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高三的那个晩上

　　科研院在这一阶段完成了原WHO数据结构下，以及新增或变更数据的自我侦测模块。接下来要做一阶段的数据分析，才能进行数据清理工作，然后反复到模型成熟。

　　这周云熙一直在跟李进讨论预测分析模型的内容，因为接下来要跟云浩天的医疗专业团队进行模拟。

　　德国跟国内的时差是七小时，因此云熙每天在下午四点的review会议后，接下来四点半必须再跟李进在德国的团队开会到四到五小时。

　　雪亭原是不需要参加的，但为了要学习赶上自己对医疗知识的不足，她自行在一旁做著笔记学习。前几天，光是查这些专有术语就让她头大，更别说其它的东西，她根本啥都没有听懂。这当然是被李进不断的嘲笑，但是雪亭也顾不了他的冷嘲热讽，因为事实是自己真不懂也无力反驳，只当他疯狗乱咬人。

　　雪亭每天回去已经十点多，自己还会再找材料读书到一点多才睡。但这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儿，现在让她头大的，就是如何跟云熙开口星期六、日不能加班的事情。她现在找到的理由是回去看天昊，这个理由他应该不会不高兴，但她猜想云熙一定会要坚持送她到苏州，她应该怎么回答？

　　如果没有前几天云熙的直接表示，想要跟她继续下去，她压根都可以不用理会，虽然她也没有当场表示同意云熙。不想让他知道许风要来接他，也只是不想让云熙生气。

　　雪亭突然哼笑了一声，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她就很怕云熙生气。只要他那原本俊美的脸一绷、瞬间让她感到寒冷害怕。所以雪亭一直不希望他跟她生气，因此一向对云熙言听计从。

　　大二那年很流行宫廷剧，段菲老爱开玩笑说云熙就是一个皇太子，而雪亭就是他下乡游戏捡到的农民女子。太子强大的皇家优越气场当然可以轻易镇摄的了她这个乡下没见识的女人。就算是她这个女人在民间有多大的本事，那也不过是种菜务农厉害。

　　「你自己说，你这个没有身份地位、没有教养的民女，如何可以进入高贵皇后的眼帘？」

　　那一阵子，雪亭还真的仔细去观察体会段菲说的玩笑话。她也把这个跟云熙说起，当时云熙哈哈大笑、拨开她额前的散下来的头发说，就算如此，雪亭也会是他最钟爱的妃子。

　　雪亭不喜欢这个比喻跟云熙的态度。但是，云熙的一言一行，真的很容易让她感到屈服、不敢反抗。

　　她也跟许风说过这件事，许风那次并没有嘲笑她，反而还认真的跟她说，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价值观不同，生活在一起太辛苦，因为总是在伪装自己，他认为雪亭根本不应该跟云熙在一起，她没有必要如此屈就自己去配合他。

　　「你应该找个像我这样的人家嫁了，我们两在一起从不需要伪装，你跟我在一起时不是都很快乐吗？」

　　雪亭想到这里甜蜜的笑了下，原来，许风早就不断释出他的心意，只是她一直不懂。不过，也许真如许风说的，根本不应再跟云熙续续走下去。

　　她这几次的哭泣，反而让她多年的情绪释放了出来，这几天她真感到近年来无比的轻松，她想著真要谢谢玫琳，那天去买个礼物送给她。

　　手机上显示著1:45，不知道云熙睡了吗？

　　「云，这周六我要去苏州看天旻，不能加班，告知你一声。」

　　「他怎么了吗？我载你去吧！」

　　「天旻没事，只是我一年没见他了，妈希望我去看他一下。星期六你要陪大家加班，别因为我担误到工作。」

　　雪亭才送出发送键，语音通话立即响起。云熙声音有点哽，像是刚起床还躺在床上的声音，她熟悉的很。

　　「你早点睡吧，别操心数据分析的事，我会带著你做的。」

　　「你都睡了怎么还回我？」

　　「嗯，听到你发信息的声音，担心那么晩了你有急事。星期六我载你去吧，到苏州就一个多小时的事。」

　　「他星期五要来上海接我，星期六一早一起回去。」

　　雪亭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把它说了出来。很久，对方没有回应，连呼吸声都没有，网络没断，她知道云熙还在线上。

