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拥抱
马车晃晃荡荡，燕如碧抱着双臂坐在一边。
这一路上，她不知向他搭了多少次话，任是路边的石头，也该有点反应了吧？
他倒好，全程低着头不发一语。
车夫勒停马车，将秦桑连人带轮椅放了下去，见燕如碧也想跟着跳下来，连忙解释道：“王妃，这里是世子殿下要进去的地方。小人一会儿将您送到正门去，那里才是您……”
搞什么区别对待，烦不烦哪。
燕如碧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提着裙摆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你自己去正门吧，我就想从这里进去。”
看着车夫驾着马车逐渐远去后，她才转过头看向了少年。
皎皎新月悬在两人头顶，泠泠微光映照在少年的脸上，倒显得此刻的他分外惹人怜爱，也让燕如碧心中的无名之火尽数消散了去。
她推着少年越过门槛，一边往回走，一边放软了声音道：“你不要生闷气了，我方才哪里做得不对，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难道说，你不喜欢那位小姐？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去向她解释清楚的，决计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秦桑攥紧了轮椅的扶手，倏然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始终小心而珍惜地掩藏着那份隐秘的心思，不想让它曝晒在日光下，也情愿不为人所知。可在这一刻，心中的不甘还是涌了上来。
燕如碧下意识停住脚步，低声解释道：“你上次与我说，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以为就是这位小姐，所以才想让你在她面前表现一番的。”
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互生爱慕是很正常的事。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似乎好心帮了倒忙。
她咬着下唇，小心翼翼道：“所以你的心上人不是她吗？”
秦桑深吸一口气，余青生的脸在他脑中不断闪过，耳边似乎传来嘲弄的笑声，似乎在看他的笑话。
“我同你说起的那位朋友，不是女子。”
燕如碧：……
敢情她刚才不仅全白忙活了，还给少年培养了一位死缠烂打的追求者？
她哭丧着脸道：“对不起……我又给你添了麻烦。到时候，等你真的有了心上人，那位郁小姐会不会找她的麻烦呀？”
这哪里称得上为男女主铲除阻碍，分明是给他们的爱情之间，生生加了一个不依不饶的女配嘛。
秦桑越发头痛，深深无力于她神奇的脑回路。
“如碧，你为什么总是纠结于这件事？我又不是什么色中饿鬼，平日里什么也不想，只顾着结识其他的女子……”
他才十六岁，他好累。
“可是，总有一天会这样的。”
燕如碧垂下眼睑，轻声道：“你总有一天会遇到一个想要相伴一生的人，我只是想提前认识她，与她好好相处罢了。因为我怕她不喜欢我，怕她让你离我远一点。到时候，你肯定会选择她的。”
秦小桑是个很负责任、很有原则的孩子，他不像秦廷玉那样，为了自己的真爱可以耽误别人的一辈子。他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丈夫，永远将自己的妻子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这一点，从当初他与秦榆关于小猫的那一番交谈中，已然足以见得。
但她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如碧。”
秦桑费力地将轮椅调转过来，对上她朗星般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我说的‘不会有这么一天’，不是我的妻子要求我做出抉择时，我会在她与你之间选择你，而是我不会有娶妻的那一天。”
“你放心，我的余生只为你续命。”
燕如碧提着食盒，正欲抬手去推开少年的院门，却被身后伸出的一只手给拦了下来。
她懵然转头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秦廷玉的面容。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手，缓声问道：“思思，我听秦管家说，你这几日似乎与小桑走得挺近……”
“我之前以为你生性简朴，接受不了王府中众多下人的侍候，也不愿经手这繁乱的事务，这才没有给你指派任何婢女。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在我给予你自由的同时，你却给自己寻了一份差事。”
“你是我的妻子，给他当婢女算是什么事？”
又是秦管家这个大嘴巴！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解释。
燕如碧眨了眨眼，灵机一动道：“思思心中一直知道，二哥与嫂嫂之间横着一道莫大的阻碍，正是如此，你们才无法相守在一起。”
