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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男儿重义气


  司马相如回过头来,把他的娇妻扶下了马,又叫陈立、李录和卓文君的两个使女卓春红和卓秋红也下了马来,自己用左手牵着自己和卓文君的马缰,右手拦着卓文君的腰肢走进了巴符关里。

  他们的四个仆从跟在后边,各自牵着马忐忐忑忑地进了巴符关。

  前面,司马相如一袭白衣,卓文君则是一身的红。

  他们身后,司马相如那匹白马和卓文君那匹火焰般颜色的马并排走着,两匹马的头颅隔一会就相互碰一下。

  仆从们看着已经年过三旬了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羡慕之心慢慢把慌乱平息。

  入关后不远,大路旁有一个土墙围着的宽大的场院,场院后面是一排木头构造的屋子。

  用木头捆绑起来做成的院门前,站着一排夜郎的兵士。

  这些夜郎士兵中的大多数显然刚刚从关墙上下来,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只有挨着院门的两个人没有喘气,他们应该来至于这个土墙院子里。

  一行人从屋里走了出来,领头的青年男子一身黑衣,英雄节,查尔瓦;和他并排的女子却是红色绣花衣,戴着花冠。

  司马相如知道,出来的是刚刚结婚不久的夜郎贵胄。

  “夜郎王子蒙多懿德见过大汉使者,”那男子满目笑意,“本来应该打开关门出去迎接的,不过我娘子说,大汉朝只有司马先生能通过符咒进入关里,她要看清楚来人是不是真正的司马先生。”

  “你……你娘子?”

  “诺苏梅朵!”蒙多懿德立即指了指身边的红装女子。

  诺苏梅朵用汉朝人的礼节微微欠身道了个万福。

  蒙多懿德随后把其他的人一一做了介绍。

  “诺苏梅朵,诺苏骨朵,一个是夜郎王子的妃子,一个是越国王子的妃子,你们俩是亲姐妹吧,长得好像哟!怎么一见你们,我就觉得特别亲切?”

  “这位是……”蒙多懿德介绍完众人,就盯着卓文君看。

  “我娘子卓……卓文君,”司马相如又把四个随从一一介绍了。

  蒙多懿德一一行过了礼,才又把脸转向了卓文君:“司马夫人也跟着来到夜郎了,这才真是夜郎的荣耀了呢,您说的这两位啊他们是表姐妹!我猜测见到她们后,你可能想到了青丘道长!”

  “青丘道长?”

  “我娘子诺苏梅朵是青丘道长的女儿,越国王子妃是青丘道长的外甥!”

  “这么巧呀!”卓文君赶紧过去,把她们一边一个揽在一起,“你们啊,是我救命恩人的女儿和外甥,我们是亲亲姐妹。

  一边,司马相如赶紧还礼时,有人来牵他的马。

  大汉的中郎将头也不回就放下了马缰,又和诺苏梅朵认了师兄妹,才与蒙多懿德相拥着,大踏步地往院子里就走。

  其余人迟疑了一下,也把马缰放给了别人,跟着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一个熊熊燃烧着的火塘,火塘里的柴火毕毕剥剥燃烧得正旺。

  院墙的四周整整齐齐全是木柴。

  火塘周边是一圈用半截木头做成的凳子。

  那边木屋的屋檐下,有一个新近用桃木搭起的架子,架子上平放着一面牛皮的大鼓,四周是几面太阳纹面的铜鼓,几件铜缶,还有一些铜罄,铜铣,靠墙立着几只长长地唢呐......哦,都是夜郎人祭祀或者招魂用的东西。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见到那些铜鼓铜缶就感到很亲切。

  “晚间这里有什么仪式吧!”司马相如想。

  有人早从屋里抬出一个土坛子,从坛里舀出了大碗的酒来。

  那酒看上去混混的。司马相如双手接过来,稍稍倾了一些在地上,算是祭祀了当地的神灵,然后仰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陈立和李录也学着司马相如的样子,咕噜咕噜的地把人家递过来的酒碗喝了一个碗底朝天。

  卓文君、卓春红、卓秋红不甚酒力,也接过了酒杯,祭奠了当地的神灵,然后微微抿了一点。算是领了情。

  “司马先生就是爽快!”蒙多懿德一边夸赞,一边把背风那一边的凳子指给了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一边拉着蒙多懿德,一边拉着吴越,见他们坐下了,自己才慢慢坐下。

  “没想到司马先生会来到我们这里,真的是喜从天降呀!你是卓家姑娘离魂也要跟随的人,是我们夜郎和越国人的崇拜偶像呢,卓老爷子一直把我们这里的人当着内盘,我们也把他当着亲人一般的看待,可惜他生意那么好却不能做了。”蒙多懿德说,“说起来我亲眼见了尊夫人还魂归体后就没去临邛了,不知卓老先生他老人家还在不在?”

  “岳......岳父去世了!”司马相如叹了一口气,“我和夫人早就想来寻觅恩人青丘道长的,只是现在才有了机会,我们真……真的好兴奋呀!“

  “难得司马先生这样疼自己的夫人。我们知道大汉那边的官员都是三妻四妾,司马先生这几年了就是恋着卓家小姐,就像我们这里的男人一样专情,汉人能有这种品质的,不多呀!”

