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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赴宴


钱大人就此单方面展开了冷战,冷战的对象暂定为韩仰。

        韩二少对此表示非常的莫名其妙,但他毫不在乎。

        钱大人自己显然也认识到了问题所在,因此这场冷战只短暂地持续了一日便宣告失败。

        休沐日的晌午,钱府上下难得一起吃了顿饭。韩仰一早就在书房和钱沐弘议事,钱夫人派丫鬟来喊人时二人才堪堪结束了公务,一同结伴来了正厅。陆容到的最晚,她近来气色明显好转,可今日却不知怎的,脸色苍白不说,神情看起来也十分疲惫。

        屏退丫鬟要来搀扶的手,韩仰亲自替陆容拉开椅子,扶她入座时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昨夜没睡好?”

        陆容点头又摇头,愣神了好半晌后才慢吞吞地回答他,“睡的很好,只是约摸睡的多了些,脑袋这才有点发懵。”

        实际上她睡的并不好。昨夜用过药后她便早早爬上了床,本以为能像前几日般一夜好眠,谁曾想却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她时而被看不清脸的人追着逃跑,时而又被按在水中几乎溺毙,她还梦到了陆朝,陆朝穿着件带血的外袍,哭着冲她喊阿姐快逃,她踉跄地去抓陆朝的手,手指才碰到衣袖的一角,陆朝就突然变了个模样,身着她的粉色襦裙,笑嘻嘻的扑到了她怀里。

        “阿姐,阿姐,”陆朝唤她,声音里透着亲昵,面上却是一片肃杀神色,他抱住陆容,双臂紧紧地勒住她的肩臂。

        “阿姐,你为何不救我?”

        “陆容?”韩仰看她又开始走神,皱着眉头站起身给她盛了碗汤。陆容长期吃药,嘴里总是犯苦,韩仰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醋姜可解甘苦的说法,每每一起吃饭时都要替她操持一番。

        他吩咐丫鬟去厨房取来些米醋和切的细碎的嫩姜丝,仔仔细细地拌进去之后,才将汤碗放到了陆容手边。

        韩二少鲜少伺候人,做起这些来倒也有模有样。钱家夫妇看着眼里,钱大人不屑地哼了一声,钱夫人倒是乐见其成,还真心地夸赞了韩仰一句,“韩大人可真是细心。”

        韩仰没心思应付钱夫人的夸赞,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陆容身上。陆容察觉到他的目光,强提着精神抬头冲他笑了笑,端起汤碗,小口的慢慢喝起来。

        韩仰还是担心她,“要不今晚的宴席,我们先不去了?”

        陆容摇头,“没事的”,她抬手揉揉眼睛,“吃过饭我就精神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府里的下人早就备好了马车,瞧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进来询问钱沐弘是否要出发。钱沐弘颔首,让钱夫人先上了马车,自己到小院里去找韩仰和陆容。

        才转过一条回廊,韩仰和陆容已经相伴着从回廊的另一侧走了过来。陆容梳了妆,唇上还涂了口脂,发梢的一侧别着支红玉簪子,打磨圆整的玛瑙小珠从另一侧垂落下来,走动间串珠摇摆,衬着陆容特意描画过的精致眉眼,很有几分活泼俏皮的招展意味。

        韩仰也束了冠,冠中一颗椭圆的红刚玉珠格外显眼,他穿了件和陆容身上衣衫颜色相近的外袍,一眼瞧上去倒是和陆容有点搭配成对的意思。

        二人远远走来,虽没有什么过密举动,姿态神色却十分亲昵,看着不像是去赴宴,反倒更像是一对新婚夫妇并肩而来,正要携手去答谢宾客。

        树上的雀鸟鸣叫一声,钱大人猛地一个机灵,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的这个荒诞想法吓了一跳。

        他自欺欺人地摇了摇头,似乎是要将这个可怕的认知摇出自己的脑袋,动作间韩仰和陆容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韩二少眼里带笑,还十分亲切地询问了一句。

        “钱大人这是怎么了?午膳吃多了还没消化?”

        “……”钱沐弘懒得理他,先一步转身走向了大门。

        吴言博的府邸距离钱府不算近,街上人又多,把式架着马车穿街而过,走走停停地躲避着熙攘的人群,突然一个勒紧缰绳,坐在车上的陆容猛地躬身捂住了嘴。

        “唔……”她看起来十分难受,脸色倏地煞白,连胭脂都盖不住。

        韩仰扶了她一把,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背缓缓摩挲,一下一下地帮陆容顺着气。

        “想吐吗?”韩二少眉头皱的死紧,“我陪你下去走走?”

