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眼前景无端乱心神
陌辰点了点头，率先向暗道所对的那面墙走去，他像是不经意般转头问道：“昨夜我听路茗说，有人告诉你曾经在丁家陶瓷厂闻到过臭味，有描述是怎样的臭味吗？可和这里的气味一样？”
“豆丁”闻言道：“对！聊天的时候一个小男孩告诉我的什么样的臭味？和这里的应该是有些不同的。我听那小孩说，那股恶臭像是肉类腐烂之后发出来的。”
“哪个孩子？”
“豆丁”一愣，随后赶紧道：“就是额角有道疤的那个。”
“穿着有点破旧，年龄约莫十一？”
“对！”
陌辰点点头，站在和石墙几乎融为一体的石门前：“他家就住在离这不远的地方，难怪会知道。”侧首又问：“那他有没有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和“豆丁”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后者却并不回避，而是直视着他从容道：“他父母跟他说大概从七八年前就有那臭味了，丁家出事之后，就不曾闻到过了。”
陌辰稍一颔首，继而心无旁骛地观察起面前的石门来，只是在他转首的那一瞬间，目光宛如冰泉，神色不明但散发着森森寒意。
这密室的另一扇门与暗道的石门相对，两扇门上的机关都一样，只是这扇门上覆有黏腻的污垢，陌辰也不愿多触碰到那些脏污，手起刀落地打开了石门。
一边身体被人贴着，走起路来不甚舒服，陌辰只觉得行动起来十分麻烦，忍不住攒眉，又走了几步，这才做下决定一般，他往旁边迈了一大步拉开二人的距离，又手疾眼快地捉住梁岁岁的手腕，不许她再靠过来。
他不等梁岁岁开口，抢着截住她的话头：“这屋子光线暗，我拉着你走。”
此时大家站在光线更好的暗室里。
岁岁：“”
“豆丁”：“”
第二扇门之后藏着的是一间更大的暗室，这间暗室也是一片烈火焚烧后的痕迹，但是相对前一间没有那么杂乱，地上没有任何碎片，可这间暗室的构造却十分古怪。
数条粗长的铁链由左至右地从房顶上垂下，这些铁链并不排在一条直线上，前后错落着悬在空中，它们基本一样长，底端和地面有将近五十公分的距离。顺着链条向上看去，会发现它们分别对应着一条房梁。这些房梁应该也是用铁制成的，统共十九条，从前到后横贯了整个房顶。除了铁链、房梁，这里还有一个巨大的高台，以及几个用途不明的铁架。
高台处于暗室的后端，长二十余尺，宽十五尺左右，高有三尺。铁架就立在与高台相对的暗室后端，三个十字型的铁架排成一列，前后间距很小，约莫只有两个拳头大小，这些铁架的底部如同在地下生了根一般，稳固性极好。
自从进了这间暗室，岁岁的心神更加不稳，恍惚间她竟有熟悉之感，好似曾经来过这里，可她实在无法从脑海中找出一个能与当下重叠的画面。
胸口那股沉沉的压抑告诉她，此处绝非善地！
空气里依旧弥漫着那股多重因素造成的气味，许是心理作用，岁岁觉得空气里的都是来自罪孽的熏臭。
自打进来陌辰就一直握着她的手腕，他的力道掌握得很巧妙，既能保持着疏离感，又能给她安心的作用。而此刻陌辰握着她的手却蓦地一紧。他进来之后最先检查了一遍四周的石墙，平平整整毫无异常。然而毫无异常，恰恰代表了最大的异常！
这间暗室没有别的门！
这就意味着，这里是最后一间暗室。
那么，卫凤和路茗呢？
陌辰心下一沉，却不立刻言及，他只是握紧了梁岁岁腕间的手，暗中传了一道密音术给路茗和卫凤，然而一点回应都没有收到。密音术收不到回音，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距离超出术法能及之处，另一种，是对方没有能力回话了。前一种基本可以排除，可要是后一种那就说明路茗和卫凤遇到了危险！
和他们共处一室的这个“豆丁”是何居心？路茗和卫凤会不会是受他所害？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飞快地思量着。
陌辰这方还没有动作，那边的“豆丁”却出了声，他像是发现了件很疑惑的事情，轻轻地“咦？”了一声。
只见他站在那三个十字架旁边，撑肘托腮，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那些铁架。须臾，他回过头，原本用来托腮的那只手指了指铁架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架子很像是用来审讯犯人的？”
