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德怨
“天呀！”方姨娘的动作和话语，不单惊到了楼下的人，同样惊到了，躲在楼上窗口后的巧儿。
她惊呼一声，转身看向自家小姐，带着担忧道：“小姐，奴婢看下面那位方姨娘好生厉害。百姓们被她惊的一愣一愣，这可怎么办好？”
巧儿说着，又忍不住向窗外看去。
然而这一次，她目光刚往下看，就迎上一双女子的眸子。
巧儿一僵，迅速的往后退去。
等再看不到楼下的情形，巧儿面露沮丧，“小姐，奴婢好像被那位方姨娘的丫鬟发现了。”
嘴上说的好像，但实际上巧儿已经确定了。
然而，精神力一直注意楼下的符锦枝，她比巧儿知道的还清楚。
下面那位方姨娘的丫鬟，不但看到了巧儿，并且她在方姨娘耳边说了一声，现在那位方姨娘正若有所思的往楼上望呢！
除此之外，符锦枝还知道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那就是她的二哥符锦庆，正板着脸带小厮四武，往楼下走去。
“巧儿，你去把我的帏帽拿来。”略沉吟一下，符锦枝开口说道。
巧儿闻言一呆，“小姐，您不会想要下楼吧？”
符锦枝回给巧儿一个肯定的眼神。
楼下，方姨娘在环儿的提醒下，似是不经意的往楼上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之后。
她目光闪了闪，人重新看向周围的百姓们。
不出所料，她见到了百姓们，对她的好感与敬重。
且，百姓们自发的向她回了一礼。
尤其正对着方姨娘的瘦小男子等人，此时更是激动的脸都红了。
他们平日都是被人看不起的小混混，没想到今日会受到贵人如此礼遇。
只觉一股豪气冲上头顶，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沸腾起来。
方姨娘在丫鬟环儿的搀扶下，重新站直了腰。
其他的百姓，也大多慢慢的重新直起了腰。
只要瘦小男子等人，仍保持着回礼的状态。
于是其他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再次落在了瘦小男子等人身上。
瘦小男子等人，明显能感受到，这和百姓刚才落在身上的目光不同。
此时的目光，更让他们热血沸腾。
这一刻，瘦小男子迫切想要，面前的金家姨娘，知道他们维护金家的壮举。
是以，瘦小男子激动的抬起下巴，“方姨娘，刚才小人说，小人和兄弟们今日聚在此处，是为了贵府和靖安侯府的亲事。现在小人斗胆，想问方姨娘一句，靖安侯府以庶代嫡，欺辱贵府的事情，可是属实？”
瘦小男子说着，目光不屑的扫向一旁的客栈。
只见他这个样子，就知心中早已相信了流言。
此时的一问，只不过是做做样子。
而方姨娘此时关心的，却不是对面瘦小男子的一问。
她更注意的是，对方自称的改变。
经过自己的一番话和动作下来，对方已经从刚才的自称“我”变成了“小人”二字。
这个转变，让方姨娘得意不已。
从今天起，她再不是金府上，一个可有可无的妾室了。
顾忌形象的方姨娘，压抑着兴奋，狠狠抓住了身旁丫鬟的手臂。
突来的疼痛，让环儿忍不住低低痛呼一声。
方姨娘的兴奋一顿。
她堵心的想：环儿这死丫头，莫不是想败坏我的名声？
带着不悦，怕被看出真实情绪的方姨娘，敛眉低下了头。
然而，她细长的手指甲，却是悄无声息的掐了下，不懂事的丫鬟。
环儿只觉手臂又是一疼，这次她轻咬红唇，不敢再出声。
“方姨娘，小人晓得这问题让您为难，但小人恳请您，如实告知？”瘦小男子不知方姨娘主仆隐晦的交流，他只以为自己的话，让对方为难了，于是更加诚恳的请求。
一旁的百姓们，也恰都与瘦小男子的想法一致。
于是不少人出声附和瘦小男子的话。
被众人殷切目光与诚恳话语，包围的方姨娘，她缓缓的抬起了头。
目光虚虚划过客栈二楼，她长叹一声，开口道：“妾身只是府中一小小妾室，与靖安侯府的婚事，妾身知晓的也不多。只……”
再次长叹一口气，方姨娘唏嘘道：“妾身在不久之前，知晓的还是靖安侯府的嫡长女，会嫁入我金家。奈何世情弄人，如今靖安侯府的嫡长女，已在年前嫁给了二皇子，成为了正妃。”
“夫人请慎言！”方姨娘话音未落，一声冷斥，入了众人耳中。
