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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大师,放过我妻子吧


  诺苏梅朵抬头看着岩壁上那突出的石瘤。

  那个鬼面真的越来越突出,四周已经看得见许多裂纹,似乎一只已经孵化了二十一日的鸡就要迸出蛋壳的样子。

  这个狐仙女的眼睛看着,耳朵依旧听着夜郎王兴奋地叙述六十年前这里发生的事——

  “大师的额头已经受伤了!”滇国王子庄尝域看着身毒和尚额头上的烧伤说,“您说出的话可不能不算数啊!大师,放过我家新婚的娘子了如何?”

    “这个李道士只说要过过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没说不能受伤啊!”身毒和尚说,“再说受点伤算什么?说不定他比我还伤得厉害呢!他受的是内伤,我不过是皮外伤而已。我不相信堂堂身毒国师还会输给这个牛鼻子!前次的火是我弄的,这次你要比什么,就弄出来好了!”

    “身毒国师?”大家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听说他手下有不少法力高强的和尚呢!”

    大汉朝来的李道长无奈,只得指了指河水边上那株大树。

  “那我们就穿过前面那颗榕树试试吧!”李道长提议。

  “随你的便好了!”身毒和尚说。

    那是一颗千年大榕树,足够四五个人合围,枝冠撑开成一把伞,千掌千指托住阳光,地上好大的一片阴凉。

    李少君便从容地向那株榕树走去,一边暗暗在心里念咒,手指掐诀。

  李少君走近了,挨着了,无挂无碍,一点也不停留地走进树中,又按照相同地速度,在应该出来地时间从那边钻了出来,接着他又转过了身子,从那边进去,又从这边出来。

  仿佛根本就没有树,李道长走向的是一个影子;或者根本就没有李少君,李少君不过就是一个影子。

    风不摇,那树静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一直等到大汉朝来的李少君又一次穿过了树身,到这边站定后,树上的千掌千指才刷剌剌拍了几下,叶的掌声好青翠哟!

    身毒和尚在一边站着,脸上火辣辣,看着榕树依旧站成了原来的样子,一点损伤也没有。

    接着是身毒和尚穿过榕树。

    他那胖大身躯上的额头接触树干候,咚的一声,榕树颤动了一下;他从那边转身,往这边过来时,又是咚的一声,榕树又颤动了一下。

    众人看榕树时,榕树破了点儿皮。榕树的叶子摇了一下,拍拍拍,似乎在打谁的脸。

    身毒和尚右边的额头上,有了一个包。

  刚刚隆起的包也是破皮了的,血在滴答滚落。

    “大师的额头又受伤了,我想胜负已分了吧!”说话的还是庄尝域,“放过我的新婚妻子了好不好?”

    “我们只说过过金木水火土种元素,没说过不许受伤。我都说了,这是外伤,说不定这个汉朝道士比我伤得还厉害,不过是你看不见罢了!”身毒和尚恶狠狠地嚷,“这次让我先来,我要与这个大汉的道士比赛过水,看看我们在水上的本事!”

  身毒和尚说完了,眼睛看着蜿蜒流向远处的科洛多姆河。

  这条河是蒙水的上游,不过丈把来宽而已,清清浅浅,一路叮叮咚咚。

  只见这个胖大和尚双臂一张,宽宽大大的袈裟飘飘飞飞,整个身子也跟着飞举起来,像一只秃鹫之类的大鸟。

    那身毒和尚飞河面。人在空中,手却向水面上一指。

    和尚的意念立即在水上跳跃,打出了一串让人叫绝的水漂,让河面上一线涟漪。

  涟漪从里向外荡开,中心出现了一片片田田的莲叶。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身毒和尚的双脚轮换着踏上了一片片莲叶。身子骨轻飘飘。每一片莲叶都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涟漪向四周扩展着。

  莲叶周围的鱼一点也未被惊动。

    和尚从上游踩水往下游,又从下游踩水来到上游。

    他回来了,踩过最后一片莲叶时,大约是过于得意了,气息一沉,身子的重量略有增加,莲叶啪啦一声被压进了水里。身毒和尚赶紧提气起身,还是晚了一点,踩在水面上那只鞋底已经被水打湿。

  莲叶鱼受了惊吓,俶尔远逝。水中的涟漪紊乱了,像是皱了一回眉头。一条大鱼狂怒地飞了起来,仿佛要身毒和尚为这一点点不和谐买单,像一枚织布的梭子,直击这个自称身毒国师的和尚后背。

    往岸上腾挪的和尚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一个狗啃泥向前扑倒。

    河滩上溅起一阵尘土,也溅起了片笑声。

    身毒和尚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时,鼻尖给泥土蹭破了,往外滲着血。

  “大师又受伤了,我们不要再赌了吧,放过这个女子,让她与滇国王子成亲了如何?”这次说话的是大汉朝来的道士李少君。

  “什么?”身毒和尚向李道士看了一眼,“你是不是真有过水的本事?若没有,就让我除掉这个人与狐杂交的祸害。我继续做我的和尚,你继续做你的道士,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李少君听了,不再说话,只把双臂一举,也学着刚才身毒和尚的样子,飞向了河面,身子轻灵得如同一只燕子。