说完，他又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不该啊这要是拿来绑人，未免距离也太近”话在喉间兀地卡住，他伸出手指抠了抠横梁的末端，泥灰随着动作被带出，露出一圈浅浅的凹槽，他像是自言自语道：“这间房间真的好奇怪啊，是邢房吗？”
犯人。
刑房。
电光火石之间，山顶的那一幕在陌辰眼前闪过，他像是被一道雷劈中，转瞬即逝的猜想将他惊在原地，一贯平静的表情也有了裂缝。他侧首似要问话，唇齿未语就被梁上的一道黑影打断，那影子飞掠的速度极快，余光根本来不及捕捉它的形状。陌辰的反应已是极快，几乎在瞥见那东西的瞬间，掌心就托起了将近一米的火焰，火焰都没来及在他掌上停留半刻，就裹着疾风砸向那黑影。这一连串行动已是雷霆之速，可那影子的速度却比雷霆还要快上几分，瞬息之间就跨过了整个暗室，火焰追上它的时候，它已窜出了石门。
这两扇石门的机关一模一样，启开一个一米高的洞之后，就会慢慢往下降，将洞口自动合上。此时这扇石门几乎已和地面相接，可三双眼睛却真真切切地看到那东西挤身出去，只有一种解释，那东西就是影子！
岁岁一瞬间错愕至极，像有千军万马在她脑海里踏过，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那物丝滑地窜了出去，而去勢汹汹的火焰砸了个空。她的大脑负荷不来这么惊异的情感，犹如卡住了一般，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怔愣着，却忽然猛地先前一扎，整个人被拽得脚不沾地跑向石门。
陌辰紧绷着脸，开门带着岁岁追了出去。即使他已是片刻都不耽误，却还是连那影子的尾巴都没见着。
“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岁岁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里面暗室里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巨响，地面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两人闻声迅速回头，身后的石门还没闭上，洞中虽不能窥见全景，但能发现里面变成了漆黑一片。
这简直是一波三折！
“他还在里面！”岁岁惶恐出声，虽然知道这个豆丁是假的，可依旧出自本能的担心。
陌辰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厉声喊道：“豆丁！”
一片寂静。
岁岁心跳漏了一拍，仰头求助般地看向陌辰。对方面色冷寒，下颚绷成了一条直线，他只说了一句“跟紧我”，便拉着岁岁返回里室。
原本两间暗室里都被路茗和卫凤挂了几盏花灯，那些花灯都是用灵力结成的，轻易不会熄灭。现下这暗室里的花灯却无一例外的熄灭了。
陌辰从来不带灵花，所以他没有办法再次挂起花灯，只好托起掌心焰来观察。火焰照亮周围，空气里舞动着细小的灰尘。梁上悬着的锁链在微微的晃动着。除此之外，没有多余任何变化。
豆丁确实也凭空消失了。
他们站在高台边上，企图找出点线索来，毕竟能发出一声巨响后又让人凭空消失，陌辰能顺利成章地想到的就是这高台下方还有空间。可这唯一的猜想，看起来也是如此的不可信，先不提这高台与地面严丝合缝，就算下面有空间，这甚过千斤顶的重量怎么可能被搬起？
陌辰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他的手还牢牢地抓着岁岁：“我方才没有告诉你，这间暗室没有其他的门，所以路茗和卫凤，很可能就是像他一样消失的。”
岁岁不需勉强自己，她可以明目张胆的紧张，明目张胆的害怕，亦可以不加掩饰嗓音里的颤抖。不过她此时也不需掩饰，因为她尚不能好好地从喉咙中发一个音节出来。她闭上眼睛，企图靠这种方式减少一点恐惧。
陌辰能感受身旁这个女孩几乎要外溢出来的恐惧，他缓了口气道：“我先把你送出去，然后我再回来找他们，可以吗？”
岁岁听到的那一刻很想脱口而出一句“好”，可是她此时此刻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马大哈的心思变得细腻起来，她察觉到了陌辰的紧张。她甚至很合时宜又不合时宜地意识到，对方也不过是和她一般大小的少年，却要强迫自己表现的这么老成。
