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月映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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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戴春风的疑惑，赵循仅仅是从今天才感受到的，一个本来应该简简单单的小人物，普普通通的小流氓。却有着比别人多出来的两个心眼，推荐自己来接他的班，想必是早就觊觎杜月笙的大买卖了。

        而重要的是，戴春风有着一套非常不错的看人眼光，他一眼便看出了赵循在混这一方面的能力，并从两局百家乐中，看到了赵循的闪光点，虽然这个闪光点并不光彩，想来赌场正是需要这样的人，才能罩得住。

        赵循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心中的疑惑渐渐散去。没错，戴春风为了让自己接班，想来也是在杜月笙面前没少吹嘘，或者杜月笙心血来潮收自己为徒，也是戴春风在其中出了不少力，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杜月笙充分相信赵循吧。

        几天下来，赵循对赌场做了充分的了解。实际上这家赌场的规模并不大，只是环龙路的小地界，供的不过是法租界的工薪阶层，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收入来源。和很多赌场一样，这家赌场的任何一样赌具都被动了手脚，比如扑克牌做了不起眼的记号，比如骰子里灌了水银。虽然并不新颖，但对付邻里街坊，公司小职工来说足够了。

        而赌场里的服务生，荷官，打手统共加起来才十几个人，所以管理起来也极为方便。更重要的是，环龙路本来就属于黄金荣和杜月笙的地盘，在这里敢闹事的，除了精神病就是活腻了的，所以在这个赌场里，基本算是个养老的活。

        走出办公室，赵循在柜台上随手抄起一杯红酒，细细品味着其中的醇香。心想上一回喝红酒的时候还是跟梁赛珍一起喝的，想起梁赛珍，赵循便思绪万千，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在赌场走不开，他真想和以往一样去片场探班，然后接梁赛珍去熟悉的西餐厅，叫上两份牛排，两杯红酒，以赵循现在的资产，再来一份水果沙拉也不在话下。

        人就是这样经不得回忆，越是思念，便越是想要去探班，经过了长达十秒钟的心里挣扎，赵循决定旷工一天，和爱人共度晚餐。

        简单交代了一下赌场的事宜，便急匆匆地走出大门。黄包车夫满脸堆笑着把车座擦干净，并扶着赵循上车。一路小跑，很快便来到了片场。

        “什么！不在！”赵循惊讶的看着片场的工作人员，一脸懵b。

        那工作人员也是疑惑道：“怎么？您不知道吗？这段时间没有梁小姐的戏，所以她就回去了。”

        赵循紧忙问道：“回哪儿去了？宿舍吗？”

        那工作人员显然并不知道他跟梁赛珍的关系，或者知道了假装不知道，随坦言道：“当然是万国夜总会啊。”

        如一道闪电划过脑海，赵循怔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她回了万国夜总会？她为什么回去？她不是很想做个演员吗？她不是无心风月吗？难道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难道这段时间的相处，只是她为了报答自己送她去拍电影的回报？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抚摸着口袋里的那条项链，赵循心底狂呼，难道好不容易流露出的一点真爱，就这么夭折了吗？

        这条项链是几天赵循在首饰店里精心挑选的，为了补偿那天的尴尬，赵循花了两百块现大洋买下了这条金项链，同时这也是他求婚的信物，本来打算在西餐厅送给梁赛珍的一个惊喜。直到此时赵循的心仍然不能平静，他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哪怕最后的结果并不理想。

        回到赌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赵循脱下了白日里穿的一条纯青大褂，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西装。这是一个月前赵循初次与梁赛珍相识的时候穿的，这件衣服也充满了回忆。

        车子停在万国夜总会门口，两旁的服务生微笑的迎接顾客进门。霓虹闪烁，仿佛记忆回到了那个初时的夜晚。似乎一切的一切，仍在眼前。

        挣扎，徘徊。赵循不知道在门口走了多少圈，他真的很怕在里面碰到梁赛珍，就像一个患有重病的病人，很怕去医院做检查一样，那种内心的恐惧，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赵循甚至打了退堂鼓想回去，第二天继续去片场探班。但刚一转身，便停住了。脑海中某个神经不断的刺激着他，逼迫他走进大门。

