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怎么是他/她

“园园。”宋园园妈一手拿着锅勺，一手推开厨房移门，朝客厅沙发上摊着的那个身影喊道。

        “那个单位啊，我和你爸已经给你找好了，明天你就过去实习啊！”

        “哎，好的，知道了”。瘫在沙发上的园园有气无力地应答着。

        “哎，我说你干嘛呢？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个对口专业的实习单位，你就这态度？”园园妈在厨房被气得气不打一处来，准备关火，随后开启叨叨模式。

        “好好好！”园园见状，瞬间结束她的葛优瘫姿势，麻利地穿上拖鞋，边走边唱道，“听我说谢谢你，感谢有你！我可太期待明天的实习咯！您就此打住，抓紧点时间烧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说完后，不等妈妈接话，园园就已经脚底抹油似地跑进卧室了。

        说真的，她是一点儿也不期待明天的实习！

        今年已经大四的园园，大学里学的是环艺设计，本打算去自己心仪的设计院实习，结果被告知实习人数已满，暂不考虑另外招人。好巧不巧当天晚上园园妈就接到老家亲戚的来电，询问了他们一家三口关于最近假期的安排，正事儿说完，难免不继续扯东扯西聊点别的。

        “哎，园园今年是不是要大学毕业啦？工作找得怎么样啦？”，热心亲戚问道。

        “本来想着去设计院实习呢，没下文啦！这几天在家待着呢。”

        “这样子啊。这几年因为疫情影响，工作也确实不好找噢。对了，你家园园大学里学的什么专业啊？”

        “那个叫什么来着，环艺设计。”

        “是不是和工程有关啊，我妹夫做工程造价的，应该和园园学的专业搭点边吧，要不我给你问问，他那边还招不招人？”

        “哎呦，这再好不过了，那就拜托你了啊。”

        “客气什么呀，这就见外了啊。”

        隔日热心亲戚就再次来电，表示她妹夫就职的造价事务所还在招人，圆圆妈想着一来疫情当下，找份好工作实属不易，况且据亲戚了解，这也是个前景不错、薪酬也颇为丰厚且有比较大的发展空间的职业，二来也是自己主动告知亲戚关于圆圆去设计院暂时无望的实情，如今亲戚如此重视，给圆圆安排好了去实习的地方，就算婉拒也多少过意不去，所以就擅自帮圆圆做主，答应去事务所实习的事情了。

        当天圆圆得知自己要去和自己专业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事务所实习，就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工程造价？！事务所实习？！天哪！要命！圆圆瞬间想起大学期间被那些极其枯燥乏味的工程相关类课程所支配的恐惧，那些读起来不知所云又味同嚼蜡的教材，那些临阵磨枪、为了应付考试而死记硬背的知识考点，如今居然又重新摆在她眼前，需要她再次拾起，圆圆顿时觉得造化弄人，可气又可笑。

        “但是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了。”，圆圆往床上一躺，双手交叉支撑着脑袋，“要不明天就先去看看情况如何，可以的话待一段时间吧，骑驴找马也未尝不可，总比呆在家里被妈妈念叨好吧。”这样转念一想，圆圆之前心里的怨气就瞬时烟消云散了，甚至还有点期待明天的实习了。

        第二天，圆圆就起了个大早，吃完妈妈精心准备的早餐便出门了，初春的空气好闻极了，混合着冬天尚存的一丝凉意和草木萌发的新鲜味道，目光所及之处都有溢出来的清凉感。圆圆坐上公交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辆，行色匆匆的路人，她突然惊觉，四年时光如同白驹过隙，转眼自己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就要接近尾声了，她也将走出象牙塔，和这些行人一样将自己接下来的年华投入到长达数十年的工作洪流中，她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境况呢？她隐隐有种要去探险的兴奋感，同时又有着对未知前方的不安感。

        “叮咚！前方到站停舟街，请需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准备。”

        公交车清脆的报站提醒声拉回了圆圆越飘越远的思绪，她轻快地下了车，跑到树荫下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幢大厦前驻足。

