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者

是试探，也是威胁。

        忘渊毫不遮掩自己要留在青馆的意愿，却也不服从指令。

        实在是古怪得很！

        远处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匆匆而来，来人顾不得擦掉额间的细汗，颤颤巍巍道：“死了！又死了！！”

        当即有学生忘了自己此时是藏在树后，行那窥视之事，脱口而出：“不是前两天才死过吗！说好的九日之期呢！”

        见众人不约而同地投来情绪各异的如炬目光，瞬间成为众矢之的的学生道：“哎呀这破林子反正也遮不住！你们以为忘渊没看到我们吗，反正免不了上了他的‘黑名单’。现在要紧的是查案！！万一、万一之后连范围都扩及到学生了可怎么办！”

        此言即出，学生们幡然醒悟，顾不得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翻起铺天盖的嘈杂躁动。

        馆长敛去了嬉皮笑脸，面色凝重地与明远相视无言。

        “死者七窍流血，体内无毒，没有任何外伤，现场干净，遗留在地上的血迹是死者身上所流下的。除了作案时间提前了，全部都与你们档案中所记载的死状如出一辙。”明远翻完尸首，接过旁人递来的手帕，擦去手指上沾染的血迹。

        “你何时会碰这种腌臜事。我以为魔王宫的幕僚只会高居幕后，而不会接触这些事的呢。”馆长意味深长道。

        明远想到衡伯是高门子弟出身的传闻，笑道：“怎么会呢，王宫没有你所想的那般安逸。若想活下去，总得学着接纳万般事物。”

        馆长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驻留在他身上许久，灼热的视线似乎要在他身上钻出个洞。

        明远无感似的，擦完将手帕还了回去。

        他才道：“也是。”

        死者是在自己床上暴毙的，好在师长们的寝室都是单人间。为避免相邻的师长心生膈应，馆长仍是差人将尸体移到他处，其余人转移至主馆。

        许是这暴毙规律莫名其妙地破了，搅得众人心乱如麻，先前未在场之人都出现了。除了首起案件，主馆倒是第二次被如此多人围得水泄不通，彼此间的距离近得可以相互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他们脑中尤是那位快言快语的学生的话：

        万一轮到了学生呢！

        是啊！万一呢！他们不想暴毙啊！他们都是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弟妹，还有大好的青春和前程！有人肥都还没减，媳妇儿都还没娶！

        “这可怎么办啊衡伯。是不是真的没办法了？”一学生急道。

        “别慌，给我点时间。”

        “怎么能不慌！！！感情死的又不是你！”

        是啊，死得又不是你！

        一人开了个口子，就会有其他流言蜚语像蝗虫过境一般涌了进来。

        如果不是此情此景，披着此皮。

        他只需把破穹剑往地面一插，出生入死的佩剑便会知晓他的心思，金光流转的锋刃以及浑厚的剑压便可控制拨乱情绪的始作俑者，将乱象抚平。

        心中烦躁，伴随着他的脸色渐渐发寒，继而听到“啪啪”两下，全员被悄声无息地施了禁言术。

        馆长双手合十，仍维持着抚掌的动作，说道：“冷静，都冷静一下。如此吵闹搅乱了我们的思绪，你们必死无疑；但若你们安静，给予我们一些时间思考，也许还不用死了。那死与不死，你们要如何抉择呢？”

        仍是那副惯用的笑面虎貌。

        张不开嘴的全场寂静无声。

        他满意道：“不反对我就当你们都选择前者了。那么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

        话尽，强大的灵力流转于馆内的每个角落，每个人口不能言就算了，现如今连脚都不受自己控制，一个接一个地迈开步伐走了出去，径直往各自寝室的方向去。

        小宠物也置身于人群中，他还是首次被这老东西压制得死死，却没有一点想法脾气的欲望。

        有趣，真的很有趣。

        侧头看向馆内的最后二人——

        被针对的人只上了三成的情绪，解围的人却腾起了八成。

        “我们”？

        有趣，有趣！

        明远自也察觉到馆长方才的解围，甚至将自己本该承担的责任一同受着了。

        以至于他看不懂馆长对衡伯究竟是何想法？若是朋友，他又为何三番五次阴阳怪气；可若是敌人，他为何又要维护自己？

        而自己又该如何以衡伯的态度待他？

        现在的明远想不明白，也莫名得不愿去想。

        馆长先坐在了主座的太师椅上，随后也示意他也坐下。

        “感受到了吗？”馆长难得收起了为老不尊的模样，显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见他似未领略到自己的意思，解释道：“方才有一股湿漉的潮气，从现场跟随我们到此处……否则孩子们不会如此容易躁动起来，大家毕竟不是凡人之躯，对死亡的恐惧没有那般强烈。”

