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蛮

纪弯弯初踏入冀州界内的上阳郡，便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眼下正是集市，熙熙攘攘的宽阔街道上挤满了人。两边是各有特色的整齐楼屋，看招牌尽是些酒楼、茶楼和驿站，还有一些像‘绮红楼’这种看名字猜不出是做甚的。

        往里走能看到街道两边数不清的摊位，穿着各色衣裳的小贩正在叫卖各自的商品。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手执团扇，在胭脂和发钗摊位前流连忘返。猪肉摊前，手提菜篮的大娘正在唾沫横飞地和光着膀子的屠夫砍价。卖糖葫芦的大伯扛着糖葫芦杆沿街叫卖着。

        还有人一直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他面前铺开的布巾上零碎的撒着散铜钱。

        给人磕磕头还能赚银子？天下还有这等奇事！纪弯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顷刻纪弯弯的注意力便被弥漫着肉香的包子摊位吸引去了。

        “大伯，你这里面卖的是什么啊，好香啊！”纪弯弯咽了咽口水，走过去问道。

        “是包子。素的两文一个，肉的五文一个。姑娘你要几个？”

        “那我要两个肉的吧！”纪弯弯刚想从钱袋里拿出银子，谁知不晓得从哪冒出一人，突然抢下钱袋子，直接撒腿就跑。

        “我的银子！”纪弯弯急忙朝那人方向跑去，谁知街道上人太多，一下子就没影了。

        纪弯弯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包子摊位。

        “大伯，那人为什么要拿我的钱袋啊？”纪弯弯满脸不解的问包子摊大伯。

        “拿？”大伯一脸不可置信，“你这姑娘是不是傻呀，那人是偷了你的钱袋，不是拿！”

        这下纪弯弯更不解了，反问道，“那何为偷呢？”。

        \"不问自取便是偷喽!\"那包子摊大伯见这姑娘钱袋被偷，也没钱买包子了，说完便继续叫卖去了。

        不问自取便是偷。纪弯弯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重复这句话。

        那师父当年把她捡回去没有问过她，难道也是偷吗？可是听那大伯的意思，偷好像是不太好的意思，可是师父自小爱她宠她，教她习医术，怎么会是不好的呢？纪弯弯摸着脑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最后干脆就不想了，又继续开心的四处游逛。

        过了半晌，天色渐暗，街边摊贩都陆续收摊了，路上的行人也越渐稀少。

        纪弯弯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在空荡昏暗的街道上行走。

        钱袋子被偷了，师父给的唯一一个大饼午时也吃完了，现在身上什么吃的都没有，晚上也不知道在哪里落脚，我不会饿死在这街头吧？纪弯弯越想越害怕，脚步也放快了不少。

        忽然纪弯弯停下了脚步，她发现右侧前方有一个招牌写着‘兴阳酒楼’的楼屋，右边窗户有一道窗扇没有关紧，被穿过的晚风吹的吱呀作响。

        纪弯弯走过去轻轻地的抬起那道窗扇，蹑手蹑脚地爬进去。

        幸亏窗户不高，不然可要摔惨了！纪弯弯拍了拍手，暗自在心里庆幸。

        酒楼厨房夜间的吃食真是比纪弯弯此时的肚子还要干净，纪弯弯翻来翻去好久啥也没找到，最后在一个蒸笼里发现了最后一个馒头。

        正当纪弯弯准备拿起这个馒头好好享用时，却被一少年抢先一步抢走。

        “你这个人怎么偷我的馒头啊？”纪弯弯转过头，却见来人是个约莫十四岁的少年，比纪弯弯高大半个头左右。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是破的一块一块的，仔细看还能看见衣角沾着泥土。额头上束着和衣服同色的粗布条，头发却像凌乱的杂草一样四处垂下。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再被那凌乱的头发遮挡，更是让人看不出来长得什么样子。

