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最近训练任务很重吗？还有加练？回来这么晚。”沈行之侧过脸看看正在扒饭的沈曦梧，给她添了一筷子菜。
沈曦梧本来着急着去找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真黑了，准备赶紧亡羊补牢敷个面膜，被沈行之叫住，让她吃了饭再弄。
“没有。”沈曦梧摇摇头，“回来之前多跑了一趟，偷窥对手训练去了。”
沈行之闻言一乐，笑道：“哪个对手这么厉害？居然要你亲自去偷窥训练？”
他对自家女儿还是比较了解的，踢球这么多年，总是专注于提高自身的水平，对手有什么准备她并不太在意，以不变应万变。能让她这么上心的对手，以前还从来没有过。
“老对手了，闵山俱乐部的。”
“都弄到什么情报了？”
“……”沈曦梧停下筷子，蹙着眉想了想，“比以前又进步了。”
“会是个大麻烦？”
“一点点吧。”沈曦梧耸耸肩，随即又笑起来，神情中自信满满，“不怕的，我刚刚已经去跟人家示过威了。”
“你有信心就好。不过还是不能大意，记住时刻保持警觉。”
沈行之自己是不怎么看比赛的，但是他经常会和沈曦梧聊聊球队和比赛，偶尔给点意见灌两碗鸡汤，算是一种增进父女关系的方式。
林婉初逮着机会插话进来，“这么晒的天气还到处跑，难怪人都黑了一个色号。”
“让你在家里待着你不听，去家里的公司坐班有什么不好？总比你在球场上风吹日晒舒服吧？”她一絮叨起来就没完了。
沈曦梧赶紧夹菜给她，开口把林婉初的牢骚给堵了回去，“可我看您还挺自豪的啊？上次那个酒会您不是还跟宋阿姨吹嘘说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着？”
“还有啊，上个赛季收官战，您好像还来现场观战了吧？俱乐部的同事说看到您在看台上。怎么来了都不通知我一声呢？”
林婉初一口气被哽在喉咙口，美目一瞪，悻悻然不说话了。
虽然总是在口头上嫌弃沈曦梧的职业，说她不务正业放着家里的公司不管跑去踢球，可毕竟是自家孩子，球也踢出了成绩，两口子心里还是挺得意的，偶尔会在人前秀一把。
能在职业联赛做到最好，没点真本事怎么行？也就是自家闺女愿意干这个，换成别的工作，也一样能成。
沈行之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由着两母女你来我往，等两人消停了才出来打圆场。
“吃饭，吃饭。”
“试试这个汤，你妈亲手炖的。说是你训练太辛苦了，特意做来给你补补。”
林婉初垂着眼假装没听见，脸上隐隐闪现出一丝难为情。平时家里的家务都有佣人来做，只是每当沈曦梧回来小住，林婉初就会给佣人放假，自己动手下厨。这在家里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被刻意提起，多少还是令林婉初脸热。
“谢谢妈。”沈曦梧也知道林婉初其实挺心疼她，立刻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你下午不去哪里了吧？留在家里休息？”
“不去了。下周新赛季就开打了，这两天在家里陪陪你们。之后训练肯定更忙，开赛前都不过来了，回我自己那边住。”
“那正好。书房里我放了几份文件，是接下来几个月公司准备着手的项目，你先看看，晚上回来我们谈一谈。”
尽管沈行之没有对她的职业选择表示激烈的反对，但是仍旧寄希望于沈曦梧能接过自己的位置。他同意不干涉沈曦梧发展足球事业的条件之一，就是她必须同时兼顾商业方面的学习，跟着沈父了解公司的基本情况。
负担虽然重了点，不过这是她必须要做出的让步。
“嗯，吃了饭我上去睡会儿，起来就看。”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两三年，从一开始看到文件完全不知道如何着手，到如今可以一针见血发现里面的问题漏洞，沈行之对此非常满意，也更坚定地想要让沈曦梧接替自己。
她毕竟身上留着商人的血，又有沈行之亲自指点，假以时日取得的成绩不会比她在球场上取得的小。
晚上八时许，沈家父女已经吃过晚饭，在书房里就公司未来一段时间的项目安排交换意见。
此时的城市另一端，麻栎也已经填饱了肚子，端着碗筷去厨房收拾残羹剩渣。
出来的时候，陈雨正靠着窗户吹风。半小时前刚刚下了一场雷雨，闷热的天气被雨水冲刷干净，凉爽怡人。
