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五零三

高凌似乎很想跟石娇娇的未婚夫接触，在往市区的路上，好几次不经意地提起，比如她说，“我刚刚隐约听到一耳朵，你们俩是不是约好要碰面的。我可以送你过去，省得你叫车麻烦。”石娇娇很是木讷，到临别时候，手把着车门还是说：“没关系的，也不一定见面。我可能从这儿直接回家了。高总有事快去忙吧，时间都被我给耽误了。”

        “呵……”高凌彻底放弃挣扎，歪头笑了笑，说：“那好吧，这次见不着，等你们婚礼咯！”石娇娇愣了愣，拍了拍身侧的包，笑眼盈盈地说：“嗯，这次一定给您、郭总还有同事们喜帖，起先还怕您不赏光呢！”高凌无可奈何地笑，“还是这样说话。行了，再见，有事只管打我电话。”石娇娇带上车门，隔着玻璃挥挥手，“开车当心。”

        婚礼的日期，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石娇娇站在路边了一会儿呆，听见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两只流浪猫为了争夺一个垃圾桶的所有权争吵，“喵呜喵呜”地叫得士气高涨，她终于回过神来。炎炎烈日晒得路边的女贞树垂头丧气，叶片蒸腾出比其他时节更浓重的气味。石娇娇拿出手机，距离和唐建宇通话的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还是等他消息吧……”石娇娇嘴里嘀咕着，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整洁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会议桌一圈七八个人全都一声不吭，满脸一筹莫展的表情，其中最为苍白的颜色，出现在两颊消瘦的唐建宇脸上。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再表意见，唐建宇撩起眼皮观察了下众人的表情，轻轻咳嗽了一声，说：“要不听听我的意见吧……”其中头见白，明显年长的一位老者先是条件反射地摇头，然后叹了一口气，道：“说说看。”

        “我想应诉，如果真如对方所言，他们反倒要去走法律途径，那么我没有理由不回应。他一定是算准了我毫无还手之力，在法律以外的途径做足功夫，再通过一场跨国知识产权官司扩大这件事的影响范围，以达到名利最大化。如果国际社会已经被蒙蔽，那我实在想不出比应诉更具说服力的措施。至少，我得表达一个态度。我甚至想主动提诉。”唐建宇尽力克制情绪，来维持相对镇静的仪态。

        蔡主任松开手里的圆珠笔，一直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在言前才从灰白恢复成自然的颜色，她冷笑了一声，道：“小唐你太天真了。”众人都木然地看向她，蔡主任目光如炬，声音冷酷，“学术构陷的事件你不是个别案例，也不只在我们身上生。我询问过法律人士，这类案件国外也有，通常都从个人演变成了集体事件。怎么说，就是不仅仅是著作者的斗争，也是研究者所在机构的角力。”

        “这大家都知道。”长者似乎对蔡主任的角度不满意，想要打断她的言，这个举动反而使女教授言更直白，“唐建宇现在面临的情况就是，他仅有他自己，他的机构不能保护他，甚至整个国内的学术圈都无力为他申诉！因为在国际同仁眼里，我们本来就是一帮籍籍无名，从没有踏入核心领地的傻蛋！”

        蔡主任绝望地闭上眼又睁开，直愣愣地看着在座职权最高的人，道：“院长，如果我们是普林斯顿，是oxford或者帝国理工，随便哪一所！我们的教授，绝不会受到如此*的陷害！哪怕我们能给他多一点点支持，他也不会在绝对清白的情况下，被别人这样玩弄于股掌之间！”  长者盛怒，下垂的眼袋都在抖动，“蔡主任！请注意你的态度！”

        “要摆出态度的是你们！别忘了，我所说的三所大学，数学系的顶尖学府，全都向唐教授抛出过橄榄枝！他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又为什么深陷泥沼不能脱身？是你们要给他一个态度！”蔡主任瘦小的身体颤抖起来显得更加羸弱，但攥紧的拳头又宣誓着不容忽视的决绝力量！所有人都受到了撞击灵魂的震慑，尤其是唐建宇，他犹如被人掏出了心脏，痛苦又痛快。

        蔡主任道尽一腔愤懑之后似乎也耗尽了体力，一下子瘫坐在椅子里，而其他人仿佛被她的言轰去了神志，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气氛比刚刚更加凝重了。

        “蔡主任不要激动，唐老师也不要因此对院里有想法，院里不是这样的意思。”院长鼻孔吹出一股气，眼神关切地看着唐建宇，“蔡主任说得是实情，我懂也不可能怪她。但是现在出于风波之中，院里收到消息就代表受着监督，我们不能对外界的舆论无动于衷，暂停或者接替建宇手头的项目，也是为了于口舌中保护你，并不是什么弃车保帅……”

        “哼！”蔡主任突然弹起身体，“你们知不知道，这样的处置等于先跟外界承认了他是有嫌疑的……”“蔡主任！”院子截住蔡主任的话，竖起一只手，“总之现在院里的决定已经下了，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建宇你就当放个长假。当然，我们不会放弃追求公平，相关国际事务和法律团队，都已经组建并会积极应对。你只要调整好状态……”

        初夏正午的阳光真亮啊，整个城市好像没有一丝阴暗的地方，此时的世界光明而沉默。

        这里靠近农学院的模拟次生林，极其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心里对自己咆哮的声响，震得大脑嗡嗡作响。唐建宇站在研究院后门一棵高大的泡桐下，即便有宽大树叶的遮挡，一接触闪烁的亮光，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收缩回避。他因为持续失眠引的头疼好像更严重了，忍不住单手捏着头颅，手指极尽全力地挤压，以减少使人暴躁的痛苦。

        “回家去吧。”清冷的声音从贯穿前后门的走廊出来，唐建宇回身一看，是满面倦色的蔡主任，她眨眨夹着红血丝的眼，又说了一遍，“回家去吧，反正也没什么能做的。”唐建宇眉骨的起伏很柔和，使得此刻的眼神格外无可奈何。

        他抿抿嘴，闷声道：“要留校的某某某很不错，你费点神，别被我牵连。还有今年我新收的研究生，现在换给邱老师还不晚，我已经为他写了情况说明给教务处……还有我的课，”男老师还没说完，蔡主任却不再听，只说：“快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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