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比武

　　怀远入营第二年年底，这年年底对怀远来说，是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的。

　　这年年底，营里有场考核，成绩佳者，能被举荐为武官。怀远想要入仕，怀远想要当大官，她要挫挫那谢晋玉，那些高门势要的锐气！

　　年底考核分文武两部分，顾名思义，武为射箭对打等武艺，文则为排兵布阵等治军之才。

　　武试部分在白日里举行。

　　“丫头，紧张不？”怀远比试前，老李头问怀远。

　　怀远摇了摇头，但其实她心中还是有些许紧张的。

　　“远哥，你紧张个啥，第一名肯定是你了。”旁边的兄弟叫嚷着。

　　“对啊，远哥你的厉害我们兄弟们都知道。“有人附和道。

　　“别瞎起哄。“怀远堵住了兄弟们吹捧的话语。

　　“丫头，还有你们一个个，都记住了，今天的考核虽然重要，但也不过是个小场面，别光为了出头伤了兄弟，伤了兄弟和气，明白没？“

　　“校尉你放心，都是自家兄弟，我们肯定不会下狠手的。“

　　这就是怀远所喜欢的靖边营，两年的时间，怀远收获的不仅仅是个人能力的提高，还有一群真心实意待人的好弟兄们。

　　待正式考核开始的时候，营里的兄弟们还是吃了一惊的，因为，没想到老李头口中的小场面竟然是这样的——方形比武台处于正中央，台两侧各有四面红边黑字金色大旗，这八个字连起来为，靖边安国，护我山河！每张大旗前各有一面大鼓，鼓响风起，风起旗扬，旗扬作响，一时间，旗子翻飞的猎猎响声与鼓声相应着，好生威风！

　　台正前方坐着的也不是些平常人。那正中央的是翊王傅行之，翊王右边坐着一个头发略白却也是气度非凡的人，那人大约五十岁左右。再往右，是谢晋玉，看到谢晋玉怀远脸色不由沉了几分，虽然谢晋玉也是生得一副好模样，但看着他怀远却总是觉得心中发凉。

　　怀远以为，傅行之光风霁月，而谢晋玉，说好听了点是清冷孤傲，说难听了点是阴鹫。翊王左侧坐着的是一个身材偏胖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倒是和和气气，一脸慈善。

　　那微胖男人左边坐着的是刘安仁，这是两年来怀远第一次见到刘安仁，怀远有点看不清刘安仁，有点摸不透他们两人的关系与情感，从当时初相识的喜悦，到之后的些许恨意与不解，再到现在两年不见的生疏与平静，怀远觉得，自己已经慢慢放下了，他刘安仁只是刘安仁，不是自己的爹，也不是阿娘的夫，他只是他自己。

　　怀远在台下暗自把台上的人溜了个遍，对台上那不认识的两人的身份，怀远心里也琢磨出了个大致样子。坐在傅行之右边的想必是谢相谢守道，左边的定是那崔知行。

　　“这老李头太框人了些。”怀远腹诽。

　　因为营里弟兄和气，比武也只是点到为止，赢者高兴却不狂妄，输者落寞却也甘心，双方坦荡，并未出现那些“想象”中的拼个你死我活的血腥惨烈场面。

　　当怀远战到最后，成为胜者时，身上也不过是有几处弟兄们来不及收手的浅伤，以及在台上翻滚时落下的一身灰。

　　看着台中央那满脸骄傲的少女，周围人感情也各是不一。台下弟兄们由衷贺喜，欢呼“怀远厉害”“远哥了不得”，老李头虽未作言语，但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傅行之看着怀远轻笑一声，怀远转过身来正好对上傅行之满含笑意的双眼，先是一愣，随后也咧开了嘴，刚咧嘴才发觉得嘴角和脸颊有些疼。谢相虽未笑，却也是颇为欣赏地看着眼前那个少女。在一旁的谢晋玉却是阴沉着脸，盯着怀远不作言语。

　　“这小女娃儿可真厉害啊，叫什么名字啊？”崔知行乐呵呵地问道，他笑起来是脸上的肉都挤到一块儿了，眼睛也眯缝起来，显得这胖乎乎小老头更加和善。

　　“顾怀远。”