        “偷你的馒头？”那少年拨了拨眼前的头发，大笑道，“你大半夜在这鬼鬼祟祟不也是偷？再说这个地方小爷我可比你熟，怎么说也是你偷我的馒头！”

        纪弯弯眼巴巴的望着那少年手里被吃的只剩半个的馒头，心想这时候可没有心情跟他理论。

        “那个，你把那半个馒头留给我可以吗，我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纪弯弯咽了咽口水，眼睛仍是没有离开那半个馒头。

        “看你这身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会饿这么久没东西吃的样子！倒更像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那少年打趣道，并借着透进屋内的月光细细打量着纪弯弯。一身像是轻纱材质的淡绿色衣裙，倒像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头上梳着少女的发髻，耳朵两侧有小束长发发垂在胸前。至于长相嘛，算不上美艳倾城，但那双眼睛却生的极为好看，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掩映在纤长的睫毛后，透着无尽的天真与狡黠。

        这是我师父给我一针一线做出的衣裳，和你那这破一块那破一块的粗布做的能一样嘛？至于半天没吃东西就这么饿，她也没有说谎，平时本来就饿的比较快，师父还总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太刻苦了，一到点就忙活个不停。纪弯弯在心里嘀咕个不停，可为了那半个馒头，嘴上却要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我是今天第一天来到上阳。也是第一天来到外面，我之前和我师，哦我是说和我阿娘一起生活在一个远离人世的山谷里。”

        “那你现在又为何要离开那个山谷呢！”那少年问道。

        “因为我娘前几天去世了。她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我能去外面讨个生活。可谁知道我刚到这里钱袋子就被偷了，身上的食物也吃完了。”纪弯弯越说越惨，还时不时拿袖角装作抹眼泪。

        那少年突然慌了，自小流落市井，什么没见过，但还从没见过女孩子哭的，还是比他大的女孩子。“给你，给你吧。”他赶忙伸出手把那半个馒头递给了纪弯弯。

        纪弯弯一拿到馒头连忙往嘴里塞，平日素觉味淡最不爱吃的馒头此刻竟觉是如此的美味。吃完便从行囊里拿出水囊喝了一口，还问那少年要不要水？

        少年接下了那水囊，抬起头喝了一口。

        “我叫纪弯弯，纪年的纪，眉眼弯弯的弯弯。你呢，你叫什么？”正当那少年递回水囊时，纪弯弯对着他郑重说道。

        “我叫小蛮。没有姓。”那少年眼神忽然暗淡，接着说道，“我是个孤儿，自小流落市井，靠乞讨为生。小蛮是我以前一起乞讨的那些朋友这样叫我，后来我便叫小蛮了。”

        “那你后来那些朋友呢？”

        “他们都死了，常年乞讨经常挨饿受冻，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纪弯弯忽然感觉鼻头酸酸的，一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没人要的孩子，幸亏被师父捡回去抚养教导，才算是弥补了没有父母爱的缺憾。可是这个自小流落市井的少年可比自己惨了不知道多少倍，没人疼没人爱，挨饿受冻更是常事，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活下来的！纪弯弯都没办法再继续往下想了！

        可就在此时，纪弯弯却下了一个决定。不是出于一时好玩，而是慎重考虑过的。

        那就是。

        “从今天开始，你便随我一同姓纪吧，就叫纪小蛮，如何？”纪弯弯抬眸望着那少年，认真的说道。

        那少年听闻先是愣了好久，随后像是极难为情似的挠了挠头，过了许久才挤出一个字，“好”。

        “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弟弟，我就是你姐姐了。以后我们一起扶持着走下去，两个人相互取暖就不会再一个人受冻挨饿了！”纪弯弯拍了拍胸说道，这模样倒是略带几分小大人的样子。

        “姐姐。”那少年望着纪弯弯，慢慢地吐出那两个字。姐姐，对他而言，这原是多么陌生的词，而如今自己竟然和另一个人有了牵绊，还是如此深的牵绊。

        “算了，要不你还是叫我弯弯吧”，纪弯弯忽然摆手道，“看样子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我一想到以后你要每天跟在我后面叫姐姐，我就头疼。我感觉还是叫弯弯或者纪弯弯比较自然点，你觉得呢”

