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冥府

　　面对大出我一倍的铁狗，我已经无念无想了，甚至心里已经做好了向世界白白的准备，乾玄在我不远处的悬崖下，是我唯一的安慰和希望。

　　铁狗一步步走近，眼眶里的眼睛像是火焰做的，时不时的亮一亮。忽然我冒出一个侥幸的想法“我现在是灵体，它应该咬不到我吧……。”

　　我的名牌法盾幽幽的发出一丝蒙蒙的青光，那铁狗停下脚步，伸长脖子提鼻使劲冲着我的腰间闻着什么，那看起来颇为恐怖的眼睛，这会儿反而露出些许小心翼翼，一边闻一边试探性地往前挪了两步。

　　我抬手摸了摸我的名牌，索性解下来递到它面前，没想到它居然吓了一跳，转头跑了……跑了……大得像一辆小汽车一样的铁狗，像压路机一样“叮叮咣咣”地跑了……

　　我还挺尴尬，蹭了两下手，拿着名牌琢磨起来怎样下冥府。

　　“叮叮咣咣”地，它又一路颠儿着跑了回来，停在我面前，转身往地上一趴，回头看我，眼睛里的火焰一灭，泛着青光的葡萄眼珠看着我。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它，这时它额头上出现了泛着青光的“岱岳”二字。

　　原来，这是冥府的铁狗……胆子这么小的吗？

　　它好像听懂了，尴尬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示意我骑到它身上来。

　　我回头看了看崖亭下面，心里暗暗嘱咐乾玄“万事小心。”跃上铁狗宽阔的后背，青光一闪，它起身跑了起来，带着我从悬崖上纵身一跃，沉入土地，再向下，落在一座巨大巍峨的城门前，这里几乎没有刚亡故的新魂，反倒是一片生活景象。

　　铁狗带着我从城门下走过，两边有许多商铺，半晚的阳光斜斜打在街边建筑上，还没看清写着什么，就被铁狗带着一掠而过了。

　　穿过小巷来到一个很大的八角形广场，这里有很多瑰差往来行走，偶尔还有被瑰差带着的亡者，这八角形广场的每一面，都有一座面阔三间，高三层的小楼，整座广场被八栋小楼围住，看起来十分严肃齐整。

　　我看铁狗停下了脚步，就从它身上跳了下来，正抬头打量着每间殿宇上的匾额，背后铁狗往前走了两步，忽然人立而起，化成了一个小男孩。

　　我惊讶地捂嘴看着他，他身形偏瘦，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的个头，一双葡萄眼很是清亮，我上下打量他，很难把他和刚刚相貌恐怖的地狱犬联系到一起。我这么一看，反倒把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他低下头小声说：“我是岱岳帝君的行使，帝君关照过，如果你要下冥府，由我接送。”他说完话，依旧低头站着，看起来很是乖巧，我不禁心头一软，开心地说：“太好了！上一次我自己掉进地府，现在有你保护我，我就安心了！谢谢你呀！我叫亓官熙，你叫什么？”

　　他听见我夸他能保护我，抬起头来葡萄眼亮亮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开心地看着我说：“我叫十八，我能保护你！”

　　“十八！这名字真好听！感觉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的意思！”

　　十八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还小，只有三百多岁，没学会那么多本事，但是我也会了不少本事，帝君教我的！”

　　“我比你还小，我才十几岁……所以我在这里就靠十八你了！”我笑着冲他眨眨眼。十八开心地点点头说：“放心吧！有我呢！在这里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

　　我指着这八面三层小楼问十八：“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怪好看的！”

　　十八说：“这就是幽冥76司，你今天不是要来这里的吗？”

　　我又数了一遍，有些不解地问：“76司……可这里怎么数，都只有72个屋子啊。”

　　正说着话，就听“咣啷啷”的一声响，眼见着一栋小楼降到了地下，第三层变成了第一层。我又一次惊讶地合不拢嘴，有些慌张地拉住十八，心里是想如果有什么危险就把他挡在身后，但十八以为我害怕，反而拍了拍我说：“不用担心，这是有人要去第三层的司殿，所以楼降下来了。”

