恶是恶，善恶不可抵消！”他平复了下气息，继续道：“另有，替他们鸣冤还有其他方法，你却选择了了恨谱，还要彻底灭了三身人的活口！丰茂道长，你敢说你的行为没有恶念吗！”

        岁岁头一次听陌辰说这么多话，条条在理，字字见血，她原本也觉得对错难以分明，此时听了陌辰一番话，心中也有了分明。

        可是丰茂也有自己的看法，他没有败下阵来，他出言驳道：“我没有！我是为了罢了罢了”

        他还是说不出那两个字。

        为了大局。

        事情败露，三身国那里必要给个公道，可公道如何给？把用了他们脏器的人都杀了，再掏出脏器还回去吗？

        师门被牵连进来又该怎么办呢？他可以以死谢罪，可不能让师父受辱啊！

        丰茂闭上眼，只恨自己做事不做绝。

        善的不纯粹，恶的不彻底。

        “你是为了什么，可等回了京，细细在会审时说。”

        丰茂却是一笑，他垂下眼帘：“回不去了，我的肉身已经毁在早上的那场火里了。魂魄也马上要离开这个身体了”他说到死，还能笑出来，抬眼看着岁岁笑道：“岁岁，等一会儿我走了，豆丁就能醒来了。”

        岁岁哪里还说得出话，她整件事情看下来，只觉得思绪万千。

        陌辰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什么，却丰茂冷声道：“造日术和我师父没有关系！还请陌辰殿下回京之后，能替我转达此话。”

        “造日术，隔界障，了恨谱。这三个都列于北巫五大秘术，你是如何知道的？就凭你一句话，谁能真的消除对通白道长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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