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二世（六十）
徐海棠认罪已死的消息第二天一早便传了出来。
禀告给皇上的消息则是她已认罪，自知不可饶恕，便自杀了。
皇上只是看了一眼那认罪书，至于那刺杀的动机，却没有丝毫的交代。
事已至此，皇上便将此事传扬了出去。
从此安阳徐氏一族从此消失。
伴随着那些无数为国捐躯的英灵，也都化作了尘埃。
就连丞相的妻子，洛璃的母亲徐兰的名字，都从此于族谱和记载中全然消失。
丞相府内，一片静默。
洛璃呆在屋内，对任何人都闭门不见。
她相信自己的姨母不会做出这等事，而她的死也必然不是自杀。
刚才她就问过父亲了，只是牢里的眼线昨夜子时消失了一段时间，说是有重大变动，很多士兵都被调离了别处。
至于那段空白的时间，牢里发生了什么，却无人知晓。
洛季安跟林西风呆在一处，他摇头叹息道：“璃儿听闻海棠出事的消息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连景明也不让进。”
经过一晚上休息，林西风身体已经大为好转，不再那么难受了。
他坐在榻上，扯唇道：“刚才我命去牢里探查的人已回来，说是昨晚牢里大多士兵调去了永联门，那里好像有刺客进来，结果跟丢了，再返回牢里的人时候已经是丑时了。”
洛季安也道：“我牢里的眼线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那子时一段时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徐夫人肯定不会认罪的，要不然她不可能强忍住受了那么多的酷刑。”
“如今皇上看过了认罪书，已经将安阳一事结了案，想必是为了南融一事分了心，必定牵扯太子，不得不慎重。”
林西风轻咳几声，看向屋外，今天的天气氤氲不定，阳光被厚厚的云层压制。
“徐夫人的尸体下午便要处置，我已亲自安排去送她一面。”
洛季安：“你这身体走路都困难，要不让我去？”
“不行，此事重大，刑部和兵部也都暗自处置，你去了也见不到，除非我亲自去。”
说罢，门被推开，洛璃踏进来：“那我随你去。”
“这怎么行！你一个女儿身，怎可靠近那等晦暗的地方，身体本来就不好，为父陪西风去，你在家好生歇着。”
她坚定道：“父亲，你去了他们也不会让你进去。”
“我会打扮成随从模样，跟随西风混进去，见姨母最后一面。”
她略有哽咽，顿了顿：“要不然，我会一直都放不下。”
“这……”
林西风看着她倔强的神情：“洛父不必担心，就让阿璃陪我一同去吧。”
洛季安看了看此时的二人，便也只好答应。
-
洛璃打扮成小厮的模样，混在林西风一帮侍卫里。
进宫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脸色悲痛不见得很深，反倒将自己情绪尽数想要遮掩起来。
可她越是如此，林西风就越是心疼。
看着她红红肿肿的眼睛，肯定自己一个人闷在被子里不知流了多少的泪。
他不禁伸手握住她那冰凉的手：“阿璃，别这样，姨母看见你这般肯定会放心不下的。”
“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让她安心的离开吧。”
洛璃这才抬眸看他，微微点头。
林西风去到刑部的时候，是尚书何勇亲自前来接待的。
“林将军，怎么刚出了狱，还需静养，这会儿就亲临刑司来了。”
“有什么事情，只需要派人来交代一声儿就是，哪能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何勇边说便细眼打量着他。
林西风也是丝毫不避讳，直言道：“带我去见徐海棠尸身。”
何勇一听，眼珠子暗自转了无数圈儿，这林西风受皇上如此重用，实在得罪不起。
但兵部尚书陆绩那边靠山可是正风光的贵妃，同样惹不起。
他只好尽力道：“这……皇上已经吩咐了，要将徐海棠尸体尽快处理，已经安排进了焚烧园，任何人只怕也见不到了。”
“焚烧园在哪儿，带我去。”
“这……”
何勇阻拦道：“一般人等不让进的，况且里面全都是些死尸，乌烟瘴气的，将军非得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林西风淡淡瞅了一旁洛璃一眼，再道：“我今日必须见到她，否则我就在这里不走了。”
“将军，您何必为难我啊……”
他坐下，正眼看他道：“什么死尸本将军没看到过，我不害怕沾染什么污秽。”
“如果要得到皇上同意，那我现在就派人去养心殿。”
何勇有些慌了，忙拦道：“别呀……”
