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黄昏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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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就是我的血？怎么看起来跟石油一样？

        艾林低头看着怀里已经吓懵了的少女，一拳就把她打晕了过去，以免她还有什么骚操作。

        实话说并不怎么疼，她犹豫了一下，把腹部的短剑拔了出来，它一离开身体后就化作了一朵鲜艳的玫瑰，但既然能破她的防，怎么也得是个神器级的。

        似乎它还自带流血效果，伤口并没有愈合的迹象，而是持续地流淌出黑色液体。

        不论如何，人找到了，任务已经完成，赶紧去跟他们汇合吧。

        介于她现在非人的强悍体质，这点出血量应该死不了，大概。

        艾林左臂夹着阿弗拉，右手握剑开道。似乎是因为阿弗拉的离开，这里陷入了崩溃，血红藤蔓逐渐瓦解凋零，那些被困其中的少女也随之融化了。

        最可怕的是她的衣服也在被分解！这身能硬抗七阶法术的猎装，突然变得像纸一样脆弱。

        艾林疯狂上游！

        正在她为了人的尊严而努力时，一股强劲的力量突然袭来，将湖水和她一同掀飞出去。

        她紧抱着怀中昏睡的少女，落地后翻了两滚，才慢慢站起身，检查起自己的身体。

        身上的猎衣已经破破烂烂了，但好在里面的衣裤还在，改遮的都遮住了。

        腹部伤口约半个拇指长，不是很深。黑色血液一落到地面，就腾起了大片淡紫色的雾气，梦幻的颜色如同迷夜森林的晨雾，美丽又危险。

        艾林拨开湿漉漉的长发，视野中的黑暗正逐渐褪去，但手中的剑却越来越炽热。

        地面在剧烈地晃动，血色湖水被抽干，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凝结的黑暗里。

        那里有什么正在成型。

        她没有试图打断这一过程，因为她想看到结局。

        整座神殿的魔力都在涌向前方，粘稠的透明液体聚拢成块状，拼接出一座高大的“肉山”。

        那并不能被称之为生物，很难说它是否还活着，从外表看来它是魔力的聚合产物，内部又混杂了许多其他物质：神血、灵魂、意识，像破碎的柳絮飘荡在庞大又混乱的魔力之中。

        鲜红纹路遍布在它光滑的外壳上，浅红光辉透过外壳照亮了漆黑的环境，苍白的藤蔓如触须般盘旋在底部，缓缓拖出一具年轻男人的身体。

        这位就没有艾林来得幸运了，身上一件衣服也没了，从他那头漂亮的银发判断出，正是刚才阻拦她的大公——冈格罗。

        艾林抬头望着畸形的怪物沉默了，明明吞噬了那么多生命，却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恶意和负面情绪，它注视着她，平静而温和，慈爱而怜悯。

        温柔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感谢你，同胞。你的血让我醒来了。”

        “不用谢，我也不是自愿给的。”艾林抱着阿弗拉，将她放在远离的角落里，“我是来救她的，但也不知道有没有救回来。”

        “抱歉，我的孩子们……”

        “我来这儿可不是听你道歉的，真正需要你致歉的对象，早就化作你的养分了。”

        剑刃上金焰再度腾起，她被包围在耀眼的光明中，如坠黑夜的火。

        “我是来这杀死你的。”

        浑身浸沐在血中的人形，穿梭在不断坍塌的神殿里，他拄着鲜红的权杖，暗红的披风在地面留下了一道血痕，如河流般从远方蔓延至此。

        不时有石块落在他身上，又在触及他的瞬间消融成血水。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遥远得仿佛穿过了数千年的光阴，再次在他的耳畔响起。

        他行走在漆黑的夜里，轻轻哼起了儿时的歌谣。

        “梵卓，我的孩子，你在苦恼什么？”

        “母亲，这世界上真的会有永恒吗？”

        “我会一直守护着你们，直到终结，这就是永恒。”

        终于这一次，他要来兑现她的承诺。

        艾林从高处俯冲而下，剑身已完全被鲜血染红，她已忘记这是第几剑了，即便是她也开始感到疲惫。可对方却像是不死之身，无论破坏多少次，那庞大而扭曲的身躯又能在下一瞬愈合。

        而祂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举动，如高山屹立，像个大型沙袋任她反复捶打。

        这便是真正的神明伟力，即便祂已失去昔日的力量，依旧难以死去。

        艾林跺跺脚，盘腿坐下准备休息片刻。

        “凡人无法杀死神明，我的同胞。”女性温和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你很强大，但你并非神明。”

