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有心嫁女
“水月，老太太只让我一人去吗？”
江画雪含笑，手里端着茶盅，问话间抬眸看向来传话的水月。
“是呢。”
水月穿着府里统一的丫鬟粉裙，双丫髻，圆润的脸蛋，双眼亮晶晶的，不时偷眼打量江画雪。
头一回见个姑娘从窗户爬进来，胆子那么大，还是个养在闺阁的主子。不似她农家长大，爬上窜下，都没人搭理她呢。对江画雪，水月充满了好奇。
“好。”江画雪应了。
水月抿了抿唇，仍是忍不住少女心性，压低了声音道：“六姑娘……您当时不害怕吗？”
粉黛怔楞，眨也不眨盯着水月。
水月转眸对着粉黛眨了眨眼，娇俏一笑：“放心吧。水莲姐姐跟我，可都没对别人说呢！”
水莲寡言谨慎，对外总是一脸高冷。
水月哄了她几句，水莲应允不说，那便是不会对外说了。
粉黛脸刷的煞白。
还想着是哪桩事，没想到是询问昨日的事情。水月跟水莲同时出现，也就只有昨日了！
该死的！
她真该死，居然没瞧见这一幕！
也幸好水月帮着主子，否则主子又得遭殃了！
粉黛咬着下唇，垂眸深深自责起来。
水月不理会粉黛的表情变化，扑闪一双眼睫，笑看着江画雪。阳光下抿茶的江画雪很美，脸庞的轮廓柔和，泛着淡淡的细腻光泽，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六姑娘，你不愿意答就算了。我先走了，别告诉别人哦。”水月清脆的声音带一丝央求撒娇的口吻道。
江画雪抿唇清浅的笑了。
柔和的眸光，注视着水月稚气未脱的脸庞，瞧了几息，笑语道：
“如果你能设法让老太太带七姑娘一块去城隍庙，我就把你好奇的事告诉你，还设法把你调来我跟前伺候。”
水月笑了笑，脸庞粉扑扑的：“六姑娘如今不是香饽饽，调到六姑娘跟前伺候，我可讨不到什么好处啊。”
水月胆子一向大。
可这回却大的让粉黛忍不住想上去打她：“水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主子？太过分了！”
水月砸吧着小嘴，朝着粉黛眨了眨眼睛：“我说的是实话嘛。要不是喜欢六姑娘，我才不说实话呢。”
江画雪眼底浮现浓浓笑意，摆手制止了粉黛，对水月道：“小丫头，我可不敢承诺你什么。可跟着我呢，兴许会让你走出一条闺中女子的锦绣之路，你思量着吧。”
水月眼底溢上笑意。
“我可不管什么锦绣之路。我就觉得瞧见六姑娘，心里就有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水月笑了笑，“好吧，我试试看。无论成败，六姑娘以后可得把我调到你跟前伺候哦！”
江画雪慎重的点点头，忍不住揶揄道：“什么亲近感？你这丫头图的不就是爬窗偷溜出去玩吗？”
水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咯咯笑出声。
她是农家女，家里弟弟妹妹多，父母负担不起，又碰上天灾，只得把她卖身进江府一辈子为奴为婢。
水月才不乐意关在这江府，多憋闷啊！想逃，又怕牵连父母，更何况卖身契牵制着她自由。
“去吧。我晚些再过去。”江画雪道。
水月欢喜地跑了出去。
江画雪唇角的笑意仍旧挂着，目光柔和的望着水月背影消失的地方。
江府内院只有一妻一妾，江画雪生母去世后，老太太想抬子嗣多的赵姨娘为太太也是正常的。内斗也没有皇亲国戚后院热闹，因此还能存在不少像是粉黛、水月这般单纯稚气心性的丫鬟，江画雪感到轻松庆幸。
“六姑娘，水月可靠吗？”粉黛不放心道。
江画雪唇角噙着笑意，收回了目光，转向了粉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水月这丫头，我很喜欢。”
粉黛见主子这般说，也就放下心中的担忧。
老太太端坐在椅上，春儿替她修剪着指甲。听到水月回禀“六姑娘问只让她一人去吗？”
老太太嗯了一声，回眸看向乖巧活泼的水月，小丫鬟生的好看结实，老太太也喜欢水月：“你怎么说的？”
水月摇头：“我说回来问问老太太。我可不敢替老太太做主意呢。”
老太太被她俏皮的语气逗得忍不住扬起唇笑了，“叫去也只是添乱，就让她一个人去吧。”
水月眨巴着眼：“老太太，城隍庙祈求很灵验的，何不让年纪相仿的七姑娘一块去呢？”
老太太眯起了眼，七姑娘……江画梅？
春儿眼底掠过诧异，下意识的扫了一眼水月，总觉得这丫头有些奇怪。
可水月往日在老太太跟前也是什么话都敢说的个性，一时间春儿看不出水月哪里透着古怪。
“行吧。那就让七姑娘一块去城隍庙。你去跟她说一声。”老太太笑道。
两辆马车从江府一路疾驰。
车厢内摆了几碟点心。
老太太闭目养神，捻着一串佛珠。
江画梅狠狠地剐着对面的江画雪。江画雪神情淡淡的，仿若未察，她取了一块绿豆糕，入口即化，松软可口的绿豆糕香气甜而不腻，江画雪嗜好甜食，但母后约束着，不许她吃太多甜食，怕牙口吃坏了。
