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简直是废物

　　明知这时施丹虞黑着一张脸，先退下才安全一些，但是，暗卫顿了片刻，道：“殿下，还有一事。”

　　施丹虞斜了他一眼，问道：“何事？”

　　“京城传出消息，说太后悬赏黄金万两，寻一尘医师前往京城，为金顺帝治病。”

　　“一尘医师？”施丹虞冷笑一声，道：“就他也配？废物。”

　　暗卫大气不敢喘一声，沉默地站在一旁。

　　片刻，施丹虞道：“下去。”

　　这才得解放。

　　夜里的微风，凉爽地让人身心舒适，吹起了散落在背后的秀发，也吹动了远在天边的蛰伏的心思。

　　一夜过去，万惊鸿果真在天亮之时便醒来。

　　外头翠绿的树叶透过半开的窗户，映入了眼帘。

　　开始了。

　　施丹虞已经将准备事宜安排下去，用过早膳，再安排她喝下讨汤药后，便准备离开。

　　昨日萧然便收到了施丹虞让人传给他的消息，只是当时他还在练兵，练完之后，时辰已晚。匆匆赶过去时，被告知万惊鸿已经睡下了。

　　他现在门口，望着房门，目光深沉。他心中尽是失落，觉得自己又晚了。

　　他心中有许多话，有许多想要说的事，他原本想着要深埋下去，就藏在心中。但是，就在听到她要离开时，那一瞬间就像是福至心灵一般，想到：人生几何，这一去，怕是再难相见。

　　萧然突然觉得这样不好，他不要就这样离别，他想说。想讲自己的所有可见光和不可见光的心思都告知给她，不想再藏着。

　　哪怕这结局都一样，不会改变。

　　而他的冲动，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却被一扇薄薄的木门阻断。

　　沉默地站在门口，过了片刻，他眨了眨眼，正打算离开时，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子便服男子，对他抱拳，道：“殿下有请。”

　　萧然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禁闭的房门，对这人点点头，道：“有劳。”

　　由着他带路，去见施丹虞。

　　施丹虞正坐在房中，屋中点了一盏煤油灯，散发着微弱的泛黄光芒，瞧上去有一种让人紧张的感觉。

　　萧然走进房间，暗卫便退后，将门关上出去

　　屋中只剩下这两人。

　　施丹虞抬头看他，望了望桌旁的椅子，示意道：“坐。”

　　萧然望着他，缓慢地点点头，抬脚走过去，坐下。

　　道：“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为何事，你不清楚吗？”施丹虞反问。

　　萧然愣了一愣，一瞬间以为施丹虞知晓自己的心思和打算，而叫他来兴师问罪的。他下意识不由自主舔舔嘴唇，咽了咽口水，目光有些闪躲，回道：“萧然不知，还请殿下赐教。”

　　施丹虞拿起桌上的茶杯，拿在手中把玩，嘴上道：“你多大了？”

　　萧然不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做什么，脑袋一片空白，甚至还有可以与负罪感相较的紧张。他一时发懵，只好顺着回道：“十六。”

　　“十六啊。”施丹虞仍旧瞧着手中的水杯，像是叹息一般，道：“已经这么大了。在我印象中，还是那个还没有一把弓箭高的小孩，吵吵说要做最厉害的弓箭手。怎么，现在没见你用箭了？”

　　闻言。萧然心头闪过他所说的画面，那时自己还小，乳臭未干，还大言不惭地自夸，扬言要做最厉害的弓箭手。当时萧清秋冷静地毫不留情地嘲笑他，说：“就你这干瘪瘦弱的手臂，跟个猴子一样，还想做最厉害的弓箭手，我的弟弟，快醒醒吧，可别做梦了。”

　　这人忒坏，与他年龄相近，两人兄弟一向大大咧咧，说话也是随意直接。但他那时却不满萧清秋的话，见他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也是愤怒。他怒气冲冲地就要从后背抽出箭矢来戳他的脚，有人却先他一步。

　　施丹虞直接抬手，往萧清秋后脑勺一拍，发出脆响的声音，萧然一瞬间闪过之前大哥拍着西瓜跟他说：“听着响声，这瓜不错。”

　　萧清秋吃痛，捂着后脑勺，一脸痛苦地挣扎着转过脑袋，想看看犯罪凶手究竟是谁。这是谁都好，没想到会是施丹虞，他撇嘴，问道：“打我脑袋做什么？”

　　“打错了。”

　　萧清秋愣住。

　　又听施丹虞道：“该打嘴的。”