这让皇上知道了，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本来林将军被关押此事，人人都知道，皇上现在对他本就愧疚，要是他去跟前参自己一本，那岂不是完蛋了。
再说，他林西风活脱脱一阎王王，谁敢招惹他啊……
何勇只好屏退了周围下人，小心翼翼道：“我可以带你去见，但你可要答应老臣，此事绝不可告知外人。”
他叹了口气再解释道：“将军你也知道这宫中最近并不安稳，能少一事就绝对不多一事。”
他突然发现林西风身旁还有个小厮，一直垂着头，脸很是小，都被遮挡在帽沿下。
“他……”
何勇指着她道：“将军，让他在外面候着吧。”
林西风看了看洛璃，再对着何勇道：“无妨，我走路有时候还需要人扶着。”
“可是……”
“放心，他绝对不会背叛我。”
何勇是相信林西风的，听他都这么说了，自己才真的放下心来。
“想要我保密可以，不过你告诉我，是何人让你如此做的？”
何勇拱了拱手，有些万般无奈的语气：“哎，兵部尚书陆绩，你也知道，这些人没一个是好得罪的。”
“他为何如此嘱托？”
何勇摇了摇头：“没有说明原由，徐海棠尸身我也没亲眼看，只不过看过的人都觉得慎得慌。”
“具体您亲自见了自有定论。”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大将军，今日一事，务必要……”
林西风有些被他唠叨烦了，只好道：“知道了。”
他点点头，“那好，请随我来。”
-
何勇将二人带到了深一层的密室，因为是保管尸体的地方，所以温度极低。
外面尸体都蒙上着白布。
味道真的很恶心浓烈。
洛璃低着头，也不左顾右看，而是紧跟在林西风身后，一路朝前走。
“就在里面了。”
何勇道：“我就不进去了，将军您请便。”
他将门打开，里面正中央只有一具包裹着白布的尸体。
林西风领着洛璃进去，门就被关上了。
洛璃摘掉帽子，连忙扑上去，手颤抖着想要将那布给掀开，可是却一直僵在空手，不忍心，不想去面对。
林西风上前，将白布替她掀开。
徐海棠那惨败的脸，顿时浮现出来。
她身上已经被清理安静，没有多余的血渍，带着一抹赴死的笑容，睁开的眼睛好像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怨气。
洛璃眼泪簌簌而落，抱着她痛哭起来，仿佛这些天压在心里那块喘不过气的石头被打碎了，然后刺入她血肉，变得刺痛无比。
林西风仔细看着徐海棠的尸体，发现她的死因在于胸口心脏处的伤口。
鉴定的死因是她捡起地上的木枝自己插进胸膛致死的。
可是他明白，牢里哪有什么平白无故来的那么尖锐的木枝。
他弯腰低头，将那伤口仔仔细细看了一圈，里头尖，外面长，伤口里并没有污秽之物，如果真的是木枝，在如此大力的情况下，哪里会没有残留物。
看的仔细了，才发现里面还有些金色的痕迹。
白布再次沿着下面掀开，发现徐海棠的腿不是完全笔直的，膝盖处始终是弯曲着。
她的手，手指指纹一点纹路都没有，右手掌心有条细长的痕迹，上面同样有些淡淡的金色的东西。
他用手抹了抹，观察一番，发现那是金粉。
洛璃哭着，将徐海棠眼皮给合上。
“姨母，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将您救出来。”
“您放心地走吧，和我母亲一起，也是有个伴。”
“我一定会查明安阳一事，为徐氏一族洗清冤屈。”
林西风拍了拍洛璃后背，以示安慰。
她抬眸，眼里全是泪水，在这个冰冷而又黢黑的密室里，感觉冷到了骨子里。
他将她缓缓扶起来，将她深深揽入怀中。
此时此刻怀中的体温，是她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温暖。
“阿璃，别哭，该伤心的人不是你。”
林西风忍不住抹去她脸颊的泪水：“不是说好，要来好好送姨母一程吗？”
洛璃这才停住了哭泣，有些轻微的抽泣声，过会儿，她才从怀里抬起头来，望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林西风见她情绪安稳了许多，这才松开她，然后将白布重新遮上去。
“我看过了，她确实是自杀的。”
洛璃道：“那肯定是有人逼她，她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伤口和手掌有少许金粉，伤口的走势看来绝对不是什么木枝，而是类似于簪子之内的硬物件儿。”
“金粉？”
洛璃想了想：“尖锐之物……那应该就是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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