        其实才不是这样呢，纪弯弯只是想能永远自由快乐。套上一个姐姐的名称，就感觉真的像是姐姐了，就要四处照顾弟弟。就像师父那样，当年把她捡回去，唤一声师父便真成了师父，明明那时候师父也才不到二十的年纪，却要像当娘的一样把我拉扯到这么大。看来这名称可真是不能乱叫！

        那少年点头同意，唤了声纪弯弯。

        夜渐浓，有猫掠过房顶，月亮此刻也躲得看不见了。

        这时外面街道传来打二更的话语‘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同时伴随着两下敲锣声和四下敲梆声。

        “都亥时了，我都还不知道今晚去哪里落脚呢！”纪弯弯听到打更声才反应过来，气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想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谁知纪小蛮却狡黠一笑，说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呀？”纪弯弯跟在纪小蛮身后，轻轻地爬过窗户，脚一落就被他牵着手往一个方向跑去。

        然而，等纪弯弯亲眼看见纪小蛮说的好地方，之前的期待瞬间降至冰点。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纪弯弯指着眼前的破茅屋问道。

        四面墙体歪东倒西，看起来随时都会倒的样子。顶上的茅草看起来也十分稀疏，这要碰上下雨天和睡在街上好像也没差别。

        “唉，你别看它破烂，可其实结实着呢！以前我和小顺一起住在这的时候，还会为谁睡得地方更大而打架呢！”纪小蛮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过，现在就我一个人住这。”

        纪弯弯走进去瞧了瞧四周，左侧有一张破烂的竹席铺在地上，右侧有一张三条腿的矮桌，和两个快要散架的竹椅。

        “本来这里面是什么都没有的”，纪小蛮解释道，“这些东西都是别人不要扔掉的，我捡回来还能凑活用着，总比啥也没有的好。”

        虽然已经大致了解他是怎么样活到现在的，但当自己切身的感受到时，纪弯弯心里还是不免对他充满了心疼。

        “没事的，你已经把你最好的分享给我了，这总比我睡大街要好上一万倍不止！”纪弯弯边笑着安慰他，边在那竹席上缓缓地躺下来。

        纪小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也在一旁的竹席躺下。

        “小蛮，这么多年你咋没有寻思着去做个学工什么的嘛？”，纪弯弯侧过身子问道，“这样乞讨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多难熬啊！”

        “我之前有一个一起乞讨的朋友，就是我跟你讲过的小顺。”纪小蛮的语气忽然就凉了下来，“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被一个黑心商人骗走，一直让他不停的干活，却不给工钱，他逃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捉回去被活活打死。”

        “啊？”纪弯弯闻言倏的坐起来，“这世上还有这样黑心肠的人啊！”

        “是啊，别看我年纪比你小，但论阅历，我不知道比你多出多少！后来呢我想着，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即使是像现在这样也没关系。”纪小蛮望着茅顶上露出的夜空，说完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这时纪弯弯却忽然狡黠一笑，拍着纪小蛮的手臂说道，“你碰上我可是撞大运了！明天我带你寻生计去！”

        纪小蛮被这话搅得毫无睡意，连忙撑手坐起来。

        “你说寻生计？你？你会什么？看起来就像什么都不会的小姐！”纪小蛮捂着肚子大笑。

        “我会医术，我会给人看病！”纪弯弯反驳。

        “医术？”这下纪小蛮笑的更欢了，“看病的郎中多半都是长者胡子的老者，再不济也是中年男子！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算了，我懒得跟您解释了，反正明天我会去医馆试试运气，你要不要跟着，都随你。”纪弯弯气呼呼的躺下，转过身背对他，不一会便没有声响了。

        纪小蛮最后笑累了也躺下了，不一会就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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