  “这是南方朱雀辖地,朱雀者,凤......凤凰也。凤凰双飞,当年我就凭着一曲《凤求凰》得到的姻缘,哪......哪能容易就会抛弃?何况我那一位呀!也会贵方女子的迷......迷情蛊毒呢!“

  “卓家小姐会迷情蛊毒?”蒙多懿德吃了一惊,“不是我们夜郎女子教会她的吧!”

  司马相如看了一眼正与诺苏梅朵和诺苏骨朵相拥着的卓文君,便笑嘻嘻地从内衣里摸出了一块绢帛,摊开了。

  “我......我那位呀,年前不知哪里听来的谣言说是我要纳妾,就写了一首诗托人带给了我,”司马相如接着说,“这样的深情厚意,就是我说的迷情蛊毒呀!我怎么会干出纳妾那种混账事啊?“

  蒙多懿德看那绢帛时,文字好清秀哟!

  司马相如也看着那文字,脸色红红的。应该是那一大碗酒在起作用吧,是它让这个大汉使者激动起来,引亢高歌--

  皚如山头雪,皎如云中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头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徙徙?

  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司马相如唱到情深处,泪盈盈,声颤颤,最后面朝北方,仿佛对天发誓一般,把最后那句“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反复又唱了两遍。

  “我们有幸,认识了司马先生这样至情至性的人,唉——”越国王子吴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汉朝的官员都像司马先生至情至信,这样不歧视我们,把我们真正当作人来看,也不至于到了封闭关隘,不相往来的地步呀!”

  “哦,造成这样的局面,这是个别人的原因,决不是大汉朝的意图啊!”司马相如一会儿看着蒙多懿德,一会儿又看着吴越,深情极为诚恳:“我......我们大汉朝武帝派我前来,就是不相信唐蒙将军说的西南夷不让修路,意欲举......举兵造反的话。我在朝廷力保我的故友们不会造反。武帝就派我前来问明原因,安慰大家的情绪!”

  “司马先生把家信内容都告诉了我们,是在把我们当着自己人,我们也就不瞒着司马先生说话了,”蒙多懿德叹了口气,“虽然各地与唐蒙所领筑路大军的冲突不同,但这个汉家将军可不像您一样把我们当着自己人哟!他所到之处都是我行我素,弄得整个夜郎、越国和滇国都怨声载道呀!”

  “哦!”司马相如答了一声,“比如这一段,都发生了什么冲突?”

  “那个唐将军根本不顾及我们的神明,对我们祖先的祭祀之地也不愿绕开。”蒙多懿德说,“他领军砸烂我们族人的神房,毁掉了我们族人的灵筒,放出的那些灵魂到处飘荡,害得我们这里一到夜间就处处鬼哭!阴风惨惨,请毕摩引导那些魂魄再入灵筒,可是毕摩当初是一个一个慢慢地把他们引进灵筒的,现在也只能一个个慢慢地来!何况这些鬼魂中,孤坟野鬼是绝大多数,时间久远了,毕摩们就是那些灵魂的名字都不知道,如何能把它们唤进新作的灵筒里去?“

  “这……这里一到夜间就处处鬼哭?”陈立和李录听了,十分震惊,说话也有些像司马相如一样结结巴巴了。

  “是啊,唐蒙的军队也是被这些亡魂惊吓怕了的,他们也不想着要怎么补救,只是选择离开了这个地方就了事!”

  “夜郎人离开了人世,灵魂都被装进灵筒里?”司马相如又问。

  “是的,我们夜郎人死后,七魄飞散,三魂却要飘荡一段时间,”蒙多王子接着说,“一个灵魂由毕摩指引进入阴司去投身转世,一个灵魂随骸骨栖息在墓穴,还有一个灵魂就被引到灵筒里,放在神房中供子孙祭祀。这三个灵魂所化的鬼对于我们后人来说就是神,他掌管着我们这些后辈的生老病死,吉凶福祸。可是这些魂魄当中也不乏恶鬼,恶鬼出现了,给人带来的就只有不幸呀!”

  司马相如仔细地听着,他抬头看了看屋檐下边的那面牛皮大鼓,那些铜鼓和铜缶之类的东西,突然问:“这里的人是不是每晚都在祭祀呀?”

  “不祭祀怎么办啊?这个地方太阳一落山就会百鬼夜行,闹闹嚷嚷,惨惨戚戚,叫人根本就无法安宁啊!”蒙多懿德回答,“本来我们接到大汉使者,就应该赶往夜郎的北方大城去的,但听到这个情况,我的娘子希望司马大人能在这里住上一晚,等到晚间她把那些灵魂召回新的灵筒,明天再走。这些魂魄中大多是本地族群的先辈,强行地扫出先人的魂魄,他们不愿,也怕会带来什么灾难呀!”

  大汉使者的随从们头发丝都竖了起来,陈立和李录都催促着说要快些离开这里,要不然天黑就赶不到北方大城了。

  “不!”司马相如却说,“这里的人都把我当成自家人了,要是见到自家人有事都甩手逃跑,那就已经没有了做人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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