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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登基往事


这一天,林霁后半夜披衣未眠,京城里也有很多人不能安心睡下。因为明日就是丹城拐卖案三堂会审的时候,由大理寺越级负责。

        这一夜,丹城拐卖案牵连到的大小官员都在找门路送礼,不料却被一向爱点小财的大理寺卿一一退回,他们顿时慌了。礼送不出去,人也睡不着了。

        林霁本来是要去参加三堂会审的,却被更重要的事情绊住了。

        她收到了梁系舟的来信,称曾在他的封地徐州三城见过林霄鸿的踪迹。

        “在找寻先太子这件事上,我和陛下是一条船上的人,但凡先太子活着,我们谁都没机会坐那个位置。所以我只盼着陛下快些派人处理,不要让他跑了!”

        然后便是司空赫听了这事凭空发疯,自请要带数千军队前去徐州,先杀了林霄鸿,再灭了梁系舟。

        “司空赫,你放肆!”

        林霁在他出手伤了数个太监宫女之后终于忍不住怒喝道:“你当你是谁?朕都不敢说要杀了林霄鸿,你敢!朕都不敢这时候剿灭梁系舟,你敢!不然朕这皇帝也交给你坐坐,你敢不敢?”

        这一声咆哮也将御书房的宫女太监们吓了一跳,没想到平素斯文有礼的女帝陛下骂起来也这么恐怖,站在门口的宫女手一抖,端着的茶就要砸落在地。

        一只手伸出来,扶住了滚烫的茶,止住了颓势,打发了宫女。

        那人是鹿鸣。

        鹿鸣身后跟着的是林望晚,林望晚身后跟着郑楚客。

        自从林霁南巡回来,拿捏住了更多权力,林望晚的势力便被一再打压。曾经亲密无间的姑侄二人如今成了朝廷上的点头之交,私下很少再有交集。所以林霁看见林望晚来了,很是惊讶。

        “长公主殿下来得正好,那不妨就请殿下好好劝劝陛下,如何是以大局为重。”司空赫那双蓝眼睛瞟过林霁,随即一哼,用鼻子看人,也不告罪,自顾自一扭身便出了御书房。

        林霁的胸口隐隐作痛,她猜可能是这几日被司空赫气的。

        “司空将军一片赤胆忠心,是与陛下误会了吧?”郑楚客说道。

        “朕只看出他一身反骨。”林霁冷哼一声,并不赞同。

        “陛下说什么呢?若是没有司空将军,陛下那夜哪能脱颖而出,登上皇位。这种从龙之功的肱骨之臣,是不好随意斥责的。”郑楚客道。

        “什么?”林霁敏感地捕捉到了郑楚客话里的意思,“哪夜?先帝驾崩那夜?不是姑母力挽狂澜?”

        林望晚与郑楚客对视一眼,前者则诧异地接口说道:“没人和陛下说过这事?陛下得以打败众多宗室男儿登基的原因,其实是那夜司空赫带镇北军围住了皇宫,又请本宫这个皇亲国戚出面,威逼利诱之下才使众臣屈服。”

        “陛下以为,没有兵权,单凭我一人之力和虚无缥缈的长公主之位,便可以一手遮天了吗?”

        林霁愕然,连林望晚和郑楚客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她爬上御书房休息的小榻,叫了个司空赫的亲随进来,仔细讲讲那夜的来龙去脉。

        原来林望晚说的是真的,确实是司空赫在先帝驾崩的那夜奇迹般地从北境赶到北都,围住了皇城和百官亲眷,和林望晚恩威并施,郑楚客带头倒戈,才让她得以登基。

        而血火一夜,宫内百废待兴,北境xx族进犯,司空赫来不及与她照面,便匆匆回援。

        这件本该在大半年前就被自己知道的事情,不知道被谁压下,几经周折才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这个人是谁呢?