陌辰等不到岁岁的回答，就当她默认了，拉着她便要原路返回，可是一拉却没拉动。他向下俯视了一眼，只见梁岁岁慢吞吞地睁开了双眼，她目光上挑，却又兀得停在半路，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盯着燃燃的掌心焰，倒映着火光的瞳孔里逐渐布满各种各样的情绪。
岁岁声音不正常地在阴冷的暗室里响起。
她说：“我记起来了，幻境里着火的地方就是这！”
整夜的噩梦，铺天盖地的火，发了狂的残肢断臂都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可她唯独忽略了伪装成一条条火龙的锁链。
她急切地看向陌辰，却没有在对方眼里找到预期的惊讶或者顿然。对方好像先她一步知道了，可她当时和他们讲的时候，并没有周到得把细节都描述出来。
“我猜到了。”陌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后话，又觉得现在不适合在这里耽误时间，话锋一转道：“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岁岁却不想走了，她认为自己虽然不会术法，但是陌辰需要有个人陪着。
对！她觉得陌辰表面不说，但是内心肯定很希望她陪着。再者，她还不清楚那个“豆丁”到底是怎么回事，亦是不能放心离开。
“算了，我们一起吧。”
陌辰抿了下唇，表情依然不动声色。高傲的景殿下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慌了。接连三个人的无端消失，来历不明的黑影，还有多次传音未果的不安可是他更加害怕的，是不知下一刻会不会陡发异端，他能不能保护好身边的女孩。所以他沉默了一瞬，还是决定先送梁岁岁离开。
岁岁看出了他的想法，抢在他前面道：“我的麖灵能不能帮到你？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像范元青的大黄一样拿鼻子帮你寻人？”
这个提议是陌辰没想到的，他也不知道可不可行，一时有点怔愣，半响才道：“我不知道和主人一起修炼过的灵可以做到，但是你的麖灵未和你一起修过御灵术，神思不能合一，能不能靠嗅觉寻人我也不知。”
“先试一试吧，不行再想办法。”岁岁取出玉佩，上面还存留着温热，玉佩握在手中，她却有点茫然，斜望着陌辰问道：“你知道要怎么把它们召唤出来吗？”
陌辰面庞上少见得流露出难堪神色，他僵硬开口：“我没有和师尊学过御灵术。”
这下岁岁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莫幻起来：“那呃我试着能不能把它们叫出来吧。”
言罢，她就真举着玉佩略有扭捏地喊道：“喂！你俩”她突然想起昨天给他们取的名字，于是急忙打住，改口叫起名字来：“招财！进宝！听得见吗？”一连叫了几遍，都没有得到回应，喊到后来，岁岁全然没了开始时的扭捏，彻底放开了自己的嗓门：“招财！进宝！快出来！”
可任她喊的中气十足，就是叫不出来里面的灵祖宗，岁岁有点气恼地喘了口气。
她正想抱怨，肩膀就被陌辰及时地拍了拍。焦躁溢出，岁岁侧首想要问话，却发现对方目光并不在她身上，而是微微偏开看着黑暗里的什么，也许也并没有看什么，只是单纯地，不忍看她对着个玉佩嘶吼
岁岁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模样，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想缓解缓解难堪，结果尴尬还没缓解，她的汗毛就又立了起来。
她咽了口口水，整个人像是被定在原地，只剩眼睛还能活动。目光从眼角扫下去，真真切切看到了陌辰锁在她腕上的手！
头皮一下炸开！岁岁当时就想两眼一翻晕过去。
陌辰一只手托着掌心焰，一只手还抓着她。
那她肩上搭着的手又是谁的？！
岁岁宛如磐石，只有被陌辰抓着的那条胳膊，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好在陌辰反应机敏，立刻察觉出不对来，坏在那背后黑手反应不输陌辰，她心中一句“救命啊”还没喊完，肩上那只手就“蹭”暴起。
再然后岁岁如愿以偿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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