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止步于此

　　我以为我的语气已经够轻松，至少我假装没有看到照片上周闻宇那僵硬的表情，也没有表示出我没有机会参加毕业照的遗憾。

　　然而周闻宇没有因为我的调侃勾动一下嘴角，反倒眼中一沉，“没有你。”

　　我一顿，心里却有些窃喜。这么说，周闻宇还是希望有一张和我的合照？只可惜当年我根本赶不回学校，就算等我回校，大家也都不约而同忙着准备高考去了，谁还记得拍毕业照那件事。

　　可是我记得。我记得毕业照是在高考前半个月发下来，那天其他同学都拿到了毕业照，而我只能听着同桌给我形容当天的太阳有多晒，自己早知道涂了多少防晒霜，谁不希望毕业照上的自己好看一点，又有谁关注到我连顶着太阳拍照的机会都没有，更看不到我眼里的失望和艳羡。

　　我那时候总是想，哪怕自己不能拍毕业照，哪怕站一旁看着他们拍也好，更重要的是，我急切地想看到周闻宇拍毕业照的模样，想知道他是不是遗憾没有和我共同拍一张合照。

　　奈何我不得而知。

　　所以过去这么多年，听到周闻宇说出口，我差点都要煽情地落泪了。原来那时他竟然难得的跟我有一样的想法。但可惜想法终究是想法，并没有办法实现。

　　“哈哈，”为了缓解突如其来的沉默，我讪笑起来，“我自己班上都来不及拍呢。”

　　周闻宇微微蹙了下眉，随即情绪便被平淡的表情冲散，他低声说，“没事，以后多的是机会。”

　　“后面呢！我看看后面，还有没有别的照片啦？”对我来说，最好缓解气氛的方法就是转移话题，于是我又回到了相册身上。

　　这本相册翻了大半，除了周平宁的照片少一点，基本就是周闻宇成长历程的缩影，外加一些景点游客照，但我还是欣赏得津津有味。

　　因为一边看一边听周闻宇说起照片背后的故事，我才有一点接触他的实感，比起那空白的七年，我不过认识他高中三年，大部分时间还都被学习占据，算起来我能真正认识他的模样，实在微乎可微。如今能听到他自己讲述，哪怕是老生常谈他的什么获奖经历，才艺表演，等等，我都不舍得错过。

　　兴许也是因为来到他曾经生活过的房间，这种感觉更加浓烈且深刻。

　　“等等！”我眼前突然闪过一条小红裙，我一时好奇，“那张那张，前面……”

　　周闻宇并没有嫌弃我事多，体贴地翻了回去，只是当视线触及那张照片，他又迅速将相册合上。

　　“你怎么关上了？那是谁？”我疑惑地问，我都还没看到影，就闪过一个小朋友穿小红裙的照片，但小朋友的脸根本来不及辨认，更不用说身后的背景了。

　　“周平宁？”但想到周闻宇家中，也就周平宁一个小妹妹，除了她还会有谁穿裙子？

　　周闻宇沉默不语，眉心却是一跳。我看得出，他紧张了。

　　“哦？”于是我大胆地猜测起来，脸上一并浮现惊讶而兴奋的表情，“是你！”

　　“不是。”周闻宇冷着脸，回答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可他越是冷着脸，我越确定是他。他就是这样，越是自己不承认的事，他越表现得极为不在乎，但他眼里的闪躲骗不了我。而且，心理学怎么说的？人们对越不想承认的真相越容易立马否认，周闻宇不就是实例吗？

　　我不禁感慨，照我这样的推理能力，真应该去当侦探，否则都可惜了。

　　“嘻嘻，就是你！”我都识破了，还不承认，我伸手讨要相册，“快给我看看，看看嘛！”

　　喂，周闻宇的女装诶！就算是小时候的女装我也想看！

　　咳咳，我重点强调，我真的不是变态哈。就是单纯想看看像他这么帅的小伙子，穿了小裙子是不是也很可爱？这样一想，我更想拿到相册看一下了。再说，他越不让我看我越心痒，这不就更想看了吗？