　　“我女儿。”

　　傅行之和刘安仁几乎是同时回答。

　　“老刘啊，这是你家丫头？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女儿？这谢娇——”崔知行一脸不可置信。

　　谢守道也看向了刘安仁。

　　刘安仁侧身向谢守道点头致意，“怀远是我小妾顾氏所生，顾氏去世后，我可怜她一人在外，便与阿娇商量了，将她接回府中来住。“

　　崔知行轻叹了一声，“这女娃儿真可怜，这么小就被你扔入军营。“

　　刘安仁脸上一阵不自然，装作没听到。

　　“行之，这靖边营比武可就是这般做做模样而已？”谢晋玉冷不丁地问一句。

　　“晋玉你可对这结果有什么不满？”傅行之笑着问道，但是话语里分明有几分愠怒。

　　“我禁军比武场面可比这惨烈得多，不拼个你死我活是不罢休的。”谢晋玉冷笑。

　　“靖边营可不比禁军，靖边兵是要上战场杀敌的，拼个你死我活的血性还是留给敌人吧。靖边兵是个整体，若内部勾心斗角，若内部不和，还谈什么上战场杀敌，还谈什么保家卫国呢？”

　　傅行之反问道。

　　“有没有真功夫，试试便知。”言罢，谢晋玉转身从旁边侍卫身侧拔出剑，起身跃向比武台。

　　风乍起，谢晋玉一身白袍，身姿挺拔，手握长剑，指向怀远。

　　刚经历数场搏斗的怀远显得有些狼狈，束起的发髻松松散散，几缕长发零落下来，脸上混着点点尘土和血渍，水青色长袍上也沾了几处血迹。

　　怀远看向谢晋玉，虽是疑惑，但也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谢晋玉咄咄逼人，怀远招招接住，几个回合下来，倒是胜负难分。就在此时，怀远寻得一个空当，握紧手中长剑，直逼谢晋玉胸前。谢晋玉也抓住怀远防守缺失，反手将剑刺向怀远。

　　怀远本以为这是场点到为止的比试，在剑将要刺向谢晋玉的那瞬间偏了一偏，避开要害处。可谁知谢晋玉竟没有丝毫就此止住的意思，眼看剑就要刺向胸前，怀远心下慌了神，看向谢晋玉，谢晋玉对上那双惶恐又充满怒意的眸子，眼里有几分纷乱，未待他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觉手中一震，原来剑被挡开了，被傅行之给挡开了。

　　这变化来得太快，生死一瞬，怀远觉得腿下发软，正要瘫坐在地上，却觉腰上一紧，傅行之竟伸手揽住了怀远。

　　“晋玉，这里不是禁军营！”傅行之大怒，将手中刚用来挡剑的长枪狠狠往地上一掷。

　　“唉，吓死我了！这谢小子当真下得了手啊。“崔知行刚从那场变故中回过神来，似自言自语，又似同刘安仁说话。

　　当看着谢晋玉的剑刺向怀远那刻时，刘安仁的心狠狠地揪了下，他下意识地要冲出去，却是傅行之抢了先。

　　台下众人亦是跟着倒吸了口气，然后松了口气。老李头死死地盯着谢晋玉，好像恨不得用眼神狠狠剜死他。

　　谢晋玉没有说话，其实，他心里是有些愧疚的，但是，他依然摆出一副事不关己地冷漠态度，他谢晋玉这辈子都不会觉得对不起旁人！

　　“玉儿，你确实是过分了些！”谢相严厉地呵斥道。

　　“父亲。”谢晋玉拱住双手，向谢守道弯了弯身。礼罢，便回到座位上。

　　“玉儿也是为了看看远儿的实力。”刘安仁语气里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想要给谢晋玉找个台阶。

　　那父子二人并未回话。谢相脸色铁青，谢晋玉也是一脸漠然。

　　崔知行看着场景，觉得好笑。

　　“靖边营武试场，顾怀远胜！“傅行之松开揽在怀远腰上的手，高声宣布。

　　怀远还处于一片迷糊中，生死一瞬的惊吓，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被傅行之搂住的喜悦?

　　台下一片欢呼，欢呼声中似乎还有人高喊“靖边营“，谢晋玉神色更是沉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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