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多年前的惨案(下)

青云镇的萧家本也是大族，萧展在九岁之前，有四个伯伯、两个姑姑。眼前的男子是他大伯的小儿子，名叫萧福铁，而这个女孩，则是他的亲妹妹，萧娟玉。

        萧展从二岁起，跟随全族搬迁到了青云镇，在这儿度过了无忧无虑的七年。萧家在青云镇这个商江城的卫星小镇里，办了最大的造纸厂——君临造纸厂，制造的产品达到了国际标准，远销欧美，获利颇丰。

        在他九岁那年，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小时候，萧展总是憧憬着长大后带父母环游世界，却没想到一遭失怙、失恃，沦为了孤儿。

        萧族人在自家造纸厂上班的时候，突然遭遇大火，全族二十六口人，都丧生在火海和随后的大爆炸中。

        这其中就包括萧展的父母和他的两个十多岁的哥哥、一个跟娘那般非常宠爱他的十八岁的姐姐。

        一个人都没逃出来。萧展因为和萧福铁一起上学去了，逃过了这次灾难。而萧娟玉也因为在襁褓中，被放在家里，由保姆看护，而幸存了下来。

        萧展和萧福铁，从学校跑到造纸厂，看到冲天而起的火柱，想到里面的亲人，嚎啕大哭，几次想冲进去救人，却被围观的好心的镇里人拉住了。

        萧族二十六口人和四百多个工人，只逃出了四叔和一百二十一个工人。逃出的工人中，有十几个重度烧伤的，四叔也截肢了一条腿才活下来，后来得了抑郁症，跳楼自杀了。

        那个时候的保险，不像今天这么健全，萧家是完全家破人亡财尽了。

        事后警方介入，调查此事，一个月后，得出的结论是消防没做好，机器着火之后，没有及时扑灭，引起了原材料着火，导致整个工厂被焚烧了。加上粉末很多，快速就发生了爆炸，导致了伤亡惨重。

        调查结果说，造纸厂老板，也就是几乎不剩一人的萧族自家，负全责。上级监管不力，镇长被降职一级。

        不是人祸，是天灾？

        年仅九岁的萧展有些不大相信，因为父亲萧君临，非常重视消防和生产安全。他经常看到，父亲定期更换消防器材，父亲亲自向工人示范灭火器材的使用方法。有时候他和萧福铁，因为玩心大起，动一下灭火器，都会遭到父亲的严厉喝斥。他当时还因为平日里对他宠爱有加的父亲突然变脸，而一肚子怨气。

        这次火灾，在幼小的萧展心里，简直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转眼就没了，疼爱他的人都没了！那么大一个工厂、那么大一个家族、那些欢笑的人，转眼就没了！

        全族只剩下了躺在医院喜欢呆呆看白色墙的四叔和他们三个小孩，世界还是那个天，但他头顶的天完全塌下来了。

        保姆离去，顺手还拿走了他家里全部的值钱东西，说是因为剩下一个月工资还没发。长大后，萧展才知道，保姆拿走的东西，包括几个青花瓷古董，至少值上百万。

        萧展和十三岁的萧福铁，承担起了养育妹妹萧娟玉的责任。他放学后，就去捡瓶子拿去卖，碰到运气好，看到招童工兼职的，就拼命去打工，晚上干活白天上学。加上镇里人的帮助，总算没有饿着小小的妹妹。

        一年后，萧展在学校的图书馆，偶然中翻看旧报纸，注意到一条新闻。

        一年前某天，他算了一下日期，是在他家造纸厂出事故十天后，在与赤县相隔不远的商江城，另一家造纸厂进行了一个热烈的欢迎仪式——欢迎八级工工人加入鼎天造纸厂。鼎天造纸厂的老板姓赵，叫赵锦昌。

        即便在那个以工人为最尊贵职业的年代，八级工也稀少，因此市里的报纸做了一下报道。

        因为同是造纸厂，萧展就多看了两眼，他竟然发现，这家造纸厂欢迎的大师傅，竟然是天临造纸厂的副经理——任培源。

        父亲生前，第一次向他介绍这位和蔼可亲的叔叔的时候，对萧展语重心长地说了一段话，大意是：展儿，要努力学习，长大了像你任叔叔这般，做个技艺精湛的人；我们君临造纸厂能有今天，全靠任叔叔的技术，销售手段什么的全是耍嘴皮子，不能跟任叔叔的硬功夫比。

        萧展一年来一直以为，任培源叔叔也死在了火灾中。因为出事之前，任叔叔经常来他家做客，跟他玩的很好。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觉得若任叔叔还在世间，一定会来看他的。

        萧展看到旧报纸上的新闻，非常高兴，因为给妹妹肖娟玉买奶粉的钱又快没了，他决定暑假去商江城找任叔叔，看他能不能帮帮忙。

        那年暑假，他到商江城向任叔叔借钱的时候，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认识了赵锦昌。而后，不知为何，他被赵锦昌收为养子，也转学到了商江城的一所中学，但他过得并不开心。因为他受尽了赵锦昌和赵家男女老幼的打骂，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却不敢还手，因为他吃着住着赵家的。

        无论如何，萧展不肯改姓。他心里越凄凉，就越发奋读书，最终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华清大学。然而世界变了，从最初的崇尚文化，到而今注重商贸了。

        鼎天造纸厂为赵家提供了最初的雄厚资金，鼎天集团开始多元化发展，十二年里，在商江城冉冉升起，赵家从一个中等的家族，一跃而成为商江城最有实力、最有势力的大家族。

        萧展从大学毕业后，就没回过他不受待见的赵家。他即便回去，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赵家的男女老幼，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他也不会回去的。因为他逐渐发现，当年的火灾惨案，竟然貌似跟赵家有关。

        他不断去还原真相，火灾惨案的幕后黑手，竟然直指赵锦昌。

        然而，他虽然是养子，就跟一个仆役差不多，跟赵锦昌相距很远。他们面对早晚都有保镖护卫的赵锦昌，是弱小而无力的。

        萧福铁、萧娟玉因为报仇，都受伤了，被赵族养的忠犬和爪牙无情地伤害了。

        萧福铁的脸上伤疤、萧娟玉失去的半个手指，是萧展心中永远的伤痛，仅次于那次火灾。

        在青云镇的院子里，萧展轻轻地将怀里的萧娟玉放了下来，轻声道：“哥，妹妹，我们上坟去！五年远行，萧展不孝，你们陪我去祭奠一下爸妈，祭奠一下我们全族人！”

        一张苦瓜脸，苦大仇深一般的萧福铁看到，萧展说到后面，既愤怒又哽咽了。

        萧展拉着萧娟玉的手，带着萧福铁，到镇上的街道，买了纸钱、蜡烛和二十六个花圈。

        在镇里，将少了半个手指的这只手一直放在口袋里，不愿意拿出来。

        萧娟玉因为那时年纪还小，未遭受火灾惨案的心灵摧残，却依然受到了赵家的伤害。

        萧展拳头紧握，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了萧家全族人的人。

        萧展快速地将东西放在一辆皮卡上，给了司机三百元钱，请他驱车带他们去往镇北荒漠的籁士山。

        三个人坐在皮卡的斗车上面，看护着祭奠用的东西。

        萧展看到，看萧福铁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苦瓜脸上开始洋溢出笑容。

        两小时后，到了籁士山，萧展一眼就看到了那二十六个坟头，心中痛苦而愤怒。

        凭什么善良的人没有好下场，而作恶的人却逍遥快活！

        凭什么！

        他萧展回来了，不能为世间找回所有的公道，却一定要为萧家洗刷莫大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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