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6
“我来了！”
方明宇将背包放在后面的储存室，走到柜台前：“你收拾收拾回去吧！”
“哦！”秦茗刚给人结完账，无精打采地应了句。
方明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下午不是有面试吗，还不去准备？”
秦茗幽怨地看着他：“上午来电话，说，我不用去啦！人招满了！”
“哦！”方明宇没有安慰的意思，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继续努力!”
秦茗捂住右侧脸颊，无比哀怨地说道：“晚上睡不好，白天闹牙疼，我怎么这么倒霉？”
方明宇皱了皱眉：“牙疼？”定睛一看，才发现他的右侧脸颊比左侧胖了一圈，故作严肃地批评道，“你是不是太偏心自己的右脸啦？吃这么富态，连眼睛都被挤成一条线啦！”说着，伸出两只手指，在他面前晃动，“能看清这是几吗？”
秦茗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气呼呼地说道：“你这人看似纯良，实则腹黑，现在还拿我寻开心！”重新握住右脸，“应该是蛀牙，昨天面试被人嘲笑学历低，我晚上买了一堆零食回去！除了喝酒吃肉，还干掉三大包的大白兔奶糖！”嘴巴一瘪，全是欲哭无泪的痛楚，“呜呜，我现在疼得要死！怎么办！！！”
方明宇无语地看着秦茗，默默地点了个赞：“起码，你身材保持得不错！平常人照这个吃法，妥妥地冲进两百斤……”
秦茗：“……”
火上浇油虽然好玩，但难保惹火上身，方明宇识相地转移话题，改走温情路线：“你都疼成这样，赶紧看看牙科！我帮你给店长请假，你晚上在家休息一下！”
秦茗用两只手捂住脸，如闺中待嫁的老姑娘，偶发性的伤春悲秋：“但是人家会害怕会难过！！工作找不到，后槽牙也保不住，为什么都要离我而去！！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方明宇：两者有半毛钱关系吗？
秦茗没精打采地从储存室拿出背包，看到方明宇正在帮人结账，对面的女生含羞带臊，眼睛微微上挑，状似无意地瞅一眼，迅速转移方向，然后拿着手机，护在脸前，好似那小小的一张屏幕，能挡得住那张大大的脸。
“她肯定是给你拍照呢！”
待女生走出门，秦茗捂住脸颊，凑到方明宇跟前，酸不溜丢地说道：“看你长得帅，拍个照片放到网上，然后你就火了！”
方明宇忙着将保温箱中的食物补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哪有那么多好事！世界上长得好看的人多得是，难道都能火？”
“你不一样呀！”秦茗半侧脸肿地老大，却难改贫嘴的毛病，“我就觉得你气质脱俗，秀色可餐，乃人间之极品！”
方明宇：“……你是从哪个塞门缝的小广告中抠下来的赞美词？”
“无知！真是无知！”秦茗嫌弃地啧啧嘴，“现在的小广告哪用这么低端的词语？”
“……那是什么？”
“我之前便捡到这么一张卡片，上面有段直击心灵的问询——”秦茗清清嗓子，以最真挚的口吻复述道，“我想问一个问题，如果遇到姑娘，她不图房子、不要车子、拒绝钻戒、推却香包，她不要你请吃饭、陪逛街、看电影，在你忙时绝不骚扰你！她只想在你累时，陪你说说话，给你按按摩，让你从身体到精神，享受绝顶的服务，这么好的姑娘，每次给她三百块钱，过分吗？！”
最后，他一只手抹眼泪，一只手伸向远方：“多么贴心的服务！多么良心的价格！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这是人间的春风，这是生命的源泉！”
方明宇：“……”
7
经过一上午的痛苦挣扎，外加方明宇的推波助澜，秦茗终于克服内心的恐惧，踏进家门口的牙科诊所。
只是，当身穿白大褂，耳挂白口罩的老头扒着他的嘴，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半天不吱声，秦茗心里难免打起鼓来：“医生，牙神经是不是连着大脑和心脏呀？！我这几天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现在的心跳也是特别快！！”
老头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心跳快，估计是吓得，至于脑子，我是建议你去经二路的神经外科看看！”
秦茗大惊失色：“真的有问题？！”
老头冷哼了句：“能问出这话，脑子的问题就不小！”
秦茗：“……”
经过繁复的检查，老头拿着x光片，给出最终的处理意见：“无药可治，拔了吧！”
秦茗郁愤地说道：“我考虑了一上午，就这么简单的拔掉？”