        “神的时代早就结束了。”艾林抱着手，仰视祂庞大的身躯，“实话说你现在这样，算是神，还是怪物呢？”

        对方沉默片刻道，“一切皆因我起，皆因我过。我看到了命运的终点，我竭力阻止它的发生……”

        “但你失败了。你早该死去，就像大地母神那样……”浅红光辉照亮了她漆黑的双眸，“你们都看到了终点。而终点，正因你们而起。你，才是永暗的源头。”

        祂没有回应，像是默认了，自从将自身转化为魔力之泉深埋在神殿中后，祂的自我意识长期都处在混沌之中，仅能勉强辨识出祂的后裔，还需要更多力量来产生源源不断的神血。而那些力量的来源除了魔力，更多则是那些无辜的少女。

        “我将终结永暗。”苍白藤蔓温柔地拂过银发男人的脸颊，“而我的孩子们，会活下来。”

        “同胞，我需要你的帮助，你的血，你的祝福。”

        艾林支着剑站起身，“报酬呢？我可不做赔本买卖。”

        “我的生命，以及那孩子的。”

        “你本就应该死了。”

        “可那孩子不应。”

        “那些葬身于此的少女，也不应该。”艾林看着沉睡的男人，脑中想起的却是梵卓那癫狂的神态，“你如果死了，那血族也会整个完蛋了，这样也行吗？”

        祂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不，他们会从浩劫中新生。”

        橘色的肥猫本趴在软垫上打着瞌睡，却忽然惊醒般仰起了脑袋。琥珀色的瞳仁望进苍茫的夜色中，与某人建立的联系，让他能隐约感知到对方的位置。

        她纯净的愿力在血液中流淌。

        他嗅到了，她在流血。

        斑斓巨虎如一阵旋风刮过白发青年的身旁，哈尔手中金刃划过，却没能阻拦住他，他穿过空间的魔力乱流，转眼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大橘！”哈尔不甘心地喊道，即便知道他根本不会在意，“你去哪？”

        回应他的是梅其拉愤怒的咆哮。

        而本与他陷入僵局的血族大公，却是一脸的惊惧，他惶然后退，低声喃喃，“为什么，母亲……”

        艾林在流血，短剑刺穿了她的掌心，黑色的血液顺着暗红的剑刃流淌，一直滴落到苍白的藤蔓上。藤蔓摩挲着，扭曲着，挣扎着，发出了细碎的声响，像是呻|吟，又像是嚎叫。

        淡紫雾气四散弥漫，包围了她眼前的怪物，散发着红光的粘腻肉块正从祂身上不断滑落分解，最终都化作一滩水迹，被金色火焰灼烧干净。

        祂身上的光辉越来越黯淡，身躯也越来越小，艾林已经能从那庞大身躯的顶端，辨识出一个人形。

        但她已无暇去看祂的真实模样，净化祝福需要的愿力，本质上是一种精神力，即便黑夜女神衰弱至此，还躺平任宰，但想要净化这具神的残躯，依旧非常困难。

        因此她需要以自己的血液作为媒介来辅助，女巫之血本就是高浓度的魔力聚合产物，当它离开她的身体后，就化为原型，侵蚀并吞噬着祂的魔力。

        所谓的净化，便是彼此魔力角逐的过程，而显然半吊子女巫艾林更胜一筹，不只是因为她作为新生女巫力量充沛，还因迷夜森林作为她的诞生地，为她提供了足够的魔力。即便有十几个魔力井的野玫瑰镇，也无法与迷夜森林的魔力储备相提并论。

        正当她集中精神灌注祝福时，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母亲……”

        佝偻的人形，拖着暗红的披风，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来人浑身是血，鲜红的棱晶从肌肤中钻出，令他看起来仿佛一块人形魔法石。

        “梵卓，我的孩子……”

        权杖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断为了两截。他像是再也无法支撑这具过度透支的躯体，倒在了地上。

        艾林停下了动作，提着暗红斗篷将他抛进了黑夜女神的怀中。

        紫雾萦绕在他们周围，祂垂下慈悲的双眸，轻轻抱紧了自己的孩子。

        他发出一声喟叹，“母亲。”