        似乎不会是林望晚,她是今日主动递消息的人,况且自己登基之后便不与这个姑母亲厚了,她不需要这么做。

        也不会是她身边新近的这几个亲信。因为安思痛,李茗姣等人都是她登基之后才提拔上来了,而这消息则在一开始就被拦下。

        把身边的女官大臣都想了一圈,她想起一个人。

        宋羡云。

        宋羡云在武帝驾崩数月前就来到了北都,作为她的未婚驸马。而当林霁摇身变成女帝,宋羡云就是万人之上。也许他不会容许在新帝登基的重要时刻窜出一个有如此大功的从龙之臣。

        又或许······以他的聪明才智,早就想到了女帝往后或许不会只有他一个驸马,这便提前扼杀这位势力庞大的镇北军元帅的功劳?

        会是他吗?

        林霁在心里一遍遍问着自己,一遍遍地想着各种可能。

        不知不觉,她往榻上一歪,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司空赫的那位部下还是口若悬河地讲着他们元帅的丰功伟绩,直到女帝陛下太久没有声息才反应过来不对,这时正好谢霖铃来给林霁送茶点,他便叫那部下悄声离开了。

        谢霖铃把手里的茶点放在上风口,预备着林霁闻到香味儿之后可以立马拿来尝尝,还贴心地给她脱去了外裳。免得夏日燥热,林霁睡醒再汗津津得,满身不舒服。

        做完这些,他便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片刻后,司空赫得到部下得回报,也走进御书房,见林霁睡着便自然地坐在了林霁平日坐得位置上,拿起两份军报写了批复。

        顺便把梁系舟上奏请求朝廷拨款的奏折驳回了。

        不过批了几份,果然微风拂动,谢霖铃放在上风口的茶点的香味儿便飘到了林霁的脑中,她鼻尖微微翕动,终于醒来。

        司空赫久违地一笑,看着林霁倦怠的样子,主动起身把茶点端到她的面前。

        林霁虽然刚刚醒了,但是眼皮却又很诚实地闭上了,如果不是香味儿越来越近,她估计就又睡过去了。

        她仗着御书房应该没人敢乱闯,在榻上毫无形象地扭动着身体,抻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一拍床板,就要一跳下床。

        然后睁眼就对上司空赫呆滞的眼神,和为她拈起糕点送到嘴边她却没领情的手。

        林霁条件反射地改变成正襟危坐的姿势,却发现自己的外袍不知道哪儿去了,这下彻底装不了端庄了。

        她讪讪一笑,说道:“这夏天了,你得让人春困秋乏夏打盹儿是不?”

        司空赫发现了,林霁平日里是十分端庄十分高高在上的,但是一旦你撞破了她偶尔的小动作,她身上那层高冷的障壁就一下子破掉了,连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装雍容大气。

        只是······这样的林霁,是他从未见过的。

        是以他才呆了。

        此时的林霁只穿着中衣,肩背只被白纱裹住,若隐若现。脸上神情含羞带怯,又有几分窘迫,以至于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无意识地对他的眼睛撒娇发痴。再想起下榻那刻从蚕丝被下一闪而过的雪白脚踝······

        司空赫再不识礼数,也知道不能再往下想了。

        他又一次地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在三年前选错了。

        是不是如果三年前没有选择去接手镇北军,而是执意留在她身边。哪怕如今步履维艰,哪怕深宫生机渺茫,不得宠公主的下场比比皆是,他依旧是她心里的第一。

        这样现在她的身边不会有这个林望晚塞进来的谢霖铃,不会有和亲交换的宋羡云,也不会有选秀进来的各个官家男子。她的身边就只有他。

        他没有兵,没有亲信,但是他们有彼此。

        司空赫曾经是那个离林霁最近的人,可是他为了保护林霁,阴差阳错地离开了她,就再也找不回身边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即使他能再一次强硬地挤进她的生活,那些人也还是在她的生活里留下了痕迹。

        就比如他知道林霁时不时地会给谁写信。

        司空赫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

        这个从来桀骜不驯,疯狂偏执的人,这个从来认为所有东西都可以不择手段地得到的人,终于动摇了。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御书房外了,和部下一起走在离宫的道路上。

        “哎呦!完蛋了!”御书房内响起林霁懊恼的声音,“怎么没人提醒我今天是初一?”

        初一十五是惯例要摆驾君后凤华殿的日子,自从林霁身边失了陈徵这颗七窍玲珑心肝,便常常出错。

        林霁到凤华殿的时候,谢霖铃正在屋内屏风后的矮榻上读前者给他带回来的江南士子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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