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雪珠

　　突然，有一道陌生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温和而又笃定：“初影，想要封印曼珠沙华，除了需要一个实力强大的人以外，还有一个必要条件，是你可以帮忙完成的。”

　　初影警惕道：“你是谁？”

　　“帝曜不愿意利用你结束这场注定到来的浩劫，导致事情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你就不愿意为他做些什么吗？”那道声音缓缓道。

　　似乎有光影在眼前铺开，初影仿佛看到了什么，她的目光柔和下来，浑身的警惕仿佛都收了回去。

　　“我该怎么做？”初影低声道，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为了帝曜，现在的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付出生命。”

　　另一端的大尊者闻言，不由得有些感慨，情之一字，真不知道是好是坏，是救赎还是劫难。

　　说起来，帝曜也是因为情之一字，才落得这般下场，可也是因为情之一字，初影愿意付出生命，救陌生的人于水火之中，不求回报。

　　“这段咒语，你在自尽之前念一遍，它会让你生祭曼珠沙华，这种生祭和初尘的那种不同，你的生祭可以解开初尘设下的死咒，封住曼珠沙华的一部分暴虐之气。”大尊者温和道，“记住，念咒语的时候，多想想生命里美好的时刻，你的生祭，需要的是更多正面的力量。”

　　初影微笑着点点头，尽管即将赴死，但她看起来竟比前几日在初尘的院子里呆着，还要开心不少。

　　初影默默地念着咒语，思考着，生命里美好的时刻是什么呢？她看到了帝曜在他们初遇的悬崖底下，微笑着向她招手，那里的一切都美好到了极致。

　　她微微闭眸，抬手一击头顶，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帝曜，我终于可以来陪你了，我好开心。

　　战场中央正在努力救人的帝卿和容祈，就看到一道闪耀的流光自战场一角升起，飞向曼珠沙华，然后融入那黑红色的光影之中。

　　帝卿朝流光升起的方向望去，瞳孔蓦地一缩，那是初影所在的方向。她不由得焦急地扫视着战场，没有，没有，初影的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凭空消失了。

　　帝卿看着光芒有大幅度收敛的曼珠沙华，心中闪过悲伤，虽然她和母亲相处得并不久，也才见了一面而已，但毕竟血脉相连，而且，母亲是她在父亲死后，剩下的唯一一个亲人了。

　　初影所化的这抹流光，不仅帝卿和容祈注意到了，容宣和小凝也注意到了。容宣感慨地望着曼珠沙华，这一株曼珠沙华，间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啊。小凝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她似有所悟，悄悄看了一眼容宣，眼中满是眷恋，随即，抬手，那柄刺入过欧阳毅心脏的短刀，就这么穿透她自己的心脏，她的嘴唇快速地动着，似乎在念着什么，身影却缓缓倒下。

　　等到容宣发现异常时，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小凝已经倒在地上，胸口鲜血不止地流淌着。容宣一直知道，小凝杀死她的父亲是不得已而为之，在她的眼里，父亲或许仍旧是那个以前在象牙塔内会宠着她、哄她的父亲。可是，为了天下人，她还是杀了父亲。

　　小凝素来善良，她心中必然过意不去，很有可能会做出一些傻事，所以容宣才让小凝留下来，起码，在一段时间内，他要保证小凝就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哪怕她心怀愧疚、不开心，但只要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可没想到，他才一个疏忽，小凝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自尽了。

　　容宣眼中闪过阴霾，小凝，你自尽的时候，就算不想想你自己，难道也不想想我的感受吗？！容宣正想得入神，小凝的身体突然微微升起，然后化作流光，向曼珠沙华而去。容宣恍然，低咒一声，他没有灵力，只因为站在魔界的城墙上才暂时没有受到曼珠沙华的影响。而战场上，大家都在为生存而做斗争，没有一个人，可以空下来帮他追赶小凝。

　　容宣看着小凝所化的那团流光越升越高，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恐慌，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但是陌生而又重要。他想起小凝这么多天以来，坚持在她父亲的眼皮子底下给他送吃的，也想起了，在他被绑得身子僵住的时候，小凝温暖的手......

　　容宣的目光逐渐坚定，他自嘲地一笑：“臭丫头，这回，可便宜你了。我救了你，你以后，可必须要对我好才行，只对我一个人好。”

　　容宣抬手摸上头发上的簪子，朴素的木簪，却有着一个有些偏大的、不协调的簪头。他的手指轻抚着簪头，顺时针旋转了三圈，一粒泪滴状的透明晶体从簪头掉了出来，落在他的掌心。容宣拿下这枚晶体，盯着它看着。

　　他毕竟是上三界都有名的机关大师，为了让机关的力量被所有人看到，也为了给自己争一口气，他一直有在努力研究强大的机关术，希望能够制造出像强大的灵术那样的机关术，让人们刮目相看，而在一年前，他也确实做出了这样的机关。

　　他以前一直不知道，这世间这么多的神器、邪器，难道都是自己诞生于天地之间的吗？直到他制作出了雪珠之后才明白，神器、仙器、邪器之类的，其实都是机关术的一种体现罢了。这世间，一直都有机关术的存在，只是人们忽视了它。而他，终将让机关术，重新绽放出属于机关术的光彩。

　　容宣轻轻将雪珠向上一抛，然后咬破自己的右手中指，在雪珠上升到自己双眼的位置之时，将自己的一滴血滴在雪珠上面。正要下落的雪珠突然停滞在半空中不动了，上面容宣的血被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吸了进去，然后，雪珠发出耀眼的光芒，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曼珠沙华一般，用红色的光芒笼罩住容宣，并根据他的意愿，将红光凝成一股线，向越发靠近曼珠沙华的小凝所化的那团流光而去。

