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二世（五十四）
第二日，洛璃在回宫前，便安排人秘密散布了林西风被皇上关押在牢里一事以及被严刑拷打的场景。
害怕此事传播得太慢，她还命人快马加鞭去边塞，将此事传扬一二。
一时间，林西风被关的消息传得是沸沸扬扬。
洛璃安排好这些事情，当日便回了宫去。
只是当她进入皇宫大门之时，再回首看了看外面热闹的街市，发了好一会儿神。
“小姐，你怎么了？”
景明满是心疼地看着她：“是不是又在想林将军和徐夫人了？”
她收回视线，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是这世间最柔的水，但是却好像是泪水般的忧伤，这股忧伤埋葬在最深处，仅有的悲伤都转化为雾气慢慢蒸发掉，连悲伤都这般小心翼翼。
“我是在看那街市。”
马车驶入了深宫，再也没有外面那般烟火气。
“外面多热闹啊，自由自在的，一进这皇宫，感觉整个人都不是活着的了。”
景明也是默默点头：“嗯，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我巴不得跟着小姐你进宫来，这人人都说皇宫好，在宫里的人就是人上人。”
她将小脸埋下去，“可是如今我才觉得，宫里的人哪里是人上人，简直就不是人。”
洛璃被她幽怨的小表情给逗乐了：“景明，你有没有发现，你变得越来越成熟了？”
“是吗？”
“嗯。”
她点点头：“这可不是好事。”
摸了摸景明的头：“我还是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无所畏惧，无拘无束。”
自从春和走后，景明就变了。
一夜之间，仿佛原本那个爱笑爱打趣的姑娘变成了个言语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敷衍的人。
景明心里也是波澜。
看到这士兵们一行行威严走动着，脑海里就想起来林将军。
当初是他主动为洛璃站出来的，要不然今日被押在牢里的就是她了。
可是现在，林将军在牢里，惨不忍睹。
“小姐，其实林……”
她欲言又止，想着不应该对她有这种秘密。
但是想到赵略的话，她又停住了，一席话像被噎住了，无法说出口来。
如果真的告诉她，会不会真的让她会更加难过呢？
是不是会更加自责和愧疚？
看着洛璃那疲惫的眼圈，最近苍白了不少，她又心软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
她勉强一笑，然后移开了视线：“没……没什么。”
“要说什么来着，一时间头脑不好使了。”
“你呀，忘性可有点大。”
-
深夜，人烟寂静。
周围鸦雀无声。
这时一名侍卫从原本的队伍里悄无声息地脱离，绕到了去往承乾宫的林荫小道上，他带着黑色帽子，帽沿极低，遮住了他的脸，看身形有些矮，步伐虽快，却不十分稳健。
他边走边左顾右盼，偶尔慌张地压了压帽沿。
走到拐角处，再次确认周围无人，这才小跑到坤宁宫的后门，轻轻地扣响。
门打开了，红杏从里面探出头来，仔细打量一番，这才开口道：
“进来吧。”
待他走进坤宁宫，红杏低着头，然后及其小心地将后门给关紧，再将此人穿过走廊带去见皇后。
此时坤宁宫的主殿，几盏烛光微弱，寇纯红着双眼，穿着一身苏绣月华锦衫，陪侍在皇后床前。
她微微低眉颔首，一只手微微摇着折扇。
空阔的大殿内，下人都已经屏退，只有她二人在这诉说分由。
皇后靠在床上，眼神也是涣散了不少，“本宫知道会有人在南融动手脚，千算万算，竟然还是低估了他们，居然这么大胆子，敢在观景台上动手段。”
“百姓死伤严重，陛下定不会轻饶。”
“母后，那殿下真的没用刚木而是用的其他木材吗？”
皇后思绪万千，到现在也不想再瞒着她：“大堤大部分都是用的刚木，有些可能并没有。”
“观景台不用常年浸在水里，所以太子为了节约，也没有用刚木。”
她捂唇轻起，满脸不可置信：“为什么？朝廷指定一定要用刚木，而且银两也是按量拨出的，这不是……”
“母后，殿下又不是缺财富的人，为何会这样做？”
皇后点到为止，为何这样做的原由却不想告之，只是一言带过：“自有用处。”
寇纯也是聪慧的女子，她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她该知道的，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
“那我父亲呢？他也参与其中？”
皇后咳嗽几声，点头。
这可是大罪。
皇上要是发现，会灭了寇家满门的。
她顿时惶恐，险些跌落地上。
太子身份尊贵，这天下的财富可以说都是他的。
可是为何会挪用赈灾款？
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用处？
“你也别太过担心，现在仅有那云奚的一面之词，实则并没有证据，皇上不会动太子的。”
但是寇纯并非什么都不懂。