　　可是周闻宇偏偏十分抵触我此刻的兴奋，他皱着眉，“你疯了？”

　　“诶呀！没事啦！肯定很可爱是不是？”我都还没看就已经开始夸他，妄想他听到赞美后一时高兴，就把相册给我看了。

　　但周闻宇注定是一个坚守自我的人，他紧紧抓着相册，俨然一副不打算再打开那张相册的决心，“看得也差不多了，后面的没什么意思。”

　　“怎么没意思了？是你的照片都有意思啊！”我又继续发挥自己拍马屁的本事。

　　“不。”周闻宇简单明了地拒绝，脸色持续降温。

　　“周闻宇！”我拉了拉他的衣袖，开始转变策略。

　　周闻宇还没见过我撒娇吧？虽说我在他面前一直很收敛，从不敢放肆，更害怕自己的做作被他嫌弃。但是我仔细想想，反正恋爱多这么谈起来了，我再怎么隐瞒都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天，更何况他自己说的我不矜持呢？以前我一直鄙视这种行为，但鉴于周闻宇一直的抗拒，我想我只能以毒攻毒，兴许他就能把相册给我放下了？

　　那可就别怪我恶心他了。

　　“周闻宇……”我又昧着良心，娇声细语地叫起他的名字，好像读诗似的，我故意读得很慢，将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发得很准，仿佛只有这样将他的名字都放在嘴里咀嚼才得以彰显他名字至于我独特的含义。

　　“方心怡，”周闻宇浑身一抖，忍不住说道，“你正常点。”

　　“我正常啊。”我无辜地眨眨眼，还以为自己恰似秋水剪瞳，完全都是放电的状态，“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照片诶，你打开让我……”

　　“不要！”周闻宇仍旧没有给我机会，不仅把相册拿远了一点，还往旁边挪了点位置。

　　“诶呀，周闻宇，你别这样……”我撇撇嘴，他怎么还敢离我远去？

　　哼，不是说我不主动吗？不是说我不咸不淡吗？好啊，我让你看看我怎么主动的！

　　于是乎，周闻宇挪，我也挪，还是往他身上凑的那种。我看他往哪儿躲……

　　“周闻宇，你就给我看看嘛，看一眼也行，我看完就不看啦……”我还在试图通过精巧的语言艺术打动周闻宇。

　　奈何他不知道是为了死守自己的尊严还是什么，反正他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一丝纵容的表情，护着那本相册比母鸡护崽还要敬业，根本不打算让我有机会接近。

　　我有些不满。

　　凭什么？我都这么低声下气，还好说歹说，做出的牺牲都这么大了，他还不让我看一眼？

　　不，我十分不满。

　　我越是不满，我接下来的举动就会很危险。上一个有幸体验到的是李峰，他因此长了记性，在日后不管是和我吵架，又或是打架，他都会尽量避免触碰我的底线，譬如不会在我极度不满的情况下做出拒绝我的回应。

　　我一咬牙，一狠心，这可是周闻宇逼我的，是他先激起我的好奇心的。

　　这样一安慰自己，我越觉得我有理由主动出击。所以在周闻宇准备起身将相册彻底收起来，从此远离我的视线，我奋起一跃，伸手拉住周闻宇的衣角，猛地往后一拉。果然，因为没想到我会突然袭击他，他由于脚下一滑径直倒在床上，我又怕他再起身，便直接抬腿kua坐上去。

　　动作之迅速，像极了训练有素的警官在逮捕罪犯。

　　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正当我一脸得逞的笑意，抓住周闻宇那只拿相册的手，夸张地说道，“这下你逃不掉了吧！”

　　周闻宇完全愣了，大概是没料到我会做出这种事，瞪着眼看向我，又听到我说出这种话，他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等我意识到自己太过鲁莽，坐下的位置比想象的还要min感，脑子瞬间爆炸。

　　我去！我去！我再怎么傻也意识得到是怎么回事吧？

　　“那……那个……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受惊吓就语无伦次，声音还小得可怜，但我脑子里是对他的歉意，我不该这么鲁莽的，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就想看看……看看你那张照片……没……没别的意思……”

