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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坦然


  瓷碗登时碎了一地,她像是跌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他带着失而复得地欣喜紧紧地将他揽在怀中,惶然中竟有一种近似于劫后余生的欣喜。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松开手,眼里怅然若失。

  她当下被无尽的茫然包裹着,像被丢进了漫天的大雪里,四周都是白茫茫的,连一个脚印也没有。她匆忙收拾起内心的烦乱,道:“地上弄脏了,我让人进来打扫一下。”

  “撷枝,”陆止萧忽然喊住她,“我叔父说若我想让你离开崔兄,会有千万种方法。我偏偏选这种,是因为我有私心。”

  她不觉停下步子,声音也微微发颤:“那你有吗?”

  “我有。”他干脆地回答。

  这两个字足以让她万千心绪堵在胸口,半天喘不过气来。她不愿让他看见她有所犹疑,推门径直走了出去。

  晚些时候崔荻又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连带着那个跟班与敏郡主,声势不可谓不浩大。毓敏穿着青灰色的麻布袄子,戴着一个不能再朴素的木簪子,崔荻最开始甚至猜测那是从树枝上折下来的。

  陆止萧被毓敏的滑稽样子逗得一阵大笑,笑到直不起腰来,扯得伤口都痛了:“毓敏姑娘,你对我这位崔兄可真是一往情深。郡主千金之躯如今竟也是荆钗布裙,生死相随了。”

  “那还不是你崔兄说去军营那样的地方威严庄重,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惹人讨厌。”

  陆止萧轻轻撞了撞崔荻,给了他个眼色:“崔兄,人家郡主都记挂着和你同甘共苦了。”

  崔荻全然不打算理睬他,倒是毓敏十分关切地询问道:“止萧哥哥,你现在怎么样了?”

  “大小姐,怎么叫止萧叫得这样肉麻,喊我就跟使唤奴才一样。”

  “因为你不肯带我去巡防营啊。”

  毓敏小跑过去,坐在榻前的绣凳上,忿忿道:“止萧哥哥,别整天和崔荻混在一起,他会把你带坏的。你现在受了伤要安心静养,怎么能让这样的人打扰你清净。”

  陆止萧笑道:“你可别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其实是你想和崔兄出去玩,不想守着我这个病人罢了。”

  “才不是。”她别过头去。

  谈笑间,凌翠端了点心进来,看见毓敏这个生人面孔,笑道:“这位姑娘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陆止萧道:“这位是崔公子的青梅竹马,宁毓敏小姐。”

  凌翠其味无穷地瞥了崔荻一眼,又将目光落在毓敏身上,掩面而笑:“崔公子可真是好大的心,倒也不怕撷枝姐姐吃醋。”

  她这不合时宜的话一出来,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在场的四张脸刹那间黑了两张,也就只有毓敏还不明就理地问:“撷枝姐姐是谁?”

  凌翠素日里这样调侃惯了,看个个神色这样古怪,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来这位小姐是个家世清白的姑娘,这样的打趣必是让她不舒服了。于是赔罪道:“是我说错了话了,撷枝姐姐不过是崔公子的红颜知己,并不会吃姑娘的醋。”

  凌翠的话只是越描越黑,好几个念头在毓敏心中转过,毓敏似乎参透了“红颜知己”四个字的含义,这下子她的脸也跟着黑了起来。难怪崔荻这些时候对自己如此不耐烦,原来是已经有相好了,那自己这样岂不会破坏了他和那个姑娘的关系。她懊悔地拍了拍脑门心:“对不住对不住,我一直以为崔荻是一个人才这样逗他。这位姐姐一定要转告那位姑娘一声,我对崔荻真的没有半点那个意思。”

  凌翠脑子没有转过来:“啊?”

  崔荻也懵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毓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瘪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关你的事。”

  “你该不会是夏国的细作吧,所以才闹着要去巡防营。”

  毓敏涨得满脸通红:“你才是细作。反正……反正我没有干什么坏事。”

  “你不说我就告诉你父兄。”

  毓敏只差抡起袖子打人了,不过想到事已至此也不必瞒了,干脆一咬牙,一跺脚,道:“我喜欢薛裕,这下你满意了吧。”

  薛裕是崔荻在巡防营的副将,不知毓敏郡主是怎么认识了他,总处心积虑地接近薛裕,有一次听到母亲提起薛裕在巡防营任职,便计划着声东击西,借与薛裕这层关系打掩护。谁知崔荻竟被调去了兵部,她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叮死崔荻,等和薛裕相熟之后再坦诚心迹。

  想到这几日为着毓敏的事情烦心了那么久,搞半天人家压根就不是对他有意思,崔荻倒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只道:“你倒是有趣。”

  毓敏好像比他更不满:“你真是快把我气死了,我跟了你小半个月,你就是死都不带我去巡防营。”

  崔荻冷声道:“你放心,我往后也不会带你去的。”

  陆止萧又充了一把好人:“崔兄,人小姑娘一片痴心,你就成全了她吧。”

  “这事哪里是我能管的,要是她任性胡闹,惹出什么是非怎么办。婚姻大事说到底还是由她父母做主的,我们谁都别掺和。”

  “看见了吧,一知道我喜欢别人他就成这个样子。”毓敏对陆止萧说。

  凌翠道:“崔公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自个儿就是个不愿听父母之命的人,干嘛还要让这位小姐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一辈子。你们男人不喜欢妻子还能纳妾,可我们女人跟了一个丈夫就要从一而终。若是不得良人,那日子真像黑夜一样难熬。依我看,不如尽力成全了她。往后若没有缘分,也不算一件憾事。”她又看向陆止萧:“李公子说是不是?”