要是找不到证据，如此灾难，皇上肯定也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那么如果没有太子的罪证，那么恐怕只有……只有她父亲去背锅了。
如若找得到证据，那么父亲也脱不了干系。
细细想来，为何当初太子要娶她为妻，现在好像早已经目的明显，自己和父亲不过就是皇后用来保护太子的伞，以防万一。
看来挪用赈灾款，对于太子来说，肯定有最至关重要的事情。
皇后瞧着她越发难受的神情，猜想到她已想了大概。
“他该来了。”
她望向门外，见到一个身影正从侧面穿过来。
白露打开门，那侍卫走了进去。
随及走到皇后跟前，将帽子摘下。
“父亲！”
寇纯一眼便识出了他，立马扑上去紧紧抱住。
皇上一回了元城，便将他和太子拘禁，不准任何人前去探视。
她日思夜想，苦苦挣扎，可是还是没有办法能够出宫去见他。
寇末眼含泪水，伸手拍了拍她肩膀，看着她浑身散发的气质如此雍容，倒也有未来皇后的风范，这才点点头，很是欣慰道：“纯儿，你出落得越发端庄了。”
随及他看了皇后一眼道：“你先回去，我有几句话要跟娘娘说。”
寇纯拉着他的手，不舍得松开。
“待会儿父亲就过去找你。”
她这才松开他的手，然后依依不舍地出了门去。
“纯儿啊，这些日子，眼睛都肿了。”
皇后叹了口气道：“越发憔悴，你还说她端庄了。”
随及她坐直了身子，顺了口气：“知道本宫为何现在召你进宫吗？”
寇末低着头，“不知。”
他还真不知道为何这个节骨眼上皇后硬要想方设法带他进宫。
“现在皇上正在关注林西风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将注意力严格放在观景台一事，所以见缝插针，现在带你进宫才是万无一失的时机。”
“关注林将军的事？可是安阳刺杀一事？”
“不知为何，这一两日百姓间将林西风被关押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各地百姓甚至聚集请愿，官员只好将这些请愿上报给皇上。”
她淡淡一哂：“就连元城的宫门口今日都遣散了来为他请愿的群众好几回呢。”
“再者，关外夷敌最近蠢蠢欲动，开始搞一些小动作了，挑衅我朝士兵。”
“皇上现在，还在为此忧心呢。”
“原来如此。”
寇末道：“林将军受民拥护，西风军震慑夷敌，倘若他真的有什么闪失，的确不怎么好收拾。”
皇后仰头看向那乌黑的房梁，再触手摸了摸床边镶嵌的金丝凤纹，“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林西风。”
她看向寇末一瞪眼：“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该隐秘的动作搞得人尽皆知。”
“本宫早就说过，南融这次事端有千万双眼睛盯着，为何你们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你我都被牵连，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她尚且舒了口气：“好歹太子这边做此番事的动机无人可查，反倒是你……”
“若是贪污，本宫倒还有办法保住你的族人。”
皇后敏锐看向他此时五味杂陈的眸子：“纯儿在我身边，也可安然无恙。”
寇末哪里会不明白她的心思。
无非是想要自己顶罪。
“此事说来也是蹊跷，怎么偏偏皇上登上那观景台，瞬间就塌了呢？就算是少部分不是用的刚木，按理说也不会那么脆弱。”
“你怎么看？”
“微臣后来派人仔细去盘查原由，发现塌下来的石块里木料并未腐蚀，按理说不存在这种现象。”
皇后越听越急：“不明白不明白，可是事已至此。”
真是无端遭难，还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目前，皇上已经调查过，这批木料里的确有部分不是刚木，这件事情是真真实实的，尽管你们修建之时掺杂木料的比例都严格控制，不会出现这种事故，但是偷换木料，死了那么多人，就只有让你们去承担！”
“那个云景也是个祸端。”
寇末：“太子明明带人去灭了云府，自己亲自动手杀的云家父子俩，就是不知为何，这个云奚突然活了过来。”
“事情很古怪，肯定有人暗中行动，哪有什么偶然的事情，一切恐怕都是必然的。”
皇后轻蔑地说道：“云奚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还熟知皇上路过临安的具体路线，肯定有人帮他。”
寇末疑道：“那娘娘认为，是谁？”
皇后冷笑：“还能有谁？”
她看了看自己结白如玉的手指，侧脸对着他，沉下眼睫道：“好了，纯儿还在等你，本宫也乏了，你快去。”
“本宫今晚召你来的意思，你心里也已经清楚了，待几日后皇上严肃盘查观景台一事之时，你再做出决断即可。”
“倒也不用那么快。”
寇末拱了拱手：“臣已明白，告退。”
他便转身，打开门，朝着那夜色汹涌中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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