        目的地到了。

        十六楼。天明工程造价事务所。

        圆圆刚走出电梯，漂亮的前台小姐姐就已经注意到这是张新面孔，提前为圆圆开了门，随即一位着装得体、笑容极富感染力的年轻女孩就迎面过来，“是实习生宋圆圆吧？我是小敏，负责新人培训的。余工已经在工位上等你了，这边走吧。”说完便带领圆圆往办公区域走去，圆圆紧随其后。

        “你运气不错噢，被分配到余工的团队。”小敏边走边说道。

        “嗯？什么意思啊？”，圆圆语气里透着一丝疑惑。

        “因为余工业务能力很强呀，有上进心，责任感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部门主管不是没有理由的！唯一公认的缺点就是工作上要求极高，对己对人都一样，之前他也有带过实习生，不过都是男的，都待不了多久就跑路了，大家都在说是因为他的要求太高了，一旦被他发现工作上糊弄完事儿的，肯定被骂得狗血淋头！”

        圆圆一听，顿时心凉了大半截，心想这是误入虎口了呀，现在编个理由打退堂鼓可以嘛？

        “哎哎哎，你别紧张啊！”，小敏很快就察觉到圆圆因为她刚才的那番话走神了，连忙找补，“余工他对事不对人的啦，况且你还是个女孩子，长得也挺好看的，他会嘴下留情的。”

        圆圆听到这番话哭笑不得。怎么？还得看人下菜，选择不同的训话模式嘛。

        “人无完人嘛，况且这也不算什么缺点是不是，而且重点是”，小敏压低了声音，悄悄侧身靠近圆圆，“余工人长得帅，长腿小哥哥，还没有女朋友呢！”

        圆圆一听，再也不想强忍笑意，转头看小敏，尽管她刻意说得小声，但是她满脸的亢奋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小敏，你这最后的话才是重点吧？我怎么听着感觉你好像喜欢这个余工啊？”

        “没没没，我就实话实说啦。再说了，帅哥养眼，有谁不爱呢，哈哈哈。”

        圆圆听了一乐，想着小敏还挺可爱的，大大咧咧，想啥说啥，她还挺羡慕小敏这种开朗性格的社牛的，不像她，是一到陌生环境就浑身不太自在的社恐患者。

        圆圆不再搭腔，她一边走着，一边环顾四周，观察着这个对她而言尚为陌生的工作环境。

        这是家规模颇大的事务所，因为整个16层都是它的办公区域。偌大的空间又被分割成若干大区块，大区块有序地排布着整齐的工位，部分区域的工位是空着的，但是更多的区域工位都是满员状态，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每张桌子上都叠着一堆堆厚厚的图纸，乍一眼望去，圆圆似乎只能看到那些被挡住的若隐若现的脑袋。

        “这初稿怎么就扣这么多？好几万？！一共才多大的项目啊！”前方工位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打破了安静的工作氛围。圆圆被这突如其来的急躁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小心脏，但是随即圆圆就感觉到了一丝丝小尴尬，因为她发现坐在工位上的大家都非常得淡定，甚至没有抬头张望的，仿佛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情况了，依旧手指灵活地操作着电脑、翻阅着图纸。

        小敏觉察到了圆圆刚才的情绪变化，于是扑哧一笑，道：“这是在对账呢，施工方肯定被扣了好多钱，急得跳脚啦！很正常的，习惯就好啦。”

        “咳！原来是这样啊。”圆圆笑着回应，“我还以为在吵架呢，要是吵架的话，我可不在行，那得打道回府啦。”

        轻松玩笑之后，小敏在一个工位前止步，圆圆注意到在那个工位上坐着两个人。一位穿着件冲锋衣，正抬头看着圆圆，另外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正低着头在伏案工作。

        这个穿冲锋衣的感觉比较符合工程人设的打扮，应该是他吧。圆圆脑中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余工，你的实习生宋圆圆我给你带来啦！”小敏笑意盈盈地说道。

        那个穿冲锋衣的男人一听，推了推身边人，笑眯眯地说道，“哎哎哎，叫你呢。你的实习生来了。”