  陆止萧道:“我觉得凌翠就说得很有道理。”

  崔荻沉吟片刻道:“也好,我尽力。”

  撷枝独自在云嫣房间里坐着,听到外面一阵欢声笑语,却也不知道什么值得他们这样高兴。风吹进几片稀碎的落叶,有几片挂在了她的发间。她伸手摘下来,放在手心,落叶已经枯黄了,并不是金黄,是黄褐色,手指轻轻一捻就碎成了粉末。

  像水彩层层堆叠那样,光晕由浅到深一道道涂抹在天际。恍惚中做了一个梦,梦见陆止萧缓缓向她走去,从模糊的天青色一直清晰到一个鲜活的轮廓。

  “撷枝,崔兄的意思是让我回府休养。我来同你告个别,还有别的话……我……我想要告诉你。”

  也许因为在梦里,她少了许多条条框框,不再刻意抗拒,只轻声道:“我听着的。”

  他忽然拿出什么东西塞到她手心里,缕缕寒凉透过她的皮肤,让她有一刹那哀凉。原来是一只翡翠手镯,看成色也算不上名贵,倒是内侧刻了两个小字——淑慎。她不觉随口念道:“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这二字正是家母闺名。”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和你素日里戴的那些当然是没得比,但是这是我祖母赠予母亲的,我也想转赠给你。往后走在那荆棘丛里,我也不知有没有命再见你。相识一场,只当是留个念想。”

  即使这话说得遮遮掩掩,云淡风轻,可内中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僵在那里,没有伸手去接。

  他又叹了口气:“原来你这样讨厌我。”

  “这份礼物恕我愧不敢当。”

  他将手缩了回去,怅然地看着她。终于,他的影子随着回荡的她的余音一起不见了。

  醒来时窗外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想起方才那个梦,亦觉得羞愤难当。原来这个时候,自己还对他存有爱心。她懊恼地问了一声“云乔,崔公子他们呢?”

  “崔公子带李公子回去了,看你睡得香就没有打扰你。”答话的是云嫣,撷枝这才想起自己是睡在云嫣屋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看你也睡不着了,不如和我去喝几杯小酒。”

  天空只有一片寂寥,唯有细细一钩银白色的月亮可堪下酒。

  云嫣道:“我们好久每到屋顶上来了。”

  “小时候倒是常来,那时候苏妈妈逼我们练琵琶,逼急了我们就会上房揭瓦。”

  “那时候觉得这日子真难熬啊,想着日后要是做了什么花魁有无数人捧着日子也就好过了。”云嫣朝撷枝眨了眨眼睛。

  撷枝调笑道:“你是不是瞧着我这花魁过得这样苦,心里平衡了。”

  “你的苦是你自己寻来的,”云嫣道,“苏妈妈也是真的由着你惯着你,换作旁人,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我估摸着她是从崔公子那里搜够了油水,懒得和我计较了,”她犹疑了一下,用云嫣都听不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又或许是因为仁叔。”

  云嫣微醺,兀自对着月亮说:“我和你最是不同,从前首饰铺子里送珠花过来,我总是挑最贵最好看的,不行的话就退而求其次。而你看起来没有那么多要求,可但凡有一点瑕疵,你宁可不要。现在看来,我和你竟就是被这些东西困住了。”

  “姐姐,你后悔没有答应黎郓吗?”

  “不后悔。”

  “我觉得你是会后悔的。”

  云嫣带着浓浓的醉意道:“如果再让我选一次,当然得是回到那时候啊,我可能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草草一生吧。要是让现在的我选,我可能巴不得马上就跟着他走呢。只是我现在没得选啊……”

  她酒也喝了,话也说了,还是睡不着。蜡烛已经结了烛花,像溪流蜿蜒而下溅起的巨浪被瞬间冻住了。在荧荧光亮中,她打开妆奁,卸下耳坠。忽见一只翡翠镯子卧在那里,似被橙红的火焰浸成紫色,又像是灰色,又许是她看晃了眼,那根本不是梦里那一只,可那上面就刻着“淑慎”,赖也赖不掉。

  她将脸贴在玉镯上,冰凉的感觉能让自己清醒些。可脸上的冰凉愈加明晰她便越明白那不是梦,他真的说过那些胡话。

  她不能放任自己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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