这套房子是她们和另外一个队友谢妍合租的，条件一般般，离训练场比较近，主要还是价格合理，她们能够负担得起。踢球的收入并不高，为了节省开支，队里几乎都是几个人在一起合租，彼此知根知底又方便互相照顾。
饭后谢妍去了楼下便利店，屋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家里来的电话？”麻栎洗碗的时候隐约听见陈雨在客厅里讲话，因为开着水龙头，她听不真切，也无从知晓电话的内容。出来后就看见陈雨握着手机倚在墙边，神色有些漠然地望着外面。麻栎猜测应该是家里找她，每次陈雨接到家里来的电话，都是这样的神情。
“嗯。”陈雨听到麻栎的问话，把目光转过去，举起手机向麻栎示意，勉强地笑了笑，“他们也就这个点有空闲找我了。”
白天要务农打纸牌，只有晚上□□点，家里晚饭还没出锅，趁着在门槛上抽烟的功夫，给她来个电话。
她们三个人都是同一个村里出来的，很清楚对方家里是什么情况。
麻栎了然地摊了下手，也走到窗户边，跟陈雨并肩而立，好奇问道：“又跟你说什么了？”
陈雨家里不常联系她，但是每次联系她，一定都是要让她做什么事情。
“嗐，还能是什么？要花钱的事呗。”陈雨轻嗤一声，低着头脸上笼着一层阴影，嘴角还挂着一丝凉飕飕的笑，“我大哥要结婚了，家里让我出两万块钱给他凑彩礼。”
“两万？”麻栎倒吸一口凉气，抓着窗框的指尖都有点发紧，“你哪里拿得出来这么多？”
她们开始接受足球培训的时候不过十一二岁，球队主要靠财政补贴和比赛奖金来维持，很多时候教练想给队员补充一点营养，都苦于没有更多的钱而只能作罢。等到前几年，有的队员签下了职业合同，正式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不过因为女子足球整体环境的困窘，她们能得到的报酬也非常有限，只是和普通大众一样，能够勉强维持生活罢了。
可陈雨的家里一开口就是两万，这差不多是她半年的薪水了，真以为她走出山村留在城市里就变成印钞机了吗？
陈雨苦笑着摇摇头，顺手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他们只管开口，至于我拿不拿得出来，这钱要从哪里来，是不会过问的。”
她早就知道了。从小就知道。小时候不管她吃饭上学，却在她能挣钱之后理所当然地伸手。
也不是没有想过拒绝。和她一起从山里踢出来的队友，每一个人都面临着同样的处境。而只要有一个人率先反抗了，就一定会起连锁反应，余下的人也会遭到警惕。
“你还差多少？我可以先转你一点。”麻栎说着就拿起手机，准备点开app转账过去。
陈雨连忙拦住她，把她的手压下去，“别了。上个月你爸把腿摔了，你不是才打了一笔钱给他治腿？大家都没什么富余，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帮忙。”
和陈雨家里的情况差不多，麻栎也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家里吃饭的嘴太多，养不起，也管不过来，否则她也不会为了吃两口饭读两年书跑去踢足球。现在家里就她一个人在城市里打拼，收入还算过得去，给她爸治腿伤的钱当然又得是她出大头。
麻栎就知道她会拒绝，手顺势往下一沉，再绕到上面反而把陈雨压住，找到了之前和陈雨的转账对话框，输了一笔金额转过去。
“哪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大家在外面摸爬滚打都不容易，能帮一点算一点。我呢，就剩这么多，要是不够咱们再找人凑凑。”
陈雨张张嘴，嗫嚅半天才轻轻道出两个谢字。“我会尽快还你的。”
“不着急。”麻栎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又展开胳膊揽着她，两个人面朝着窗户，望着远处的天际线，一片灯火璀璨，“咱们最难的时候都已经挺过来了，已经从那个小山村里走了出来。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总有一天，那片灯火里会有一盏是属于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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