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朝圣节（八）

　　六一瞧康嬷嬷行色匆匆，脸上都是汗，显然是赶过来，他立刻迎上去小声点提醒道：“嬷嬷，王爷好像心情不好，你仔细着些。”

　　六一也算是康嬷嬷一手看着长大的，他父母对谢尧又有救命之恩，是以对六一，康嬷嬷一向很疼他。

　　“知道了。又出去替王爷办差了？天气热，小心中了暑去，快下去歇息吧。”

　　六一好奇地问康嬷嬷：“嬷嬷，王爷为何心情不好？鲜少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康嬷嬷脸一绷，假意斥六一：“小猢狲打听这么多做什么？人吃五谷杂粮，自然就有七情六欲，快走快走。”

　　六一心想倒是这么个理，遂嬉笑着离开了。

　　康嬷嬷多少还是有些心虚和慌张，在门外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敲门而入。

　　“王爷，您怎么刚醒就来办公了？您该多休息才是呀。”

　　康嬷嬷端的是一脸的关心，当然，她对谢尧的关心那绝对是不作假的，她对谢尧，那是一直当自己孩子看待的。

　　谢尧对康嬷嬷无法像对六一那般严肃，只是语气仍久不算太好。

　　“嬷嬷，听说府中新进了一个门房，是你的侄子？”

　　康嬷嬷在来时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说辞也一早就想好了，就等着谢尧质问她，她好哭诉叫屈，进而再博得同情。哪想谢尧这开口第一句话不问其他，反倒问起了她那娘家侄子的事。

　　康嬷嬷气息一虚，不安地回道：“是呢，老家大旱，庄稼全被晒死了，死了不少人。我那弟弟和弟媳都是没用的人，我有无儿无女，这孩子就是康家唯一的独苗了，我实在不忍他们活活饿死，便私自做主将他带进了王府。本想及时跟王爷说的，不料王爷去参加围场比武，今天又……又身体不适，还未来得及说。求王爷恕罪。”

　　康嬷嬷说着就要下跪，谢尧叹了口气，亲自单手扶了她一把。

　　“唉，嬷嬷有事可以直接和我说，我和富贵哥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他去世我也很伤心。算了，既然来了，那就叫人给安排个好差事，只当将来他能给嬷嬷养老了。”

　　康嬷嬷老泪纵横，说到自己那个死去的儿子，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一时谢尧想问的话反而说不出口了，只得耐着性子安慰她，听她哭诉着自己的命有多苦。

　　康嬷嬷的儿子要是认真算起来，也算间接为了救谢尧而死，这也是谢尧这么多年来对康嬷嬷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他总是会回想起他幼年的种种遭遇，身边只有康嬷嬷这个奶娘是真心对他的，无数次他命悬一线，都是康嬷嬷冒死保护他。就算念在这点情分上，谢尧也不会真对处置她。

　　不过今日的事……

　　谢尧等康嬷嬷收了声，坐回书桌后，刻板地问道：“今日叫嬷嬷来，是有件事想问嬷嬷。我记得阿妤今天来过，我和她起了争执，后来我好像就跟喝醉了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时，秀雅在我房中，嬷嬷可知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说嬷嬷午后曾去过豫亲王府？”

　　康嬷嬷面色戚戚，似乎还未从心中的悲伤中缓过来，闻言更是复显哀荣，震惊中带着委屈。

　　“王爷，您真对不记得您发生什么事了么？您是听半夏那丫头说的吧？那她有没有告诉您，您对苏二小姐做了什么？”

　　谢尧眉目结郁：“我对阿妤做了什么？”

　　康嬷嬷停住，似有难言之隐，谢尧催促道：“嬷嬷有话直说。”

　　康嬷嬷这才露出了惶恐之色说道：“王爷本来是叫苏二小姐来取剑的，你们本来在房中聊的好好的，老奴在去准备茶水，走之前还听到王爷嘱咐苏二小姐要小心刀剑无眼。可是不知怎的，等老奴回来时，就听到房中传来了坐椅倒地的声音，还有苏二小姐的呼救声。老奴正想冲进去，苏二小姐摔门而出，衣冠不整，而王爷您，您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于是老奴就叫了半夏过来帮忙，将您抬到了床上，半夏想去请大夫，可是老奴制止了她。王爷知道为什么吗？王爷可还记得咱们住在宫中时，总有些心术不正的妃子为了留住皇上，使出些下作手段，在皇上的饮食里下药，就是那种会让人欲火乃难禁药。”

　　“王爷的症状和以前发病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倒是和吃了那种药的反应相似。半夏年轻没经历过事，可是老奴不能让王爷的名誉有半点瑕疵，堂堂荣王在自己王府中被人下了药，对苏家二小姐用强，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世人会如何诋毁王爷？王爷是那天上的神明呀，怎可让人随意污蔑？老奴就算冒着会被砍头的危险也要保住王爷的清白。”

　　“是以大夫绝对不能请，可宫中的太医也不能请，太医一来，宫中就会人人皆知。王爷现在的处境有多难老奴知道，朝圣节在即，王爷要是被皇上斥责，还能参加朝圣节吗？太子就是前车之鉴，可太子有皇后娘娘，有董家，王爷谁都没有，只有您自己，老奴不敢冒这个风险。”

　　“不巧的是洛公子又不在府中，王爷一直昏睡不醒，六一也不在，老奴并不知道洛公子住在哪，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厚着脸皮去求了秀雅郡主。再怎么说秀雅郡主和您都是有婚约的人，她不可能见死不救。”

　　“不过老奴并没有将王爷的症状告诉她，只说是急症，不敢私自做主弄的人尽皆知，求郡主给拿个主意。但老奴也没把握郡主一定会出手相助，只是没想到郡主竟会亲自前来探望，还带了一堆珍贵的药材来。正好有苏二小姐以前常为您开的几种滋补药材，老奴想着再怎么样滋补养身的药总是药喝的，这也是苏二小姐离开时交代过的，所以就去煎药了。”

　　“再后来，就是……就是王爷知道的事情了。王爷，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个样子，老奴要是敢有半句假话，就让老天爷劈了我，让我尸骨无存。”

　　康嬷嬷说的深情并茂、感情丰富，让人闻之情绪也被带动了进去，不免感叹她的为难和大义。

　　谢尧安静地听康嬷嬷说完了所有的事情，表情变得越来也沉重，目光也变得越来越犀利，素来温润的面容上皆是风霜雨雪。

　　康嬷嬷顺溜地一口气说完后，小心地偷觑着谢尧的脸色，见他没有责问自己，但是整个人就像陷入了一团黑暗之中，让人胆战心惊。谢尧成年后，哪怕是上次宫中家宴被人下毒，也从未露出过这种疾言厉色过。

　　康嬷嬷心狂跳起来，就在她快顶不住压力时，谢尧突然问：“本王的吃食，都经过了哪些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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