老头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不这么简单，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要摆上案台，供个猪头，做场超度的法式？！”
秦茗：“……”
你他妈，是说相声，改行成牙医的吧！
从牙医诊所出来，秦茗感觉不仅拔掉牙齿所留下的空洞无法填满，就连心头也像是缺了一块，空落落的，如游魂般朝着出租屋方向飘荡，却在楼前停住脚步，回去干什么呢——
市区的房价不低，他从专科学校毕业后，找工作四处碰壁，父母给的生活费所剩无几，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生活如此艰难，最可怕的是，它仍在继续。
再说，找的房子也是糟心，小小的五十平米，竟被黑心的房东隔成三家，对外出租。他租金最少，只能住在中间。旁边是对情侣，正处于精力充沛的年纪，隔音不好，经常听他们讨论新闻热点以及明星趣闻，属于愤青加键盘那一族，而晚间活动持久且激烈，让人有理由相信他们若有机会冲锋陷阵，定能荡平美利坚，收复台宝岛。
尤其是那女人，嗓音之大堪比狮吼功，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场，而且她最爱浓妆艳抹，两腮红彤彤，睫毛黑黢黢，再配合着床板吱吱呀呀的声响，秦茗总为他身下的男人担忧不已。这样的一场战役下来，那男人身上掉满各种颜色不说，动作幅度稍大些，床板从中间塌陷，精瘦的小身板怎么承受住女人那丰腴的身躯？
想着想着，梦里的画面从色情片堪堪转成恐怖片，致使秦茗每天都是睡眠不足瞌睡连连。生活的尽头到底是什么，他仿佛从墙的那一面得以窥见。
深深叹了口气，他转身钻进旁边的网吧。果然，逃离现世的方法，还得靠上网。
工作日，在线的熟人不多，秦茗随便加入一野队，结果全是坑爹货，打了不到二十分钟，掉线一个奶妈，好不容易打到第二阶段，又掉一个。
瘫坐在座位上，看着屏幕聊天区，队里人臭气哄哄的相互攻讦，秦茗笑得颇为无力：连游戏都这么糟心，靠，穷人难道不配拥有快乐？！
左下角弹出“美女荷官，在线发牌”，边框炫彩的颜色闪烁，却将他从后牙槽裂开的空洞照得越来越大……
还有一个多小时接班，秦茗走在人行过街天桥，桥下的车辆如流水般川流不息。他停下脚步，歪头看了会，然后缓缓坐下，两手抓着栏杆，两腿伸出去，耷拉在半空，脑袋也正好穿过栏杆。下午四点多，赶着落山的太阳不那么强，慵懒的光线柔柔地照在身上，舒服极了。
两边的车辆匆匆而行，驶向下一个目的地，而他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
和方明宇掰扯的时候，气势如虹地宣布，自己不会平庸，要轰轰烈烈地过完人生。而现实是念完一个没用的会记专业，找工作屡屡碰壁，过生活各种糟心。老妈不止一次说，家里不需要你养，你能养得起自己，我和你爸即便将来挂在墙上，也是笑的。
落得如今这悲催的下场，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没出息。本该学习的年纪，却被昏天黑地的游戏与花里胡哨的直播填满，时间被无耻地浪费，青春在虚耗中逝去，他如同在深渊中狂欢，本以为闭上眼是享受，没想到睁开眼，迎接他的是，更加绝望的黑暗。
这样想来，干嚎口号的他并不比苟安一隅的方明宇高级到哪里？毕竟嘴上的豪情万丈，抵不过身后的三亩良田。
多少人自以为追求是有意义的人生，却不知道，那些意义都是外界赋予的，他们自始至终在随波逐流，不知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结果，能抓住手里的，所剩无几。
未来在哪里，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秦茗第一次思索起来。
记得大学时，男生间流行看种马文，每当男女欢爱，描写女主深陷□□不能自拔，会来上这么一句：她感觉自己好似漂泊在汪洋大海中的一艘小船，沉溺于极致的放纵，任由欲望所驱使……
后来和某腐女同学深入交流，她说，其实耽美文的欢爱情节，也有相关的描述。
这样看来，对网文，对生命都需要重新梳理认识——
既不要质疑种马文那根东西的持久性，也不要质疑耽美文小受菊花的承受力。
更更不要质疑身为人类的耐操性，即便被生活压在身下摩擦，也能以阿q的精神胜利法，随波逐流，享受其中。
想着，秦茗多云转晴，过日子就是问题叠着问题，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迎接这些问题，眼睛映着天边的残阳，闪烁温润的微光：继续上班！加油！——
额，等等，这头要怎么从栏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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