她将手背到身后，狠狠掐了一把腰间的软肉，双眼当即泛出盈盈水光，哽咽道：“虽说二哥喜欢的不是我，但思思愿意让二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我才想对小桑好一点。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多么完美的说辞，燕如碧心中骄傲摊手。
秦廷玉不感动到痛哭流涕，都算是她这一回白演了。
果不其然，他的态度立马软和下来。
向前几步，抱住了她。
秦廷玉长臂一伸，将对面娇小的少女拥进怀里，掌心安抚性地轻拍着她的后颈，温言安慰道：“不要哭了，思思。”
“我这辈子爱上了别人，不能给你承诺，但我下辈子一定会去找你，你一定要等着我。相信我，我会给你这世上最好的感情。”
燕如碧：可别。
她从秦廷玉的怀里挣脱出来，伸手去推他。
“时辰不早了，你快走吧……”
目送着男子的背影离开，她这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抚着自己的心口。
什么玩意嘛，还“最好的感情”，恶不恶心呀。
她原本以为秦廷玉这男的，虽对燕思有些不负责，平白耽误了人家女孩子的感情，可他对苏音应当是十分真心的才对。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厮竟然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连“下辈子”这种空话都说得出来，也不怕她被这张虚空大饼给噎死了。
她向秦廷玉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声，甫一转头，却见院门处虚掩着，少年正有些闪躲地别开了头，调转方向想要逃回屋里去。
对于这样的情况，燕如碧驾轻就熟。
她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扬高声音道：“既然小桑不想见我，那我也不去碍他的眼了。”
语罢，转身便作势要离开。
可还不等她迈出第一步，院门处便传来轻微的响声。
燕如碧循声望过去，只见少年从虚掩的门后探出头来，还努力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别扭道：“进来，如碧。”
“来啦！”
她欢快应声，提起孤零零横在两人中间的食盒，随着少年往屋中去。
若到了这时候，秦桑还没有发现她方才是在装可怜，那未免也太过迟钝，可看着她那样高兴，也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
燕如碧坐在小板凳上，从怀中摸出燕思新给她的话本，兴致盎然地读了起来。
上回看到哪儿来着？好像是郑小姐第一次见到那酸书生，两人因缘际会下有了交集那里……
不得不说，她之前在现世时也读过不少狗血言情小说，如今穿进来的这本虐文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恨不得将每个烂俗梗都套进来。
可看了这些古代的话本子，才发现老祖宗的智慧实在妙极，分明是一般无二的狗血套路，但人家用起来却是自然无比，实在上头得很。
话本子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日头也随之渐渐西移。
眼看着离启程去书院的时辰越来越近，秦桑也不得不出言打断了犹自沉浸在狗血世界中的燕如碧。
“如碧，如碧——”
他将掌心贴在少女的额头上，无奈道：“我快要走了，你还不打算理我一下吗？”
微凉的触感从额头蔓延开来，燕如碧懵然抬头，反应了好半天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他多久，连忙道起歉来。
“对不起，我只顾着看这个，把你给忘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探着手去握少年的手，却被对方轻巧躲了开来。
燕如碧眨了眨眼，迟疑道：“你不高兴了吗？”
连手都不愿给她拉了，看来确实动了气。
不待她继续多想，就被少年反手攥住了手腕，随后稍一用力，将她拉了过去。
她一时不备，朝着秦桑的方向栽了过去。
两人气息交融，很快又错开来。
燕如碧的下巴磕在少年的肩上，双臂则是由于失了平衡，下意识地圈住了他的脖颈，倒像是她自己投怀送抱一般。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又被腰间环抱着的手给按了下去，随后轻轻拍了几下，似是在安慰受了惊的猫儿，亲密而熨帖。
秦桑收紧双臂，将她往上提了提，轻声道：“我觉得握手还是太过缓慢，不如这样来得更快，你觉得呢，如碧？”
“说起来，还是叔父给了我灵感。”
不过，他和秦廷玉不一样。
只要她愿意，他可以这辈子就负起责任来。
燕如碧下意识抚上心口，这样的话，吸收能量的速度确实要比之前快得多。
可心口处的充盈，却并非因源源不断涌入的暖流所致，而是其他什么莫名的存在。
如果非要她形容的话，应当是生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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