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六零七

自相识以来，两人一起逛街购物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走在店面琳琅满目的商场里，竟然有点不合时宜的局促感。两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行走，唐建宇落在石娇娇身后半步，看着她夹在手臂间执意要自己背的皮包。石娇娇感觉到丈夫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脑子里还在回想刚刚吃饭时最后的谈话。

        他们谈到到张堃可能的困境，石娇娇毫不掩饰地落入没有头绪的焦急中，整个午餐都吃得很沉默，还是在服务员送来账单之前，唐建宇突然说：“别急，我去跟共同认识的人打听一下，应该会有消息。”石娇娇一愣，继而点了点头，颇感激地回：“那就麻烦你了，谢谢。”唐建宇翘了翘嘴角，柔声回：“没事的，不用谢。”

        离店的时候两人都很自然，只是在出门之后，便默契地不再说话，似乎同时意识到那段谈话不管是口气还是内容，对于一对夫妻来说，都非常古怪。

        “我就不添衣服了，结婚添置的那些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穿完。”石娇娇偏头看向身边的丈夫，说：“如果看到合适的，倒是想给你买一套。”唐建宇努努嘴，“你不用我就更不需要了。”石娇娇耸耸肩，“你不懂。”唐建宇顿了一下，石娇娇已经走出两步远，停在原地疑道：“怎么了？”唐建宇大步上前，拦住妻子的肩膀，“没什么，那就帮我挑身新衣服吧！”

        两位爸爸都属于身形匀称偏瘦的男性，冬装很好挑选，石娇娇觉得唐父更高些，并给他选了长款轻羽绒服，而自己的父亲更加健壮，一件带毛夹克最是保暖提神。“妈妈们都很讲究。”尖下巴的导购拉着一件价格不菲紫色羊绒大衣，目光灼灼地看着这对气质上乘的夫妇，介绍道：“这是我们家今冬新款，刚刚上，用料和做工都是最讲究的，看这个领子的收口，特别为妈妈级别的设计，保暖又洋气，最适合过年穿了！”

        石娇娇和唐建宇交换了个眼神，她忍不住轻轻点头，对导购那句“妈妈们都很讲究”深有同感！唐母作为婆婆交流终究不深，先不做论断。自己的妈妈简直可以算得上“挑剔”！尤其是这些年，许是在店里呆着，前有员工奉承，后有友朋捧场，竟渐渐生出些“老板娘”的派头，平日里石娇娇献个孝心，十次有十一次能被她挑出毛病来，严重打击积极性！

        眼光犀利的导购见石娇娇直点头，会错意讲得更加卖力，石娇娇有些愕然，忙打住积极的反馈，耐性听讲的同时只是“嗯”“啊”这般回应着。导购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期待地看着顾客，商讨的语气听来斩钉截铁，“要不给两位妈妈各带一件，我们店里商品卖了就没了，一样一件，很好的！毕竟价格也在这里。”

        唐建宇几乎被说动了，他是那种很尊重别人工作成果的人，更是不惯挑选的简单男人，又见石娇娇满面顺从，看起来也很属意，便想买下算了。他提起一口气准备开腔，就被石娇娇伸手拦住，她摇了摇头，说：“我们再看看，谢谢。”大店的店员并不纠缠，礼貌地说好，手脚利落地收拾着拿下的衣服，同时欢送客人，“欢迎下次光临。”

        “不好么？”唐建宇拎着购物袋，傻乎乎地问妻子。石娇娇努努嘴，“总觉得一家店就敲定好像吃了什么亏一样。”唐建宇没有这样的共鸣，举起手里几袋“一家敲定”的男装，又惊又疑地张了张嘴。石娇娇走到扶梯边，往下俯瞰到一家饮品店，旁边是某著名运动品牌在办特卖会。她忽然感觉很渴，歪头跟唐建宇说：“去一楼歇会儿吧。”“好。”

        热乎乎的蜜桃乌龙由于加了过多的糖分，就算只要了半塘，仍让石娇娇觉得甜得齁，喝了一口就放在手里握着，权作暖手的事物。唐建宇趁空档站在人群之外的栏杆旁打电话，身边是商场为了迎新年装饰出的一幕雪景，他站在黑色的街灯下，颀长的身姿倒像是特别布置过去的模特。石娇娇看来欣喜，美滋滋地又吸了一口饮品。

        “啊呀，小姐，这里有没有人的，让我们也歇一歇。”传来一个活泼的中年妇人声音，石娇娇听来实在耳熟，扭头一看，两个人都不禁愣住了，“阿，阿姨！”一丝尴尬从季菲妈妈脸上一闪而过，笑着拉了凳子坐下，问：“娇娇也来逛街啊？”石娇娇抿抿嘴，指了指不远处的唐建宇，“要过年了，抽空给爸妈来看看衣服。”

        石娇娇抬眼看了站在妇人身后，脸颊红扑扑的少年，笑道：“小志，不认得我啦？”少年怀里抱了标志明显的盒子，脸稍稍藏了藏，蚊子叫般喊了一声“娇娇姐”，季妈妈大笑一声，“也是出了鬼，这小子偏偏怕你。”石娇娇似笑非笑，点点彩色的塑料桌面说：“大概总不见面，怕生吧。”然后头一歪，“你们坐着，我去给你叫两杯喝的。”季妈妈一把拉住石娇娇，摊开手掌，里面捏着皱巴巴的等号牌，“买好了，买好了。”

        季妈妈是村里顶潇洒的妇人，从来都是，没有一个村镇妇人比她更懂得享受生活和取悦自己，石娇娇一度非常欣赏这思想前卫的“新潮妈妈”，而她也懂得眼下，妇人为何对自己小心应对，甚至有点猥琐的神态。可石娇娇没办法放过她，便冲着妇人最想回避的地方去了，问：“今晚去菲菲那边住啊？正好我们等会儿也过去，省得你和弟弟还要叫车。”

        妇人果然招架不住，恰好听见后面的柜台在叫号，一看正是自己，忙不迭要起身，说：“到我们了，阿姨去拿。”石娇娇捏住季妈妈挥动的纸，伸到小志眼皮子下面，“喏，今天得了好鞋子要表现表现，自己去领。”小志整个人筛起糠来，接过小纸片，放下抱着的鞋盒，唯唯诺诺地说了句，“好。”季妈妈想说什么，见石娇娇脸色不善，又吞了回去。

        “本来今天他从镇子上回来，我说正好去接你们，毕竟之前约了好几次都没碰上。”石娇娇嘴角含笑看向季妈妈，说：“你说到年关了，厂子里正忙又缺人手，脱不开身。”季妈妈咬了咬嘴唇，嗫嚅了一声“娇娇”，石娇娇眨眨眼，“确实做生意的，哪一家到了年关不忙呢？可是阿姨你，又什么时候在厂里帮过一次忙呢？”石娇娇面对着季妈妈，两眼空空，好似透过妇人看到了后面忙碌的化妆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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