    他依旧从上游踏波奔向下游。

    大汉朝的道士轮换着的脚看看踩着了水面,水里就会适时地冒出了一朵莲花来。他一路走过,科洛多姆河的河水里便长出了一路的莲花。

    莲花周围也嬉戏着很多很多的鱼,黄的鱼,红的鱼。鱼戏莲花东,鱼戏莲花西,鱼戏莲花南,鱼戏莲花北。

    身毒来的胖和尚皱了一下眉头,便双手合十,口里暗暗念咒:“唵嘛呢叭咪吽——”

    随着咒语声,他腰里的宝剑当啷一声离开了剑鞘,划出一道白光,往正在运功往下游腾挪的李少君后心飞去。

  河水弯弯曲曲,那把宝剑如同一条灵动的飞蛇,摇摇摆摆。

  大汉道士似乎感觉到了后面的危险到来。他头也不回,身子就自己离开了水面,两只脚依旧交替着踏空而行,脚掌离水面三尺来远。

  在后边追逐着李少君的那把剑也离开水面三尺来远,剑尖摇摇摆摆,哦,是那条蛇在狺狺地吐着信子。

    李少君离开水面后那条毒蛇刚好就到了他的足下。

  他一下子踏在剑身上。那把剑就带着他烨烨地往下游飞。他飞过的地方,一路都有莲花长出,一路都有鱼儿在嬉戏。

    迎亲和送亲队伍里,掌声啪啪地响。

    啪啪的拍掌声却都好像在打身毒和尚的脸,他感觉到脸上火辣辣,身子却如同一根木桩呆呆地站定。

  李少君踩着那把剑从上游飞向下游,接着又从下游飞向上游。

    这个道士稳稳地落在悬崖脚下的岸上时,脸不变色,口不喘气,鞋子上一点水的痕迹也没有。

  那把剑却当啷一声,自己插回到了身毒和尚腰上的剑鞘。

    “大师,放过我的妻子吧!”庄尝域在轿帘边护着蒙多索娅,一面对身毒和尚恳求,“以后我会记住您的!”

    “不!绝不!”身毒和尚说,“身为和尚,除妖降魔是我的本职,即使死后到不了极乐世界,让我化身天狗,不得超生,也改变不了我铲除这个夜郎鬼女的想法!我们现在都已经过了水火木三关了,金关和土关没过,但我无论如何也要在这两关上与这个汉朝的牛鼻子一决雌雄!”

  “哦,我们这个汉朝来的客人腹部已经中过你一剑,这算不算是过了金关了呀?”送亲的蒙多王子这样说。

  看得出他不愿让李少君再过多地承担风险。

    “你的意思是要我自己也挨一剑,再与这个道士比试吗,本僧人还真就不信这个邪......”

    话音未落,便只听见嚯的一声,身毒和尚就已经拔出了刚刚归位的宝剑,右手直接抓住剑身,噗嗤一声,把剑尖送进了他那肥硕的肚子。

    和尚狞笑着,两手轮换着,一点一点地把剑身往自己的身体里送,送着,送着,直到剑尖从后心噗嗤一声钻了出来。

    身毒和尚的前胸和后背,一点血也没有流出。

    “这样可以了吧!”他问李少君。

    “你要我再挨一剑也行,就是不能伤害夜郎蒙多家姑娘!”李少君还是不肯松口。

    “我也不会让你伤了我的妻子的!”庄尝域堵在了新婚的轿帘外面又一次说。

    “我们身毒有的是好女子,比你娶的这个大脚鬼女漂亮八倍呢,干嘛就是一根筋啊!”那和尚气急败坏,“也罢,等我胜了这个道士,看你又怎么能保得住这个夜郎女子!“”

    “身毒有女子,但本少爷不稀罕!”庄尝域看来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是嫁不出去,就都留给你们这些和尚去养和尚崽子!”

    “这样吧!你看看这个岩壁,”身毒和尚不再理会庄尝域,却把脸转向了李少君,“我们比赛就同时钻进这座悬崖,却都要在里面待上一个时辰后才准许钻出,做不到的就算输!我输了,就回我的身毒;要是你输了,也请你回汉朝去,不得干预我阻止这一段姻缘!”

    “行!”李少君点了点头,却突然出手嗖的一声抽下了身毒和尚腰里的宝剑,把自己的前胸和后背捅了一个透心凉。剑在他的身子里慢慢旋转。最后出现了一个大窟窿,从前胸一直可以看穿后背。

    夜郎王子和女婿往那个窟窿里一望,那颗高高大大的榕树在那边拍着手掌,榕树顶端的天空里,白云飘飘。

    整个送亲和迎亲的人都看得抖抖索索。

    李少君却隔空一扔,刷剌剌一声把身毒和尚的剑扔回了他腰部悬着的剑鞘当中,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崖壁走去。

    身毒和尚有些瞠目结舌,却还是不愿意服输,立即跟在大汉道士的后面往岩壁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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