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天涯

　　永安郡主似乎打算在京中长期住下了，在安瑾如的事情上她出人意料的沉得出气，刻意地不做出让崔荻反感的事情来。纳妾这件事原是商量好的，如今却没人提起了。

　　此时处境最为尴尬的就是安瑾如，没名没分地寄人篱下，下人把她当姨娘也不是，丫头也不是，只好因着那一点淡薄的血缘关系称呼她为表小姐。

　　安瑾如还是一贯的独来独往，如果郡主不召见，便将自己关在房间了。时间久了，永安郡主也变得不待见她，时常和石兰姑姑说:“早知瑾如是这样的脾气，就不带她来了，白白助长了柳撷枝的气焰。”

　　石兰姑姑道:“我瞧着这新夫人是个脾气不好的，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和侯爷闹上一闹。没准到了那时候，瑾姑娘的好处就显出来了。”

　　她们没等来撷枝和崔荻闹矛盾，却见安瑾如待撷枝越来越熟络了，都开始以姐妹相称，乞巧节的时候二人索性结伴上街，是再亲密也没有了。

　　“妹妹喜欢什么尽可以告诉我，不必太客气。”

　　安瑾如轻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喜欢什么。走了好远，撷枝是知道她不会主动开口了，便打算自个儿挑些礼物送她。

　　撷枝走到小摊前专心致志地挑着花灯，却听见摊主十分激动地叫她:“夫人。”

　　她下意识点点头，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崔夫人崔夫人的叫着。可那摊主却又接着叫了一声:“李夫人。”

　　她手中的花灯一下子掉在地上。

　　摊主慌忙替她捡起来，笑道:“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撷枝黯然道:“师傅认错人了。”

　　“我哪会认错啊，”摊主嘿嘿一笑，“我当时那么大的彩头都给你们夫妻拿去了，三年了，我可都记恨着呢。”

　　安瑾如小声替撷枝解释道:“师傅真是认错了，我姐姐成亲还没有三年呢。”

　　“夫人说笑了，”摊主好像很明白的样子，偷笑道，“我刚才还看见他呢，我问:'官人，你娘子哪去了?'，他说:'我把她弄丢了'。一定是你家夫君不小心和你走散了，所以你才生他的气，装作不认识他，是不是?夫人，我看他挺伤心的，你找到了他可别和他闹了。”

　　安瑾如看向撷枝，却见她眼眶微微发红，强颜欢笑道:“师傅，你的确是认错人了，我夫君还在衙门里办公呢。”

　　摊主自认为自己记性好，现在却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忽然，他眼冒金光地朝着斜前方指了指，道:“你瞧，这是不是你夫君。”

　　她顺着摊主手指的方向看去，陆止萧含笑站在那里，像是看了她们很久了。只有短暂的迷离，她旋即又扭过头拉上安瑾如道:“我们走。”

　　可陆止萧已经箭步冲了过来，挡在她们面前:“你要去哪?”

　　安瑾如似乎受到了惊吓，连连后退了几步。撷枝拉住安瑾如，柔声道:“瑾如，我们走。”

　　陆止萧已经全然忽略了安瑾如的存在，或者说他早已看不见其他任何人。目光寥落地落在撷枝身上，苦涩逐渐蔓延开来。如果可以回到三年前，那该有多好。

　　“我在酒馆等了你一夜，你怎么没有来?”

　　撷枝道:“我没有看到你的信。”

　　“你如果没有看到，你怎么会知道有信?”

　　她一时语塞，可还是硬着头皮道:“我还没拆开就把它烧了。”

　　陆止萧苦笑道:“你的确够狠心，你把从前对崔荻的那股子狠劲又用到我身上了吧。”

　　撷枝道:“从前和你在一起，我自然是对他心狠，如今和他在一起，自然不会与你纠缠。”

　　“可我们明明就有那么多误会，为什么不能说清楚呢?”陆止萧戚戚道，“你说过的，有些话说开了就好了。”

　　撷枝没有回答，只轻声对安瑾如说:“瑾如，你先自己逛逛吧，我有话要对驸马说。”

　　安瑾如虽有些发懵，但还是愣愣点了点头，离开了。

　　“驸马?你什么意思?”

　　撷枝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找间酒肆说。”

　　到了酒肆最里面的雅间，撷枝端坐在陆止萧对面，一言不发。小二端上的酒菜撷枝一口没动，陆止萧也只是喝了几口酒，借着酒劲也能吐露些真话:“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是为了景和才嫁给他的。”

　　“那又怎样?”撷枝烦乱道。

　　“所以你是承认不喜欢他了。”

　　撷枝自知失言，也并不辩驳，只是十分冷静地说:“好，我喜欢的是你，那又怎么样?”

　　陆止萧只觉得呼吸都凝固了，欣喜着确认道:“你说的是真的?”

　　撷枝点点头:“也许我还可以和崔荻和离，反正郡主也不喜欢我，若我刻意引她反感，她马上就会休了我。”

　　过分冷静和随意的口吻让陆止萧心中空落落的，可他多少还是为这个回答感到兴奋。撷枝却开始对他发问了:“那你呢?你敢休了定国公主吗?”

　　“撷枝，这件事情我上次已经和你说过了。”陆止萧拧着眉头，无奈道。

　　“上次我没有松口，可这次我松口了，我说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可以为了你背信弃义和崔荻和离，你还是这个答案吗?”撷枝咄咄逼问。

　　“撷枝……”陆止萧慌忙拉住她，似乎害怕她因为他的回答马上消失在他的眼前。

　　撷枝笑着抽出手，道:“怕什么，我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知道你一定对我有很多误解，可……你能不能再等我三年，只要三年就好。”这一次他给了她一个精确的时间。

　　撷枝道:“三年之后如果你的大事还是没成呢?”

　　未等陆止萧回答，她已经替他说了:“还会有另一个三年。的确，三年很快，但三年也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我的心意从没有变过。”

　　“那就是你的事了。”

　　撷枝说完就站起身，走到门口，她又转过身继续道:“还有最后一句话我要和你说清楚，秦梓湘一定告诉你我和崔荻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吧，但其实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砰”一声，陆止萧手中的杯盏被他捏了个粉碎，可脸上的表情仍旧没有变化，冷冷道:“何必用这样的谎话中伤我，你心里根本没有他。”

　　撷枝站起身道:“别自欺欺人了，这和喜不喜欢没关系。”她透过窗户的缝隙，只能看见漫天的黑夜，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夜的繁星点点终究是看不见了。”

　　“你那么多自相矛盾的话我怎么知道你哪一句真哪一句假?”

　　她深吸了一口气:“除了最后一句，其他……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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