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纠结
痛苦像潮水般蔓延又退去，如拍打海岸永不止歇。浑浊的魔力因外来刺激，亮起了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她的狼狈。
“离开吧，奥德修斯。”她缓缓合拢双眼，语气疲惫，“我不想把多余的力气浪费在杀你这件无聊的事上。”
“嗯？这么说，正常手段真的杀不死他吗？”轻灵的嗓音如一股清风拂过，似乎沉重的灵魂都变得轻盈，伤痛也在随之远去。
幻觉？
下一瞬刺目的光明便告诉了她这不是幻觉，视线所及之处都化作了光，浑浊魔力被迅速分解，破损躯体在逐渐修复，那些意味不明的低语，令人恐惧的未知，都在这片光辉中消散殆尽，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
困扰了她数百年的噩梦，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视线中依旧只有那片金色光辉。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让我来试试……哈尔！你抢我人头？”
“我用了足足5秒等你出手。”
“我总要先找找武器，莫斯特现在不能随便用。很好，这货又诈尸了。”
钝器砸破空气的闷响，她感觉到空间在瞬间被扭曲了，“嘭”，又是一声闷响，伴随着一次次的空间扭曲，奥德修斯甚至没能说出一个字，就被再度被秒杀。
在她数到第十四次时，这场打地鼠游戏终于结束了。
“他好菜哦，感觉还没有普通大法师强。”
“这就是切割灵魂的代价，令他最多只能保持在高阶法师的实力。”
“我明白他不死的秘密了，和自己的复制体共享灵魂记忆，同时拥有着无穷的复制体，嗯，当然是不可能无穷的，灵魂是一种有限的消耗资源。”年轻女性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用不着动用根源那么麻烦的力量，只需要污染他的部分灵魂，马上就能让他团灭，前提是切割后的灵魂真的能做到同步，而不是仅仅是复制体共享记忆做出的假象。不是我不信你，但大量分割灵魂这事，听起来就很不离谱。”
这绝对不会是一名女巫，无论是力量还是她的言辞。
“怎么样，哈尔，动心了吗？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悬赏我们对半分。”
“艾林，我们还是别让皇帝陛下久等的好。”这声音，是蕴？
“好吧，回去再说。”那声音由远及近，随着光辉的消退，女人高挑的轮廓映入了她的眼中。
她用手指粗鲁地拨开她的金发，冰冷的指尖按在了她的指尖，“行了，这样就可以了，不作死的话，她还能再活一百年。”
“你的修理服务可真是到位，连灵魂都一同修复了，她真的只能活一百年了？”
“如果你觉得她的寿命能超过一百年，哪怕多一天，你都可以提刀来砍她，我绝不拦着。已经被隐秘侵蚀到了这种地步，如果不修复灵魂，身体也就是具腐肉。说起来这事大橘也有功劳，如果不是他提前拿走了神力碎片，我也没法这么快清理干净。”
她走上前，从手环里取出一件宽大的长外套，盖在了女皇身上。她垂着头，一向冷傲的脸上竟有几分拘谨之色，“谢谢您。”
“我们现在可以聊聊了，那个你视之为‘神之恩赐’的东西，是从哪弄来的？”
女皇合拢身上的外套，她看上去镇定优雅，从容不迫，完全不像是个刚从生死线挣扎回来的人。
“如果您是指那个的话，我的确不知道，这不是敷衍和谎言。那个，更像是某种现象，而不是某种事物。它出现了，摆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接受了机会，过程就是这样简单而不可思议。”
艾林点点头，“我相信你，你的描述完全符合它的概念。准确说，它是某种存在，它降落到辛泽沃亚，你只是碰巧遇到了它。”
女皇的手指攥紧了外套，她能感到指尖在颤抖，那是恐惧，源于本能的恐惧。
“其实那个对你的伤害有限，真正置你于死地的是它吸引来的东西。”艾林说到这笑了，“有点嘲讽，因为你之前已经被它污染了，你反而难以被其它侵蚀，所以才能活那么久。”
“不是所有凡人，都能在这么多隐秘的包围下，活上几百年的。”
轰。
此时，她的思维像一只鼓胀的气球，嘭的一下，炸开了。
她下意识望向艾林，“您……”
“嘘。”艾林用手指抵住了她的唇，“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最好把这一切都忘了，永远不要想起来。”
“好好规划下你的时间吧，从今天起，你只有一百年的寿命了。”
说完后她便拉开了星门，门外璀璨的星河落在了她身上，她的金眸却比所有星光都要耀眼。