        不想死是一回事，怕死是另一回事！

        不想死是因为对世间仍有留恋，不愿这么早放下一切；而怕死是凡人害怕面对死亡后未知的世界所产生的结果！

        这些学生自己便是真实的妖魔鬼怪，死了就是一抔尘土，没什么可怕的。

        经他一番提点，明远这才豁然醒悟。

        别说这群养在庠序之中的贵族子弟了，连他自己都受其影响，有股焦躁闷在胸口，四处乱窜，却郁郁不得发泄。

        兴许也只是靠着比他们多了那么些的阅历在强撑罢了。

        “你早就知道，你方才为何不说？”

        “不是，我今日才感受到它的存在。”馆长道：“我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只会提高它的警惕心，况且我能发现它，却看不到它，遑论捉到它了。”

        “至少该提醒我一下。”明远说得漠然。

        不该如此的！

        明远的指甲狠狠地掐进自己的掌心。

        即便知道自己是受到外界影响，却始终无法控制。一股不甘的情绪油然而生，与强行提起的理智形成激烈的对抗。

        受了伤之后，他竟连五感都被削弱了！

        馆长灵力较强，影响较小，但也不能说完全不受影响！

        分明不该如此解读，但他却也莫名认定了明远脸上有着隐瞒后的怅然若失。

        刹那间，思绪万千，近乎艰难地吐出一句：“对、对不起……”

        明远反倒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整懵了，哑然抬头。

        看来是友非敌了……？

        馆长显然也没想到自己有天还能对“宿敌”说出这样的话，老脸一红。

        若不是此事未议论完毕，他都想即刻遁地逃跑了。

        好在对方也没有深究的意思，一心专注于正事。

        “既如此，那其他人理当也感觉到了……”

        “不可能！”馆长毫不犹豫地否决，道：“我们之所以能感受到是因为曾经在山中同师父修行过阴灵术……你难道没感受那玩意儿是个阴魂？！”

        原来如此，二人是师兄弟。

        明远总不能告诉他自己确实没学过，只是靠着实战经验训练出的敏锐罢？

        依先前的态度，推敲衡伯在他面前大约也是个嘴硬的鸭子。

        于是，明远抿唇，不发一语。

        看见他这般模样，按理说馆长本也该狠狠地嘲上一嘲才对。奈何二人的氛围现在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我记得那忘渊便是鬼界之人罢。如是阴魂，即便他不愿供出所知，至少知道的法子会比我们多。”

        明远打破沉寂。

        “正有此意。”馆长接道，似又觉得自己接话接得太快住了嘴。

        在明远看不见的宽袖底下，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毛头小子一样，看见他就忍不住斗嘴，斗完嘴又忍不住道歉。出息！

        夜色暗沉，层层叠叠的叶片遮盖了赤月洒下的光线，阴影密不透风地笼罩住湖边那人的身体，唯有无风无澜的水面倒映出那月亮的形状。然而，这副宁静的假象顷刻便也碎了。

        从水中走上来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许是泡久了，浑身上下散发着彻骨的寒气。浑身的湿漉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的碎石上，水珠坠在石尖处爆开，溅上一层踏足过的痕迹。

        四只毫无血色的脚慢慢靠近那听到了动静却巍然不动的颀长身影。

        他与先前所见衣冠齐楚的样子截然不同，本该束冠的三千青丝散落在肩膀的一侧，仅用一根红绳象征性地打了个结，系成一束。

        他歪了一下头，看了过来：“你在急什么，两日便也等不了？”

        “是，我等不了！你也嗅到了吧，虽然很淡，但是那人身上有着一丝阴气。也不是鬼气。他再多呆两日，必然会察觉到我，届时我还如何有时间杀尽他们？！！”

        “‘嗅’？可别把我当成和你们一样的畜生。”他嗤笑了一声，道：“况且那个年纪、一只脚踏进棺材很稀奇？凡人之躯早已油尽灯枯，现在可是魔君在和我们鬼界抢人！”

        阴魂半是嫌恶半是困疑。

        恶在他有什么可佯装清高的，老娘没死之前的全盛期遇到你这种小兔崽子能一次打十个；

        疑在他说的似是哪里不对，又似是哪里都对……话说回来，他们说的是同一人吗？

        此时被议论之人正躺在床榻上，蹙眉举起自己呈半透明的左手，平心静气地凝了凝灵力，将其重新化作实体。

        叹气。

        终究是阴气相吸，受其影响了。


　　https://www.bqbwx.cc/39131_39131329/2848378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bw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b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