随着这句话，肃安城的众人望过去，只见一斯文的贵气少爷，正冷着脸站在客栈门口。
在这边斯文的贵气少爷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小子。
听过传闻的人们，顿时冒出一个念头。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靖安侯府二少爷。
这想法一出，肃安城的人又是一惊。
传闻中不是说，靖安侯府的二少爷，铜铃大眼，一身骇人的腱子肉，能和金家勇猛非凡的右将军相比吗？
这……这眼前的人，与传言相差也太大了。
随着众人的想法，倒把对方刚才说出口的忽略了。
正在这时，刚才一直安静的林护卫，带人上前，快速的护在了斯文贵气少爷左右。
与此同时，自发将客栈前包围的护卫们，也都挺胸抬头，看向了门口的斯文贵气少爷。
靖安侯府护卫的前后变化，在众人眼中，就是坐实对方的身份了。
惊讶之余，肃安城的百姓们，又觉得理所当然。
比起传说中可以和金家右将军比肌肉的人，还是眼前的斯文贵气少爷，更符合他们这些小百姓，对于权贵家少爷的印象。
这么一想，对于传闻中心狠手辣靖安侯府二少爷的畏惧，肃安城的人都消散不少。
其中又以，欺软怕硬，混不吝的混子们为最。
他们有勇猛非凡的右将军，而对方则是一个被传闻夸大的贵族少爷。
于是，瘦小男子昂起头，指责道：“你一个外来人，怎可对我们方姨娘如此无礼？”
“这位兄弟是金府什么人？”客栈门口的斯文贵气少爷，正是下楼来的符锦庆，他目光冷凝的看向出声的瘦小男子问道。
林护卫等人，随着符锦庆的话，也刷的都看向瘦小男子。
瘦小男子：“……”突然觉得有点后悔出声。
但自己惹出的事，跪着也要走完。
瘦小男子眸光一转，机灵道：“我不是金府的人，我只是千千万万对金家英雄们敬慕的人中，小小的一员。”
这一刻，瘦小男子完美将自己融入了，广大的西北百姓的当中。
于是自觉回答漂亮的瘦小男子，得意的挺了挺胸膛。
符锦庆的眸光更冷，“你的名字是？”
“你别以为仗着人多，就可以打击报复我。”瘦小男子下意识看向身后的荀哥，余光边瞅那熟悉的皮毛帽子，边抬高声音，“我们肃安城的百姓团结的很，你要是动我一下，你们绝对走不出肃安城。”
这话说完，瘦小男子终于与后面荀哥的视线对上了。
带着皮毛帽子的荀哥，悄悄往金家马车方向使眼色。
瘦小男子顿时恍然大悟。
下一秒，他眼皮一拉，向着金家马车处，大声嚷道：“方姨娘，您可要给小的做主啊！”
突然被求的方姨娘，顿时气的死死扣住丫鬟手臂上的软肉。
对方明明刚才是为金家打抱不平，怎么转眼间，角色就互换了呢！
方姨娘在生气，殊不知瘦小男子也在心中感叹，怎么眼前就不是勇猛非凡的右将军呢？
有将军那伟岸的身影若是在，他现在一定底气十足。
瘦小男子心中想着，面上却一副期待的盯着方姨娘。
而不知自己被暗暗嫌弃的方姨娘，她深吸一口气，出声道：“环儿，扶我下马车。”
“是，姨娘。”环儿因疼痛白着小脸，勉强的笑着应下。
下了马车，方姨娘的目光，就看向站在门口的符锦庆。
“您就是靖安侯府的二少爷吧？”
方姨娘不待对方回答，就皱眉苦恼道：“二少爷刚才出来时，让妾身慎言。可妾身着实苦恼，毕竟妾身说的，句句都是老实话。”
瞬间，符锦庆的冰冷的视线落到方姨娘身上。
林护卫更是目光倏的变犀利，只待一声令下，就会出手。
方姨娘：“……”突然有点凉！
她掩饰般的拢了下衣袖，然后假笑一声，开口道：“看我，不说那些过去的事情了。”
拿着帕子捂了下唇角，方姨娘又接着道：“妾身是金府的方姨娘，今日过来，是我们家将军，让妾身来与您商议一下婚礼的事宜。”
说着，方姨娘瞥眼一旁的瘦弱男子，“妾身过来之后才知晓，肃安城的百姓，为了我金家冒犯了贵侯府。二少爷，您看在我金家的面上，就不要为难这些赤诚的百姓了。”
“方姨娘，靖安侯府背信弃义，以庶代嫡，欺辱贵府。”瘦小男子想到来之前，荀哥与自己说的话，握了握拳头，“您和将军他们能忍，我们这些受了贵府庇护的西北百姓却不能忍。”
说着，他抬高手臂，“背信弃义之人，滚出肃安城，滚出西北！”
瘦小男子这口号一喊，他身旁同来的兄弟，先跟着喊起来。
紧接着，一旁的百姓们，也高声喊起来。
经过刚才方姨娘对传言的肯定，这一次的声势，比方姨娘来之前更大，更响亮。