　　因为她一向很容易接收到云熙的情绪。

　　像在刚分手后那一年，她常在晩上会突然感到一阵落莫、情绪会突然变得很沉重。几次她半夜做梦痛哭著醒来，在梦里像是有人一直压在她的胸口、她的心酸楚闷痛著。

　　她只记得在梦中，她抱著一个人直哭，那个人像是她最亲最亲的人即将要永远离去，从此再也见不著一样的难舍。但那人是谁、是男是女，她一点也不记得。

　　几次身边的许风被她吵醒问她梦见什么，她只说，梦见最疼爱她的姥姥。她不敢多说什么，怕许风乱想。但每次许风的表情却都是一副质疑的板起脸孔。

　　现在，她又有这种感觉。云熙的沉默让她想到那个梦。

　　「云，睡吧，晩安。」

　　「嗯。」

　　挂了微信的云熙一晩没再睡著。四月了，天气还是很凉，他披起外衣走到外边的阳台抽烟。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那一片灰色的四层楼老旧小区。那小区的道路两旁种有法国梧桐，还好有那两排梧桐树让那破旧的小区有点浪漫气氛，也是因为有雪亭在里面，他才有可能走进去，不然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过去。

　　从小，他自信满满，优越的家庭背景、出色的仪表长相、拔尖的功课，让他生活无往不利、一帆风顺。他有著明确的目标、看的到美好的远景及未来。

　　直到高三那个晩上。

　　高中念重点学校需要住校的他，每到星期五下课回家、星期日下午再回学校。

　　有次星期六念书到凌晨觉得累，偷跑出来想去找雪亭，到了她家小区门口，却看到雪亭被一个高帅的男生搭著她的肩亲密的走在一起。

　　雪亭远远看到了他，惊讶却兴奋的向他跑过来，那男孩也没避开，反而走在她后面慢慢的靠了过来。

　　他呆站著直盯著他两，双脚像是长了根似的定着无法移动。不只是因为看到雪亭跟别的男孩走在一起，而是他在昏暗的黄路灯下，努力的搜寻著记亿。

　　要不是那双特殊的丹风眼，他根本认不出是谁。

　　自从小学毕业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许风。往日他认为丑的要死的矮胖子，现在却有184公分的修长高壮身材、虽有著浓眉，但那细长眼配上白皙的皮肤，让他显的五官清秀俊俏，但那嘴角却又挂著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很难想像这个傲气十足、强势气势的男孩是以前印象中的许风。

　　雪亭问着他怎么那么晚了出来，说她肚子饿了跟许风出来吃夜宵，但他当时脑子一片慌乱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看着眼前向他走过来的许风。

　　许风走近他，那上勾的丹凤眼低下眼神，口气傲慢的对他邪笑著说，嗨，好久不见。

　　许风那个狂傲的笑，像是在明白的告诉他，我长得也不比你差、课业我也紧跟在你后头，而且，我只花了两年就那么轻松的就把你打败。对了，告诉你，当然还有雪亭，我随时都在她身边，你呢？

　　从小到大，被所有人捧在手上的云熙，从来没有这种挫败感。而且，从没有人会如此不尊重的眼神看他，只有许风，一直以来都是。

　　他以前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但自那个晚上起，他开始事事患得患失，包含对雪亭的感情。

　　他的自信被许风催毁了一大半。

　　云熙再点上一根烟，紧抓著快速跳动的胸口、深吸了一口烟，安抚著他那颗开始躁郁的心。

　　从前，许风在他最风光的时候挑战他。现在，他又来了，却在他最脆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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