        陆容摇头,闭上眼睛缓了缓。一壶茶的功夫前喝进去的药汁在她胃里翻江倒海的闹腾着,她抿着嘴做了几次吞咽,感觉胸口那股憋闷的气息逐渐消散下去,才又直起身体,一手伸向韩仰,掌心向上,做出个讨要的姿势。

        全程围观的钱氏夫妇不明所以,韩仰却是十分上道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包梅子,拿出一颗,喂到了陆容嘴边。

        那梅子是昨日韩二少刚出去买的新品,不同于以往果脯的酸甜兼备,是纯粹的酸口。

        只消一闻便可令人口齿生津的酸涩气味顿时溢满了整个车厢,钱大人原本还在疑惑,陆容自小没少跟着陆闻禹外出跑马,从未有过什么呕吐的毛病,怎的今日不过是坐了回马车,身体竟不适至此。

        眼下闻到这味道,再联想到此前种种,钱大人心下大惊,顿时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陆容,你,你……”他话都说不利索了,抖着手指了指陆容又指了指韩仰,“你们……”

        钱夫人则表现出了比钱大人更强的接受能力,她起身坐到陆容身边,面色严肃地抬手按向了陆容的小腹,“你这……多久了?”

        陆容:“???”

        韩仰:“……”

        四人一时无言,半晌之后陆容才反应过来,她慌忙摆手,耳朵尖都羞得红了起来,“不是不是,钱大人,钱夫人,你们误会了。”

        韩仰哭笑不得的又拿出一颗梅子递给陆容,瞧见她窘迫的模样,难得主动地开口解释道:“她午膳没怎么吃,出门前又才喝了药,这才犯了恶心。”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入了承前街,吴言博的府邸就处在这条街上,韩仰掀开车帘,远远瞧见前头的高门大院挂着两个红灯笼,灯笼下站着一男一女,想必就是吴言博及其夫人。

        把式勒紧缰绳,将马车停在吴府门前,又利落的取来鞍凳摆好,候着钱沐弘一行人下车。

        吴言博今日不只邀了韩仰和钱沐弘,还请了一起共事的其他大人,此时正是酉时三刻,各位大人按照帖子上的时间纷纷赶来,下马的寒暄的混成一团,颇有些混乱。

        钱沐弘和夫人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韩仰次之,陆容最后,她提着裙摆,正要一脚迈下,突然心思一动,又将步子收了回去。

        “韩仰,”她直呼韩二少的大名,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在场的各位大人们都能听见。

        “你扶我一把。”

        纤纤细腕虚虚地探出去,腕间玉镯招摇地露出来,嘈杂之声顿时停歇,吴夫人小声地同吴言博耳语了一句,

        “这不是我们送给韩……”

        余下的话被吴言博一眼瞪回了肚子里,各位大人心照不宣的彼此对视,看着这位钦差韩大人依言回身,没有半点不情愿的回握住陆容的手,将她从马车上稳稳地带了下来。

        陆闻禹在位时是出了名的公事公办不近人情,手下偷奸耍滑,懈怠渎职之人早有怨言。他失踪之后,陆家一时无主,那些对陆闻禹心存不满之人虽不至于落井下石,可那些带着编排讥讽意味的难听风凉话却没少说。

        是啊,陆闻禹从前再厉害又能怎么样,陆府从前再威风又能怎么样,眼下他是死是活都尚不知晓,只剩下陆容区区一个女儿家,能成什么事?

        陆容迎着在场众人探究的视线,坦然自若的下了马车。门上的灯笼随风摆了摆,周围暗淡一片,只有陆容头上一片明亮光影,她的脊背挺的笔直,眉眼像画似的标致。

        “吴大人,好久不见。”陆容笑笑,“近来可好?”

        吴言博的视线在她和韩仰那极为相似的衣着打扮间绕了几个来回,又瞅瞅像尊大佛似的站在陆容身后一动不动的钦差大人,胖胖的脸上堆砌出个笑,赶忙应和道:“好好,多谢记挂。”

        吴家当晚的宴席可谓精彩纷呈,这场宴席名为接风宴,可那位被接风的韩大人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作为主角的自觉。他不吃酒也不应酬,甚至连些漂亮的场面话都懒得说,只是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陆容身上。

        夹菜倒酒都是小意思,一个多时辰的觥筹交错里,韩大人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和陆容耳语调笑。他的眉眼里含着比月色更浓的柔情,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只有陆容一个人的倒影。哪怕这一屋子的人挨个脱了上衣在他面前唱歌跳舞,只要陆容这厢稍微皱个眉,就能立即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夺回去。

        吴言博在碰杯吃酒的间隙里给与他交好的陈大人投去个眼神,陈大人借着撇去茶盏中浮沫的动作同他摇了摇头。

        吴言博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饮尽了杯中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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