        “我在，孩子。”苍白藤蔓仍在不断消融。

        “我走了，很久，母亲。”他抓住了红色肉块，但它们消融地太快，他还未抓牢，就化作血水从掌中滑落。

        “我知道，孩子。我从未离开你身边。”人形的轮廓逐渐清晰，容貌柔美的女性脸上带笑，她抚过男人的面庞，棱晶就脱落下来。

        “带我走吧，母亲，你答应过的，永恒。”他吃力地伸出双臂，抱住她的腰肢，埋在了她的腹部，就像小时候那样。

        “你知道，我永远不会拒绝你，孩子。”

        她在他的额头印上一吻，他闭上了双眼，身体逐渐化作尘土，纷纷扬扬，如一场雪。

        红发红眸的高大女性，还维持着怀抱的姿势，但她怀中仅剩下一件暗红色披风。

        艾林走近了，伸出手，准备再次施下祝福。

        她却轻摇头，缓缓站起身，对艾林行了古老庄重的一礼，“不必了，这已足够了。多谢你，同胞。”

        她走到阿弗拉面前，指尖在少女的额前轻点，一抹玫瑰色印在其上，而后融入了肌骨之中，“你说的对，神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我的孩子们，要独自前行了。”

        “我本以为可以坚持得更久些。是我，太小看命运，太高估自己。”她鲜红的长发飘扬，赤裸的脚脱离了地面，她轻盈得像一片羽毛，漂浮在空中。

        她仰起头，高举着双臂，被打破的天花板，落下了光，黑暗的室内骤然明亮。

        而她沐浴在光中，脸上是温柔而慈爱的笑容，仿佛在拥抱着天空，拥抱着世界。

        艾林手中的短剑突然挣脱而出，化作一支盛放的玫瑰，如离弦之箭，插在了她的胸口。

        金色的血液从胸口汩汩流出，如太阳般的颜色，在光芒中熠熠生辉。

        而后明亮灼目的光明从伤口处释放，瞬间占据了神殿，并迅速向外扩张。

        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天空，白日再次回归这片土地，它笼罩在整座诅咒山脉，光明所到之处，魔力复苏，植物疯涨，枯竭的大地再次绽放色彩。即便是血兽，也被眼前的奇迹震撼，停下了无止境的厮杀。

        斯文儒雅的男子坐在尖塔之上，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盛景，“不可思议。”

        艾林睁开眼，灿烂的阳光照亮了眼前，暗红的披风上，躺着枯萎的玫瑰。

        她正要走上前拾起它们，突然感到一股劲风迎面而来。她就地一滚，手中长剑已出鞘，却在半空停了下来。

        一只斑斓巨虎稳稳落在了她身边，琥珀色的大眼瞪着她，发出愤怒的咆哮。

        “啪。”黯淡无光的弑神之刃落在地上，她一下躺倒了巨虎身上，并抱住了他的前肢。

        “崽！阿妈好累啊！快让我靠靠！”

        大橘趴下身子，低头嗅了嗅，注意到她手腕的血痕，伸出舌头舔了舔。

        艾林一下拍开虎脑袋，“都说了多少遍，不要乱舔东西，不卫生！”

        大橘不甚在意地舔舔嘴，似乎还在回味。他转动眼珠打量周围，很快就发现了另外两人，他扭头看向艾林，似乎在问她怎么办。

        艾林收起剑，爬上老虎毛茸茸的背，“阿弗拉我们带走，那男的就别管了，放在这儿吧。”

        大橘叼起昏迷的少女，艾林随手捡起了披风和玫瑰。

        神殿无处不在坍塌，不时有落石掉在地上，阳光透过洞口肆意地倾泻下来，像是要把这缺失的几千年都补足。

        这一路上，她脑子里有很多东西，却又一片空白。

        直到夏日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才从恍惚中醒来。

        头顶的绿荫筛下了光斑，摇晃着她的视线，远方湖泊如阳光下的蓝宝石，映出万里无云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玫瑰的芬芳，温热的风捎来了几片飘落的花瓣。

        她走到湖边，鞠起一捧湖水，就像梵卓说得那样，它真的很清澈。

        艾林叹息一声，在湖边的树下，用剑鞘挖了一个坑，将披风和玫瑰都埋了进去。

        大橘不解地看着她，艾林拍拍手上的泥土，揉了揉他的脑袋。

        然后举起了沙包大的拳头，“如果你将来长成了白眼狼，我就揍死你！”

        大橘觉得两脚兽真是病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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