她扬起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其实，我还是挺喜欢这个国家的。加油哦，皇帝陛下！”
大橘躺倒在草丛里，浓郁的草木之息让他感到熟悉而舒适，让他想起了曾在迷夜森林里度过的百年时光，无知无觉地活着，如同一只野兽，而这份兽性至今还在影响着他。
他记得清泉的甘甜，也记得花开的芬芳，被他掏了过冬粮的倒霉皮尔埃，把他当成了同族的憨憨加尔虎……
相比神明渊博浩瀚的学识，他的过去贫乏得如宇宙间的一粒微屑。
但过去对他来说都是有意义的。他开始明白什么是意义——那是一种无法替代的存在，神明无法感受到的实感，他付出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
就像现在，饱胀的腹部，被满足的食欲，柔软的草甸，氤氲的睡意，河对岸飘来的轻声笑语。
活着，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令人沉醉，令人迷恋。从而滋生出的渴求和欲望，如升腾的热气将他包裹。
……
艾林找到大橘时，只看见一个身材颀长的人躺卧在草丛间，一丝未挂的躯体上，玉白的肤色如蒙一层月光。他身旁坐着的黑发女子，正痴痴看着怀里的水晶球，见她来了，十分高兴地冲她招手。
“主人！”
像是被这一声吵醒了，男子缓缓睁开灿金的瞳，扭头对上了与他相似的眼。
艾林面对这张仿佛男版自己的脸，心情有点复杂。五官与她很相似，只在细微处略有不同，艳丽的容颜并不显女气，反而多了几分凌厉和硬朗。
他耷拉着眉眼，一副没精神的样子，“艾林，大橘是什么？”
与少年清朗的嗓音不同，这声音略低沉而暗哑，仿佛自带回音般在人的耳边打转，这不是凡人能发出的声音，自然也不是凡人的语言，但她却能理解。
“你是以谁的身份在问我？”
他眨了下眼，金色睫毛在白玉容颜上落下阴影，他复述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艾林，在你的家乡，大橘是什么？”
这次，他是用通用语问的她。
她松了一口气，把衣服丢在他身上，“一种非常可爱的大猫，浑身都是橘色斑纹，和梅其拉很像。”
“不是别的？”他盯着她，像是想从她那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艾林觉得有些不自然，也许是因为大橘变成了人形，也许是她意识到他本质上还是那位神明，这让她更难受了，一种无法摆脱的无力感紧紧束缚住了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别的，就是一种猫。”
“哦。”他看起来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他没再问什么，利索地穿好衣服后走向了星门。
将要走进星门时，他却停顿在门前，凝神注视着艾林，“我是你养的第一个大橘吗，艾林？”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没有，我没有回答他。”艾林狂躁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我知道的，他的身份，他的自我认知。我很清楚的，我一直以为，只要他还认为自己是大橘，我就能像以前那样对他，但是，但……”
“在他的人形态面前，你能清晰认识到他就是斯加拉。”
“对……”艾林颓然靠在墙上，这不是大橘的问题，而是她自己的问题，她没法把他跟那只坏脾气的肥猫联系起来。
如果这就是他在沉默一个月后给出的答案，那么艾林无法接受，这意味着从穿越以来陪伴她的大橘，或许真的不在了，留下来的是继承了大橘身份的神明。
“也许你可以试着不要这件事想得过于复杂，将这一过程视为大橘的成长，他会用与过去不同的方式看待世界。”
艾林叹息道，“当孩子长大后，他们就会离开父母了。”
“你因此觉得失落吗，艾林？”
“是有点。”她抬头望着蕴，“你呢？”
“人生这条路走得越久，身边人就越少。”他的银眸中隐着浅淡笑意，“但我还算幸运，身边仍有朋友相随。”
艾林的目光穿过墙壁的阻拦，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大橘，他身旁处理事务的哈尔；楼下厨房里准备晚餐的伊芙，围着她打转的米力波勒；庭院花架下正在教授阿弗拉和小白魔法的瑟拉娜……
“好吧，我还是很失落。”艾林垂下头，“但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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