　　萧清秋自知是自己做的过分了，他捂着脑袋转过去看萧然，见他一副找到帮手一般得意洋洋的样子。

　　萧然想到这，心中舒了一口气。

　　其实那时候他并不是觉得自己找到了帮手，而是故意装给萧清秋看的，为的就是气萧清秋。

　　他年龄尚小，谁都宠着，天不怕地不怕，他爹都不怕，却唯独对施丹虞犯怵，连正眼都不敢看他。

　　而且那时候的施丹虞，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冷淡得让人难以抗拒，他一双眸子，仿佛像是一把寒刀，被他看一眼就会丧命一般。这一次再见施丹虞，发觉他之前生人勿近的气场收敛了起来，他还以为是施丹虞也改变了。

　　不过，此时，他才觉得，是他太天真了，想错了。

　　那样的一个人，背负着的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重任，又怎会随意就说变就变呢？这人没有变过，从始至终，都是这样。

　　而那些让他感觉改变的的，大概是他的错觉，或者，只是对某人而已。

　　至于那个人是谁，他并不愿去想。

　　萧然垂下了双眼，道：“那时尚小，所说不过戏言，殿下何必当真……”他叹了口气，又道：“这一晃，也过去了许多年了，这些年我跟着大哥一起打仗，明白就很多事，才发现，那时候说的话，远远没有认真钻研战术，带兵打仗，保卫城里百姓来得重要。”

　　施丹虞笑了笑，没说话，抬起手中的茶杯，饮了一口茶水，茶水早已放凉，入口的感觉不仅不可口，反而苦涩。他却并未觉得不妥，自然地咽下。

　　“就想殿下所说那样，我也想长大了，二哥那时候说我在做梦，我觉得也是。这么久了，梦早就醒了。有舍才有得，我现在能凭自己的力量，守卫城池，我觉得，这来得更好。”

　　话说完，屋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施丹虞一直未开口，静静地听他讲着。

　　良久，施丹虞放下茶杯，轻轻“嗯”了一声，风马牛不相及地道：“之前找到施小姐时，她晕倒在地上，背上还背着箭与箭筒。后来我问她，她说她会用箭。”

　　萧然一时愣住，抬起脑袋望着施丹虞，愣愣地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当时她放了三箭，每一箭都射中了极难极远的目标。，很……很厉害。”

　　“果然，我猜的不错，她的箭术应当不错。只是遗憾，没能看见。”施丹虞笑了笑，道。

　　萧然想起了当时的画面，他驾马站在万惊鸿身旁，看着她一脸沉着又自信的拉开弓箭，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和那气势如虹的气质，无一不让他震惊又心动。

　　在微弱火光照映下的面庞，美丽地让人窒息。

　　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他的双眼，再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而面对着眼前施丹虞，他却毫无办法。

　　施丹虞问道：“你觉得施小姐这人如何？”

　　萧然愣了一愣，对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感到疑惑不解，稍加思索，犹豫道：“有勇有谋，有自己的想法，是个让我敬佩的人。”

　　施丹虞笑了笑，道：“她冷漠，无情，冰冷，对他人毫不在意，满不在乎，眼中没有丝毫感情，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活人。这是我初见时对她的印象。后来却不知为何，那双毫无光亮的双眼，像是一个深渊，不停地吸引我看向她。我发现，她虽然冷漠，却并非无情，她愿意拼了命，只为保全朋友一家。”

　　“所以，即使她让我觉得深藏危机，却也愿意放手一搏，收下，留在身旁。”

　　萧然抿唇，轻声道：“殿下……”

　　“萧然。”施丹虞打断他，道：“我救了她两次性命，见过她狼狈的样子，她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仍然为了某些事而强忍着。你知道，我说这些，想告诉你什么吗？”

　　萧然点头，他听懂了。

　　万惊鸿不过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却经历过种种，才练就一身宠辱不惊的气质，她不是不在乎，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若是舍去，便一刀两断。

　　她懂得，她比谁都聪明，比谁都厉害。

　　萧然低下了头，再一次觉得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他们之间隔的不是一道鸿沟，而是万水千山。

　　他突然有些庆幸，幸好万惊鸿选择的是施丹虞，而不是他，他与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已经不仅仅是时间就能简简单单划分的。萧然自嘲地笑了笑，心中却像是有了力量一般，坚定了下来。

　　这番话，是说给他听，告诉他，什么才是重要的事，告诉他，虽然有些东西舍去了，但不代表这就不好，不代表现在做的事不好。

　　他是士兵，是将士，是首领。

　　他不是一个弓箭手，他是庙羽守卫军。

　　施丹虞看着他低着的头，轻叹了一声，道：“你该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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