　　“那为什么没有楼梯，而是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楼降下来呢？”

　　十八对我说：“你还小，不知道，刚入了幽冥的亡魂，双腿是不能离开土地的，所以这里没有楼梯，在冥界呆过49天的亡魂，就可以飞了，那时它们要去多高都可以飘上去，也用不着楼梯。刚刚因为有人要去“还魂司”，这个司因为极少有人去，所以降下来的时候声音有些大。”

　　我抬目看去，只见降下来的三间殿宇却挂着六个牌匾，原来“还魂司”和“掌枉死司”在同一个司殿办公，“勾生死司”和“取人司”、“苦楚司”和“督查司”、“子孙司”和“药毒司”都是合并在一个司殿之中。

　　更有“山神司”和“山林鬼神司”、“黄病司”和“瘟疫司”、“掌斋僧道司”和“僧道司”……等几个司，因为相互间职能有重叠，所以比邻而居，布局非常合理。

　　“十八，我这里有十四个小孩子的魂魄，他们被恶人害死，拘了魂魄，昨天我找到了他们，应该去哪个司好呢？”

　　“这……我也不懂，不过我看所有亡者魂归地府，都要到先到‘掌生死勾押推勘司’报道，不如你也去那里问一问吧？”

　　我点点头，十八转身带我往广场东面走去，我不解地问：“既然是亡者进入地府要去的第一个地方，为什么这座司殿却在这么中心的位置，难道不应该在冥路之上更方便吗？”十八边走边笑着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上一次在真师府的法坛之上，东岳帝君曾经将‘生死勾押推勘司’的司主召唤到法坛之上，我记得是一位古代文官的打扮，只隐约记得相貌颇为端方周正，正气凛然，却记不仔细模样。

　　路过几座司殿，里面都静悄悄的，我心中纳闷，难道近日没什么亡者，各司殿中无人值守？哪知在十八带我踏入生死勾押推勘司的门后，我才明白，外面听不到也看不到，却不代表内里没有蕴藏着乾坤。

　　以我这浅薄俗人的大脑和思维来看，每座司殿不过百十来个平方，却不知那殿内是一座意念般的空间，殿内人多时，它也变大，殿内人少时，它也变小，所谓“一人亦满，多人亦满”。

　　跨进殿门才发现，我们走的算是一个侧门，远远地看见司主坐在主位之上，下首有几位推勘使在为亡者勾押着命数，再将生死簿送交司主过目定夺。看着主位下望不到头的亡者队伍，我心情颇有些低沉，这要想等司主一个空闲时间，恐怕要等个一年半载了吧……

　　正想着该怎么办，就听背后一道声音响起：“十八怎么在这？”我和十八一起回过头去，没想到身后站着的，正是主位上坐着的司主判官。我颇为惊讶，指着殿内，结结巴巴地“这……那……”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司主看了看我略一回想，说道：“可是亓官熙？岱岳帝君亲赐的使者？”我点点头，司主也点点头，抬手引着我们说：“来吧，后殿说话。”

　　我看着连绵不到头的亡者队伍，问司主：“这么多人等着，我把您叫走……这合适吗？”司主笑了笑说：“你看，我虽然身在此处，却也身在他处，我这一司乃幽冥第一司，可谓幽冥之门户，绝大多数人魂归此处之时，皆自带三尸神记录的一生功过，来生投往何处也已定好，需要推勘之人不多，我可分出神魂推勘定夺，许多大的司殿都是如此，使者不必担心。”

　　跟着司主转过主位后的屏风，一座巨大的资料库出现在眼前，这资料库看位置似乎在八角形广场的地下，也是76司共用的大库，时常有瑰差往来提调资料，场面十分诡丽。上到二层，是一个回廊，有许多食物茶水可用，同时还能看见下方的场景，又少有人至，确实是一处说话的好所在。