　　战场上各自逃命的人自然没有那个闲暇去看这一幕奇观，但是容祈和帝卿原本就关注着战场上的情况，看到容宣那儿延伸出一道红光来，便知道有些不对劲了。

　　自家弟弟容祈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平时虽然顽皮了一些，但关键时刻，是绝对不会胡闹的。容祈回想了一下容宣这么多年所造的机关，似乎没有一个是有这么大能耐的，这道红光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容宣有危险？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容祈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跟帝卿打了个招呼，就朝容宣而去。

　　小凝所化的那抹流光已经即将进入曼珠沙华的红光领域了，容宣咬牙，努力让红线延伸得快一点，这红线，其实是他的精血所化，之所以看上去稀薄，也是因为人的精血实在不多，节省一些，以便能延伸更长的距离罢了。

　　雪珠，之所以被他取名叫雪珠，一是因为，这颗珠子是一枚晶体，通体透明，看上去如同雪一般纯净，虽然是泪滴状的，但他也简单地将它称为“珠”了。二是因为雪珠的作用，他造出雪珠之后，自己也不太清楚雪珠的作用，因为材料使用得稀有，所以雪珠的作用很有可能已经不是他一开始设想的那种作用了，应该会发生一些变化。

　　他当时正要测试，没想到雪珠上投射出一缕光，照在墙壁上，显出一行字来，“上天池，下幽冥，追魂魄，探往生”。

　　容宣自然十分惊讶，这十二个字，他其实也不是十分明了，但大致也可以知道雪珠的作用很是强大。他想，既然雪珠能够探知他的意思，自己显出文字来，那他跟雪珠说话，应该也是可以沟通的吧。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雪珠，如果想让你帮忙，我应该怎么做呢？你的具体一点的作用又是什么，之前的，我实在没看懂。”

　　雪珠沉默片刻，再次将文字清楚地投影到墙上：“将自己的血滴到我的身上，我们就可以心意相通，我就可以帮到你。至于具体的作用，我什么都能办到，只要是关于人的事情，比如说，把一个人从生死边缘拉回来，还有，帮助一个人实现愿望，还有，如果一个人已经死了，但有人想救他，我还可以将想救人的那个人一半的生命力渡到已经死了的那个人身上，让他们两个都可以活。但是，让我帮忙，一般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你看，我最后说的那个例子里的人，不就是需要付出一般的寿命的吗？”

　　“那你到底是正是邪？”他再次颤抖着声音问道。

　　雪珠晃了晃身子：“我是你造出来的，是正是邪，你不应该最清楚吗？我们这样的器物，向来是没有正邪之分的，端的还是要看使用我们的人究竟是正是邪。”

　　想到这儿，容宣在心底默默地祈祷着：“雪珠，如果此刻，你真的已经与我心意相通的话，就请帮帮我，快一点，我想救活她，不论任何代价。”

　　悬浮着的雪珠轻轻晃了晃小小的身子，算是回应，然后从它自身分出几缕银白色的光芒，顺着红线传递到另一端，延长再延长，系在了小凝所化的那团流光之上。

　　容宣的心中响起雪珠的声音，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雪珠的声音，稚嫩而又好听，可此时又明显透着虚弱：“容宣，要不是看在你把我造出来的份儿上，我才不想帮你呢，这次我可亏大了，之后，起码得沉睡几百年。”

　　容宣不由得歉然：“谢谢你，雪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不管多珍稀的材料，我都会努力帮你弄来的。”

　　“不用啦。”雪珠无奈，“这些凡间的材料，也只在我还没有成形的时候才对我有用，现在我已经成形了，我现在可是神器好吗？你觉得，那些东西对我还有用吗？我也只能通过沉睡，自我修复了。”

　　容宣抿了抿唇，有些愧疚，正想再说什么，容祈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容宣，你这是怎么回事？”

　　容宣微微转身，朝容祈笑笑，他的脸色苍白，眼神宁静：“哥，我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放心吧，我有数。”

　　“这是？”容祈看见了容宣面前悬浮着的雪珠，有些疑惑道。

　　“我造的。”容宣骄傲地宣布，就像小时候那样对容祈邀功道，“哥，我是不是很厉害？”

　　容祈心中一紧，容宣的性格他最了解，向来是有什么事情都选择自己一个人扛着，他低声道：“容宣，可以把你现在的情况告诉哥吗？放心，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结果，哥都不会阻止。”

　　容宣眼眶微红，他洗了洗鼻子，灿烂地笑道：“哥，我想把自己一般的寿命渡给小凝，救活她，虽然，我活不久了，但我依然很开心。”

　　容祈蹙眉，开口正想说什么，却被容宣打断道：“哥，我知道，我没有灵力的支撑，寿命本就比你们要短上许多，如今也不知道还能再活几年，但是，我不后悔，我现在，只想救她。”

　　容祈看着容宣的样子，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他了解容宣的感受，因为，在得知帝卿死了的消息的时候，他也是一样的感受。

　　容祈轻轻道：“哥......不阻止你，容宣，等到一切事情都平息之后，哥就带你去找，总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让你活得更久一些的。”

　　容宣不忍心告诉容祈，雪珠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他只能拼命地点着头，来掩饰心中的酸楚。

　　小凝所化的那团流光降了下来，落在了容宣的掌心，容宣看着流光，对雪珠道：“开始吧。”

　　雪珠灵活地窜上容宣的头顶，有银白色的光芒逐渐从雪珠之中喷射而出，融入容宣的身体内，又有许多看不见的、但明显能够感觉到的力量从容宣体内涌出，倾注进了那团流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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