吃了一块，江画雪喝了一口茶，靠着厢壁闭目养神。
大方的任由着江画梅目光怒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马车在城门外边的城隍庙停下了。后面跟着的马车上婆子丫鬟急忙上来，将老太太与两位姑娘牵着下了马车。
明为城隍庙烧香祈福。
实为相看。
前世，江画雪身为高贵公主时，父皇母后纵容疼惜她，允许她自己相看驸马。
扫了一眼。
江画雪瞧见了一户人家。
她唇抿了抿，趁着几人不备，从袖口暗袋抓了一把，而后借着手帕掩鼻敷了脸颊。
细细的粉末，被徐徐和风吹散。
“江老太太，你今儿个怎么来城隍庙啦？可真是巧。”一名四十余岁的妇人，笑呵呵的从石阶上走下来，身后跟着两个婆子。再后几步，站着个男子，脸上扬起的笑容古古怪怪的，令人心悚的笑。
江画梅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出发前，赵氏已经跟幺女交代过。这是长辈给江画雪挑选的夫家。对方来相看的！
“罗夫人，这是你家公子？”江老太太笑道，眼睛扫了眼只懂得笑的男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笑得令人头皮发麻，“是个不错的少年郎！”
罗氏笑了笑。
对方夸她儿子，那这事算是成了大半。
罗氏抬眸，原想再瞧瞧江画雪水灵模样，她不介意江画雪脸颊半边的疤痕，有瑕疵才肯乖乖留在她们罗家，只是目光定格在那张水灵灵的俏脸时，罗氏头皮发麻，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住了！
天呐！
哪是水灵姑娘？一脸的红疹子，就像是生了什么怪病，突兀长在脸上。任原来模样再可人，都是一副瘆人的鬼样！恐怕就她这模样，半夜都能把他儿子彻底吓疯了！
“江老太太！”罗氏咬牙切齿道。
江老太太微滞，顺着目光侧目望去，整个人都震得僵楞在原地。带出门还漂漂亮亮的丫头，甚至下马车前还好好的姑娘，此刻居然一脸红疹子！
一粒粒芝麻大小，数量多，除了光洁的额头没有，脸颊跟下颌全是！江老太太自己看的都心慌起来。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耳边就传来罗氏恼意压低的声音：
“我也不在乎什么嫡女不嫡女，赵氏收了我罗府的银两，真是有心嫁女……”声音微顿，柔和了几分，“那就把边上那位，江府七姑娘嫁来吧。我罗府一定好吃好穿的供着！”
江老太太回过神，微眯起眼睛，眼底掠过一丝恼意。
她想起是小丫头随口提起让江画梅一块来，而不是江画雪要求的，心里那股疑心便压了下去。
江老太太道：“过敏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瞧你说的。你如今想要求娶七姑娘？那丫头可还没有及笄，模样也没有六丫头好，你能等得了几年？早些抱孙儿可就不同了。”
罗氏狐疑地皱了皱眉头，边上的婆子给她使眼色，也觉得这江老太太说的有些理。
毕竟罗家家底再厚实，也有心疼闺女的人家不愿意把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头碰坏的公子哥！
穷人家的闺女，罗府又瞧不上眼，怕没见过世面，撑不起罗府的气派。
相较下来，江画雪就成了最佳的人选。
罗氏沉默。
江老太太压低声音，又放了句狠话“要不愿意结亲，那便把银两退还去。江府不差那点钱。”
罗氏面色阴郁，带着人离开，只推说晚些时候江画雪过敏好些了再说。
与罗氏不欢而散，江老太太又不敢在江画雪面前表露出来异样，依旧带着二人去庙里进香，出来的时候再瞧，江画雪脸上的过敏粒子竟然又诡异得褪去了！
“你这脸是怎么回事？”江老太太道。
“我也不知。”江画雪一脸怯意。
水月低下头，眼底掠过笑意：这六姑娘可真是厉害，总能弄出些稀奇古怪的事。
江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上涌的那股怒意。
马车行至热闹的巷子。
“我想买盒胭脂。”江画雪道。
“胭脂？采办管事不是每月都给你送去么？”老太太不悦道。
“顺便逛逛热闹的集市。”江画雪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好好逛过。”
老太太面露不耐。
江画雪瞅了眼江画梅：“让七妹陪我去，就这一回，以后我都听您的！”
老太太深深地看了眼江画雪，才挥手道：“去吧。”
江画梅也想去逛逛，不情不愿的跟着江画雪下了车。
老太太拨了一名婆子两名贴身丫鬟跟着。自己先乘着马车回了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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