　　但由于心虚，我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我越不敢看周闻宇。我只感觉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我第一次和他挨得这么近，近到我无法忽略任何一个他的反应。

　　“哦？没别的意思？”周闻宇终于恢复了一丝平静，尽管眉宇间还有些许难耐，眯着眼看向我，“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我继续语无伦次。

　　我都懵了，我能有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啊！呜呜呜，妈妈呀，我都在干嘛？非要这么冲动干嘛？殊不知冲动是魔鬼，魔鬼腐蚀我，魔鬼荼毒我啊！

　　“不知道？”周闻宇挑眉，语气更加危险，“那这个……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

　　我怎么知道怎么解决啊！我又不是男生我怎么知道？

　　我欲哭无泪，周闻宇竟然还有心和我开玩笑？他难道看不出我这都手足无措了吗？

　　我想，反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还是主动起身吧，以免接下来画面太过分。可是我正要收回抓着周闻宇的手，腰间却是一紧。

　　近在咫尺的脸庞，连呼吸都无从避免，我听到周闻宇冷哼一声，“一惹乱子就想跑？”

　　“那……不，然，呢？”我咽了好几下口水，可是根本缓解不了我喉间的酸涩。我盯着周闻宇的脸，心都要跳出来了。

　　“止步于此，也不打算赔偿一下？”周闻宇收了收搁在我腰间的手。

　　我满头黑线，苍天啊，什么叫止步于此？

　　我死死抿着嘴，深刻反思到自己的错误。怪我，都怪我！我做什么不好，非要自作聪明地袭击周闻宇呢？苍天还能再开一次眼吗？帮我把时间倒转回拨几分钟，对，就几分钟的事，我绝对不这么做了！呜呜呜，怎么说也要给我个改写历史的机会啊……

　　可惜老天听不到，我就这么趴在周闻宇身上，和他大眼瞪小眼。直到他忍不住开口，“方心怡，你不想压死我就快点！”

　　语气三分怒意，仿佛是在威胁我。

　　不，他就是在威胁我，还是很明显地威胁我，不然他的手怎么越收越紧？

　　我无奈，我方心怡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我只是想看张照片而已，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捉弄我？老天捉弄我就算了吧，周闻宇还不放过我？

　　我这是什么非酋体质？

　　可怜我年纪轻轻，就要经历社会的黑暗面……

　　更令我绝望的是，周闻宇已经打算彻底放弃自己一本正经的身份，以及在我面前一本正经的斯文模样，我看到他幽幽瞳孔中血红的颜色，我听到他说，“方心怡，我再数三个数，你不来我来。一……”

　　我觉得周闻宇肯定偷偷学过什么类似于讨债的技巧，否则他每每威胁我的时候像极了讨债的黑社会，一面施以高压，一面采用手段，两者并用，效果百倍。很不巧，我正是在此yin威之下遭难的“债户”。一定是这样，周闻宇一定是和放高利贷的学的。

　　迫于生活的摧残和无奈，我只能认命。

　　此刻，我想起周平宁，我觉得她是对的，人在该认命的时候就该认命，该屈服的时候就该屈服，否则当下就难逃虎口。倒不如俯低身子，十八年后再做好汉。理论和实践相辅相成，周平宁可以做到如此，我当然也能做得到了。

　　“二……”周闻宇的声音就像警钟在我耳边轰鸣。

　　等不及了，再多一秒，我还不知道自己面临什么样的危险呢。于是在周闻宇“三”的唇形出现前，我已经凑了上去，赶紧堵住他剩下的话。

　　虽然我貌似因为动作太快，还磕到牙。牙缝一酸疼得我倒抽凉气，但迫于我的意识还在其他方面，根本来不及顾上牙齿的疼痛，只想快点结束。可我越想结束，身体却不受使唤，偏偏沉溺其中，根本无法撤退。

　　然而气氛才到升温前几秒，我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一声突兀的“啪嗒”，然后，我听到一道疑惑的声音传来，“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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