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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看望


  连着三天,乳鸽汤一日不断的送到赵佳宁面前,每回送来都是由惜琴亲自端过来的。

  府上的丫鬟婆子们自然诸多议论,羡慕的不在少数,更多的则是些嫉妒消遣的话。

  大家都是做奴才的,谁不想在主子面前得脸,可即便是老夫人身前的刘妈妈也没华裳这样受重用,虽然只是个三等粗使,可却能跟在五小姐身边,还能进屋伺候,被大小姐打了不仅赏了补汤还连着歇息了数日。

  这哪是奴才啊,分明是主子。

  赵佳宁深知树大招风的后果,外头的议论纷扰她自然清楚,却不敢表露分毫,这几日也只躲在屋里头,生怕旁人的那些眼光落到身上来。

  母亲曾说,人生来就分了三六九等,那些站在高高顶尖儿上的人天生就是要让别人仰视的,像她们这些只能落脚山根底的人,只需要低头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不一定要谨小慎微,但也不能太过招摇。

  赵佳宁是真的只想踏实做个丫鬟,粗使杂役,只要不引人注目,她甘愿这一辈子就这样。

  她不像元香,官宅里出来的,自觉比旁人高上一等,一早就想着要往高了爬,她只想着能在这院子里安稳上几年,好好伺候主子,若主家看重便安排个婚嫁,她也能有个好归宿。

  至于别的,赵佳宁不敢想,也从未想过。

  元香说她出风头,却不知道她是怕极了出风头的,当年父亲不就是因着风头过盛才累及了亲眷老小吗。

  风光时呼朋唤友,旁人尊着敬着哄着捧着,风光不在,便皆如鸟兽散尽。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华裳在吗?”外头传来声响,芸莲推门而入,见了赵佳宁便笑道:“妹妹这是在绣花?”

  赵佳宁忙把手里的丝线放下,拉了张椅子出来:“芸莲姐姐怎么过来了,小姐让我休养,我也不惯闲着,眼瞧着这几日的暑气越来越重了,便想着做个荷包,往里头塞些薄荷叶子什么的,闻着清爽,也能驱驱蚊虫。”

  “你这想法不错,回头我也试试。”

  “不是什么费事儿的活计,姐姐你要是不嫌弃,我便给姐姐一起做了吧。”

  芸莲浅笑:“那怎么好,你还要养伤……”

  “哪就这么娇贵了,休养这几日,都好了的。”赵佳宁翻出料子来:“姐姐你来瞧瞧,这个颜色的可好?”

  “哎呦,这不是崔妈妈带你们去选的料子吗,这么好的料子做成荷包可真有点儿可惜。”

  “姐姐不嫌弃就好,我正发愁用哪个花样子呢,刚好姐姐来了,帮忙给打打眼吧。”赵佳宁打开一本诗集,拿了几个花样子出来给芸莲看。

  芸莲视线在那诗集上顿了一下,这才拿起一个花样子夸赞:“这些都是你自己画的?可真是漂亮,欸,这都是些什么花,我竟一个也不认得。”

  赵佳宁见她有了相中的,便把其余的都收了起来。

  “芸莲姐姐你在大户人家里住着,自然是不认得这些野花,这个油菜花,花开的时候香味儿扑鼻,花团都是一簇一簇的,远远看过去就像是金黄色的花海。”

  赵佳宁说着,接了芸莲手里的花样子比在她刚做好的荷包上,称赞:“姐姐你的眼光可真好,这花儿原是金黄色的,配上这翠绿色的料子,可真好看。”

  “你有心了。”芸莲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琉璃瓶出来:“我也不白贪了你的东西,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那瓶子是青白色的,表面质地莹润,乍眼一看就像是玉石一样,但赵佳宁知道这不是玉石,而是琉璃。

  章府上下的摆件儿大多都是琉璃制作的,据说在整个泉州城里能用得起琉璃物件儿的少之又少,可她打眼瞧着在这府上,琉璃突然就变成了不值钱的玩意儿,随处都能见着。

  这或许是跟章家的生意有关系,又或许是章家的人本就偏爱琉璃物件儿。

  “这是什么?”她问道。

  那小瓶精致漂亮,里头装着的东西也一定是价值不菲,赵佳宁这样想着,却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值得芸莲亲自跑来这一趟。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好东西。”

  芸莲卖了个关子后才宝贝似的打开了小瓶,从里面倒出一滴白色的膏状物来。

  “算你这丫头运气好,这药膏还是之前小姐赏了我的,我一直没舍得用,活血化瘀甚是奇效,你这脸上的伤是好了,可这腿上的怕是还青着吧,你快坐下,让我瞧瞧现在如何了。”

  “都好的差不多了,不打紧的……”

  “小姐可是一直记挂着你的,这也歇息好几日了,总不好一直不去伺候,再说这受伤的是你自个儿,疼的又不是旁人。”

  见芸莲这样说了,赵佳宁这才应了声,将裤腿扯上去,露出两个膝盖上的青紫,过了两三日,那痕迹瞧着更重了。

  “瞧瞧,都这样了还说什么不打紧,你也是个笨的,我若不来你便一直这样忍着?府上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不好使,你就不会问问旁人?”

  芸莲坐在赵佳宁对面,将手上的药膏抹在她膝盖上的青紫处,再轻轻揉开,没多久,赵佳宁就感觉到一股温热自膝盖内散开,想来章婧琳赏下的药膏,定然是顶好的。

  “多谢芸莲姐姐,这样的伤也就看着严重些,其实并不影响什么的。”

  她当年被父亲罚跪的时候,伤的可比这个要严重的多,两条腿都肿了,硬是在软塌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

  “你就别嘴硬了,都是伺候人的,我自然知晓轻重,你这腿就是下跪时太用力给磕的,好在没伤到骨头,不然可得有你受的。”

  芸莲换了另外一条腿,又说:“虽说你是受了些委屈,可到底咱们都是下人,哪有什么委屈可言啊,主子体恤咱们,那便是咱们的造化,好在小姐看重你,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你便能升了一等了,嗨,其实升了一等又能如何,我也是一等的丫鬟,不还是跟你和元香一样,说到底不管是几等,还得主子看重了才行。”

  赵佳宁不敢多言,只轻轻点头算是应了话。

  “这样说来,还是你这丫头最好命,入了咱们小姐的眼,日后定然会有大造化的。”

  ------题外话------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出自清代孔尚任的《桃花扇》

  在【离亭宴带歇指煞】中,老艺人苏昆生放声悲歌: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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