        终究还是进门了，在熟悉的座位上坐下，点了一杯普通的红酒，无心看那歌女莺燕般的歌声，内心复杂的连赵循自己也不敢打开心脏看看它到底伤的多重。

        一曲散去，颇具法国风味的舞曲飘来，舞女们从舞台两侧出来，掐腰屈膝站在大厅里，等待客人的挑选。

        紧张地环顾着每一个舞女，直到看完了最后一个，赵循才长吁一口浊气。“天呐，原来不在这里。”抚平狂乱的小心脏，赵循满面笑意的起身离席，虽然如此，目光中仍然杀气凛然“回去后一定召集兄弟把那个片场的工作人员大卸八块，扔到黄浦江里喂鱼！”

        心下大安的赵循蹦跳着往门口走去，直到路过洗手间的时候，一个女人从里面出来，赵循才彻底愣住……那个熟悉的身影，那熟悉的香水味道，赵循不敢回头，亦不敢睁开眼睛去面对那残酷的现实——为什么从希望变成绝望只有短短几步的距离？

        “赵循。”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苦笑着转过身来，赵循彻底绝望了，面前站着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梁赛珍，可此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你……怎么会来这里。”还是梁赛珍先开了口。

        赵循低下头，虽然很难面对现实，但终究还是要去面对：“你怎么也会来这里？”

        黄浦江桥面上，路灯恍惚了两个人影，似乎将他们从桥头分离到了桥尾，一南一北，隔着的不知是怎样的距离。

        微风拂过梁赛珍忧郁的脸，几缕发丝随风散开。直到月亮藏进了云彩里，她才幽幽说道：“拍电影的钱太少了，一部电影下来，只有不到两百块钱。”

        赵循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梁赛珍似是自言自语，声音里说不出的凄凉：“我是广州市一个普通贫农的女儿，三个弟弟妹妹，还有久病不能劳作的父母，我出来做舞女本就是为了赚钱。”惨然一笑，梁赛珍继续道：“我本以为拍电影可以赚很多钱，但是我没有想到连我在夜总会里三天的薪水都不到。即便是在广州，都不够半个月的药费。”

        赵循背靠在栏杆上，声音哽咽道：“或许有更好的办法，能解决这些问题。”

        梁赛珍无奈的摇了摇头，夜色掩盖了她脸上的泪水：“在上海滩哪是那么容易的，有谁会不求回报的真心帮一个人，只能靠自己而已。”

        此时的场景饶是赵循也不知怎样说才好了，只能默默地看着梁赛珍恍惚的身影，仿佛那身影在瑟瑟发抖。

        “赵循，对不起。”梁赛珍捂面痛哭，她何尝不知赵循对她是真心的，只是心中难以掩盖自己舞女的身份，哪怕她卖艺不卖身，仍然是别人口诛笔伐的对象，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毁了赵循。慢慢的转身，慢慢的往桥下走去，将一抹背影留给怔在桥上的赵循。

        此情此景，似乎与某个情节暗合。此刻的赵循内心极度挣扎，或许他不能接受背叛，或许他在乎一个女人只属于他一个人。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她！这便足够了。风带走了天边的云彩，那轮隐藏的圆月，不得不探出头来，将赵循的身影拉得更长。

        难以割舍，难以放弃，遇到了心中想要的，便不服一切代价的去追求，本就应该如此。

        面对着梁赛珍的背影，赵循快速地跑到桥中央，大声喊道：“我养你啊！”

        没错，就是这熟悉的场景。

        梁赛珍果然站住了，轻轻回头，她看到了站在桥上的赵循，月光里，却看到了阳光般的笑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于奔溃而出，如一个泪人，毫不遮掩自己内心的痛苦。

        赵循仍然是阳光般的笑容，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会有如此清澈的目光。既然抓住了爱情，就不能轻易撒手。此刻无论怎样的言语都不能掩盖赵循的爱意，硬生生的将一句“我爱你”化在心田，变成了快速的奔跑，终于，他伸出了双手，将梁赛珍揽入怀中。

        月色终于再次将两人的身影融化在了一起，只是此刻真意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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