这一刻，方姨娘因被迫出头，而憋在心口的气，终于散了。
她得意的瞥眼，面前脸色瞬间变黑的，靖安侯府二少爷。
什么心狠手辣的权贵少爷，在西北这片土地，还不是他们金家说了算。
待喊声达到最大。
方姨娘虚虚抬高手臂，“在场的父老乡亲们，请听妾身一言。”
一连说了两遍，喊声才慢慢停了。
被众人瞩目的方姨娘清咳一声，感激的开口道：“妾身知晓诸位父老乡亲，心中念着我金家。但我金家与靖安侯府的婚事，是我家将军十多年前亲自定下的。”
说着，她面露愁绪的轻叹一声，“听闻过我家将军的父老乡亲应知晓，我家将军最是正直之人……”
“老将军正直的名声，我西北百姓无人不知。”瘦弱男子突然出声，高声附和道。
方姨娘给了瘦弱男子，一个善意的笑容。
然后，她接着后，“是以，纵现在我金家与靖安侯府的婚事横生波澜，但我家将军是万万没想过，不履行这桩婚事。”
“小将军少年英武，怎可娶一介庶女？”周围的百姓中，突然冒出这一句话。
众人寻声看去，却没有发现说话的人是谁。
但这不妨碍，肃安城百姓对这话的认同。
嗡嗡的讨论声，顿时响了起来。
随着肃安城百姓的热议声。
符锦庆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他冷笑一声，对方姨娘道：“金家的这位姨娘，你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人一声，与我靖安侯府二小姐成亲的，将是你府上的庶出二少爷？”
“啊？？！！！”这一声疑问中又带着震撼的声音，是出自那位一直挑头的瘦弱男子。
而很显然，这一声“啊”还不足以表现瘦弱男子的吃惊。
他迫不及待的问道：“方姨娘，与靖安侯府小姐成亲的，真是贵府的右将军吗？”
方姨娘的脸变僵了。
与靖安侯府小姐成亲的人，从嫡长子变为庶出二少爷。
这件事她也是昨天才知道。
而她今天过来，主要就是来通知靖安侯府这件事的。
为什么现在，她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已经知道了？
这疑问在脑中一出，方姨娘第一个念头就是，靖安侯府的二少爷在他们金府，安了探子。
按下马上回府彻查的念头。
方姨娘扯了扯唇，意有所指的道：“二少爷消息真是灵通。”
这确认的话一出，符锦庆还没反应，瘦弱男子就炸了，“我不同意！”
方姨娘与符锦庆均讶异的看过去。
瘦弱男子：“……我是说靖安侯府背信弃义，这样的人家，老将军就应该直接退亲。”
闻言，方姨娘叹息一声。
符锦庆的目光，则是变的很冷很冷。
可惜瘦弱男子此时被突来的消息炸的乱了心神，他根本就感受不到冷意了。
他焦急的目光，往后面看去。
荀哥说的果然是真的，靖安侯府不仅欺辱人，甚至还欺辱到了，他们的右将军身上。
真是可恶！
符锦庆有所察觉的跟着瘦弱男子的目光看去。
方姨娘则没注意这么多。
她看向被瘦弱男子，带动情绪的百姓们。
长长叹出一口气，出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应该都知道，我们家将军和小将军，都已经被朝廷罢黜了。现在我金府有官职的就是二少爷了。”
语气中带上无奈，“靖安侯府的二小姐虽是庶出，但毕竟是侯府小姐啊！我们将军此举，是疼惜远道嫁过来的二小姐。”
这话落下，方姨娘不忘看向符锦庆道：“二少爷可能不明白我家将军的好意，但在我出门之前，将军就和妾身说过了，他不求被人明白，甚至是理解，将军他……只求问心无愧！”
“说的好！”方姨娘话落，肃安城的百姓一片叫好声，并纷纷都道：“以德报怨，老将军是天底下难得的厚道人。”
听着周围的话，方姨娘眼中闪过得意的笑。
不过，她面上却继续做出无奈的表情。
“刚才说的那些话，妾身原本是打算私底下和靖安侯府二少爷说的。奈何话赶话，我一时激动，就讲了出来。这实在是不应该。”
然后，她愁肠百度的捏着手帕，苦笑道：“回头将军知晓了，定要怪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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