　　十八看见有吃的，自顾自跑到一边吃点心去了。落座后司主对我说：“不知道使者有没有什么忌讳，这里的食物茶水我不方便让您，但其实都是地里长出来的，不但和人间的没区别，甚至比人间的水土更甘甜清冽，这冥泉无根水沏的无根木茶，可以一试。”说着，司主用青瓷茶具给我沏了一杯茶，里面的茶叶都很是细窄，遇水后根根直立飘在水中，茶汤清澈，还泛着些淡淡的光晕，很是好看。我浅浅地押了一口，唇齿留香，不禁闭上眼睛，感觉从眼睛到舌根都通透舒畅，不禁称赞道：“真是从没尝到过的好茶水！从没想过这辈子喝到过最好的茶，竟是在幽冥之中，感谢司主款待！”

　　司主浅笑着摇摇手，不甚在意地说：“这不算什么！一杯清茶而已，使者第一次来幽冥界，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司主不要叫我使者了吧，有些愧不敢当，不如就叫我名字‘亓官熙’吧，我这来是为了上次提过的那14名童男童女的事情，不知司主是否还记得。”

　　司主略一沉吟后，恍然大悟，叫瑰差去取来一本单独造册的名录，正是包括单根在内的14名被拘魂的童男童女的名录，当时已经由众人及历代真师请愿，勾尽了这十四童男童女的阳寿，只等魂魄寻到之后再行发配。

　　我把14个纸人取出，摆在桌子上，司主轻点纸人，14个童男童女的魂魄从纸人中飞出显形，都应该是天真可爱的孩子，但有的孩子有些呆滞，有的孩子却有些暴戾之气，神魂上显出黑气，有黑化的迹象。司主随手拿了一碟点心，一个一个地把点心分给孩子们吃，十八还贴心地倒了十四杯茶水。

　　孩子们跟着十八吃点心喝茶，司主放下空碟，转头对我说：“大部分孩子都有些神魂不稳了，需要在养魂泉里好好养养再发往投生司。亓官熙是否在信息混乱的老坟地找到的他们？”

　　我点点头，把找到他们的过程讲述了一遍，司主拿起一个纸人看了看上面的血迹说：“如果没有你的血来滋养，他们恐怕会更加不稳，即使槐木拘魂罐也无法再关住他们了，其中那两个黑化的，很快就会变成厉瑰，到时候情况将无法挽回。”

　　“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把他们留在这里就好了吗？余下的事，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司主说：“暂时先留下一阵子，等他们神魂养得坚固后，我再为他们推勘来世的命数。”

　　我点点头，放下心来，看着其中一个左腿颜色很淡的小孩，认出他就是单根，这十四个孩子之所以被救，也是因为他的缘故，我转头对司主说：“我还有些话想要找单根查问，不知道他现在的状况是不是稳定，我能单独和他相处吗？”

　　司主转头看向单根，他独自蹲在角落，不与任何人交流，漠然地咬着一块糕饼，脸上时不时有黑色的纹路闪现，有些像第一次见到小瑰西瓜时的模样。

　　司主从袖子里拿出一枚个头挺大的红色铃铛，走到单根身边“叮铃铃”摇了两下，单根脸上的黑气退去，转动眼珠看向司主。司主笑着对他说：“去喝些茶水吧。”单根点点头，讷讷地站起来，拿起茶杯喝起来。

　　司主把红色的铃铛给了我，告诉我说：“这叫醒魂铃，是冥府常备的工具，冥府经常会遇到失了心智的魂灵，这醒魂铃就是让魂魄醒转用的。你可以把它带去阳间，它的声音对阳人有稳神固魂的作用，遇到魂魄不全的人，还可以将他从懵懂中唤醒，只要边摇铃边呼叫失魂者的名字，魂魄就会自动回归。”

　　听了这话，我突然想到疑似被毒蛤蟆摄了魂魄的单姝，不禁又看向了单根。

　　“司主，我想带单根去枉死城见见他的父母，不知道可不可以。”

　　“无甚不可，但我们先让这些孩子过一遍养魂泉为好，否则他们带着这一身阳间戾气，在幽冥行走很有可能被泰媪或是冥犬吃掉的。”

　　“啊？泰媪和冥犬会吃亡魂啊？”

　　“他们只吃被罡风吹得失了心智的亡魂，或是在地狱中魔化了的恶鬼。”

　　听了这话，我不禁看向有漂亮葡萄眼的小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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