        被推的男人停下了手头工作，抬起头来。

        小敏没说谎，这确实是一个养眼的男人。五官立体俊朗，轮廓分明，尤其是那双眼睛，眼梢微翘，自带风情，在浓长睫毛的遮盖下，深邃的眼眸仿佛带着魔力一样，愈发吸引人。

        只是此时，余蔚的这双漂亮的眼目透出了惊讶、惊喜、狡黠、最后转为平静的情绪。

        “怎么是你？！”圆圆显然没有想到眼前人居然是余蔚，她忍不住惊呼起来。

        这一突如其来的惊呼似乎比刚才那个暴跳如雷的施工方发出的咆哮声更加吸引人，因为圆圆突然发现，周边工位上的老少男女员工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探出脑袋，脸上都浮现出一副随时准备吃瓜的表情。

        她赶紧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双手合十对各位吃瓜群众投去无声的歉意。

        “怎么？你俩认识？”，小敏和那个穿冲锋衣的男人同时问道，在他们脸上浮现的是同样准备听八卦的小亢奋的表情。

        “啊？不是很熟，只是见过几次。”圆圆含糊回答道，准备随便敷衍下，就结束这个话题。

        “哪止认识，简直熟悉得很哪！”余蔚突然接话道，显然他不想结束这个话题。“我俩说起来是小时候的玩伴呢！”

        圆圆愤愤地快速瞥了他一眼，只见余蔚正笑嘻嘻地盯着她，那双眼睛此时透露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非常值得玩味的、又略带狡黠的感觉。“简直和小时候一样惹人讨厌！不对！是更加讨人厌了！”，圆圆脸上毫无波澜，心里却已经吐槽了余蔚一大波了。

        “哈哈，是这样啊。这也太巧了啊，哎呀，缘分啊！”，小敏见状，接话道。脸上吃瓜的表情愈发明显了。

        缘分？我看简直是孽缘啊！圆圆听了小敏的话，心里忍不住又吐槽了一下，要不是周围有这么多人看着，她真想扶额，喊出一句为什么是他？怎么会是他？！

        “那既然你俩认识，我就不用再互相介绍了吧？”，小敏语气欢快地说道，“那圆圆你就坐在余工前面这个位置吧，有什么专业上的问题，你就向余工请教就可以啦。我安排其他实习生去啦。”

        “郝工，刚我经过前台，小杨说有你的快递，你要不和我一起走呗？”，话音刚落，那个穿冲锋衣的男人就随即起身，和小敏一起消失在圆圆的视线中。

        “他俩走啦。你坐下呗，站着干嘛呢。准备当门神啊？”余蔚的声音响起。

        虽然余蔚的音色是当下最受欢迎的低音炮，但是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圆圆怎么听怎么烦，恨不得找根针把他的嘴立马缝上！

        这么多年，这嘴怎么还是这么欠！欠收拾！

        旁人已经走开了，圆圆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她没好气地白了余蔚一眼，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坐下。

        余蔚走到她身边，把一叠厚厚的定额书、图纸摆在她面前，又掏出手机，把二维码摆在圆圆桌上，道：“加下我微信，为了工作联系。”

        这个理由圆圆没法反驳，于是就顺从了。成功互加好友之后，余蔚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圆圆改好备注后，收到了他发来的第一条信息。

        “虽然我俩认识，但是工作上我是你的领路人，按照行业规矩你得叫我师傅！”

        圆圆一看，差点气得要背过去！多大脸！得叫他师傅！她没有转头看身后的余蔚，但是她完全能想象她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小人得志！哼！气死人了！要不干脆走了得了！圆圆准备打退堂鼓了。不行！既然他招惹上我了，我也要和他死磕到底。圆圆的这一想法占据了上风。

        “好的，余工！”圆圆快速回复道。然后她就按下了锁屏键，打开了一本定额书，好家伙，这都啥和啥呀！看得我头疼，圆圆暗自叹了一口气，慢慢啃吧，总能看会的。圆圆给自己默默打气，但是看了一会儿，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从前，和那个讨厌的家伙的点滴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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