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逐渐拉长，影子也逐渐变淡，于舟将周宋推到休息椅旁，自己坐在椅子上，看着小公园里的人慢慢减少。两人就坐在那，也不说话，但是画面有说不出来的和谐。

        “我们也回去吧，不早了。”周宋见天已经暗了，便提出要回去，于舟站起来，要去推她的轮椅。

        刚好将周宋转到正面，小道两旁的路灯突然亮起，一盏接着一盏，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好好看。”周宋没忍住说了一句。

        “嗯。”于舟俯视着周宋，路灯在她的头顶上打出一层光环，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能看出她在笑。

        突然，周宋抬起头看向他。

        “走吧。”原来是周宋见于舟太久没有推动轮椅，以为发生了什么，便抬起头看了一眼他。

        抬头的那一瞬间，于舟竟下意识地将头偏到一边，像是一个偷看被发现的小朋友。

        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圣心医院建在河道边，小公园的一边也沿着河堤，夜幕降临，河对岸的灯光也慢慢亮了起来。灯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周宋已经很久没有走过河堤了，记得最近的一次，是她小学的时候，那时，她的家庭还是幸福的。

        周宋触景生情，眼眶微红，“于舟。”周宋轻轻地叫了一声于舟的名字。

        “嗯？”

        “没什么，就突然想叫你。”

        “哦。”

        “你的名字有什么意义吗？”周宋继续找话，于舟思考了一会儿。

        “不知道，随便起的。”

        “你母亲吗？”

        “可能是吧。”听到母亲两个字，于舟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模糊的影子，时间太久了，他已经不记得母亲真正的样子了，对母亲最深刻的样子，可能就是她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那个样子。

        苍白的脸色，没有血色的嘴唇，乱蓬蓬的长发，以及那努力伸出的干枯的手。那时他才十四岁，长期的营养不良，却能轻易地抱起她，那一晚，他抱着母亲无助地走在路上，到医院时，母亲已经没了气息了。

        想到这，于舟握着轮椅的手紧了紧，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怎么突然这么问？”

        “突然想到自己名字的来历，就随口一问。”

        “那你的名字？”于舟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周宋抬头看了一眼于舟。

        “我的名字，很明显，一个是父姓，一个是母姓。虽然母亲现在姓李，但是母亲小时候，是姓宋的，母亲很想念外婆，于是便改了姓。”周宋慢慢解释自己名字的来历，“其实你不姓于的吧。”周宋话锋一转，又到了于舟身上。

        于舟笑笑，“你不是都知道吗。”

        “那人天天在那叫，能听懂一些，但是没确定。”周宋抿嘴，偷偷地看了一眼于舟的表情，他脸上没有什么异样，便继续说下去，“你以前姓唐，不是吗？”

        于舟沉默，周宋有些害怕他的沉默，便又随便扯开了话题，没有听到于舟亲口说出自己曾经叫唐于舟的事实，周宋有些失落。

        于舟也接了下去，但好像回不到之前那样轻松的聊天了，周宋干脆闭嘴。

        就快要回到住院部了，突然，一声细小的猫叫声吸引了周宋的注意，医院里怎么会有猫叫？周宋竖起耳朵认真听，声音似乎来源于草丛。

        于舟注意到周宋的动作，配合地停下来，“怎么了？”

        “你听到猫叫了吗？”

        “嗯，野猫生的仔吧。”

        周宋抬起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周宋受不了她的眼神，“想去看看？”

        周宋点点头，于舟便推着她来到那个小花埔前，于舟蹲下，拨开杂草，一窝刚出生的小猫正躺在那里，估计是饿了，所以一直在叫。

        这一窝小猫都是浅色的，躺在一窝，显得很治愈。周宋一直都挺喜欢小动物的，但是小时候因为学习没有什么时间，现在工作了，就更没有时间了。

        “可以摸一下吗？”周宋一脸期待地看向于舟，希望他能把一只小猫放在自己的手心，毛绒绒的小猫，跟巴掌一样大小，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刚出生的小猫不能摸，摸了就养不活了。”

        “那要不要把小猫移走，放在这被踩到怎么办？”

        于舟将杂草重新盖在小猫身上，站起来，推着周宋离开，“移走小猫母猫会找不到，而且你动了小猫，母猫就会嫌弃它了。”

        周宋依依不舍地看着小猫的方向，“为什么？”语气里有些委屈。

        “小时候我也抓过小猫养，就是这种刚出生没有一个月的小猫，养着养着就没了，而且被我抓过的小猫，还回去的时候母猫都不怎么理它。”

        “万一是你照顾不周呢？”

        “我养了好几次，都是这样，总结出来的。”

        “那好吧。”周宋还是有些小遗憾，这么可爱的小猫没能摸一把。

        回到病房的时候李悦和袁安逸已经在等着了，袁安逸一看到周宋，就跑过来，单手帮于舟推轮椅。

        “妈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周宋不知道现在离他们出去已经过去三四个小时了。

        “刚回来，快吃饭。”李悦将餐具摆好，“再不吃就凉了。”

        于舟刚把周宋抱上床，李悦便跟他说：“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吃点东西吧。”

        于舟听出李悦话里的疏离，点点头，“明天见。”

        李悦点点头，“明天见。”

        看着于舟离开后，李悦坐到病床边上，看着周宋，正在吃饭的周宋察觉到一股直勾勾的视线，便抬起头，正好对上李悦的眼神。

        “妈，怎么了？”

        李悦沉默，盯着周宋的脸，周宋觉得不自在，“怎么了？”周宋又问了一遍。

        “跟妈妈说，唐于舟是不是喜欢你？”李悦很直白地问了出来，以前的她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问过她关于情感上的问题，周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否认。

        “不是，朋友而已。”

        李悦盯着她的眼睛，脸上写满了不相信，周宋看到李悦的表情，默默地将手中的勺子放下。

        “我们真的是朋友，百分百。”周宋一脸的真诚，李悦看了看她的表情，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妈是担心你，唐于舟太复杂了，你跟他在一起会对你不好。”李悦语重心长，怕周宋误会自己干涉她的情感，又解释道：“妈不不想干涉你的情感生活，你也长大了，懂得对错，也懂得想要些什么，对吧？”

        周宋看到李悦脸上的期待，犹豫了一会儿，迟疑地点点头，李悦伸出手摸了摸周宋的脸，“我们宋宋这么好看，肯定很多人喜欢。”

        周宋笑笑，跟她表白的人确实不少，只是没有自己喜欢的而已，那自己喜欢谁？喜欢什么样的，周宋真的没有想过。

        周宋低下头继续吃饭，脑子里却都是于舟的样子。

        他的怀抱真的很让人心安，而且傍晚跟他一起在沿着河堤散步，真的给了她一种家的感觉，就像是一对夫妻，吃完饭后一起边散步边闲聊的闲暇时光。

        夫妻…想到这，周宋的脸渐渐热了起来，自己怎么会这么想！周宋努力让这个荒唐的想法离开脑子，无奈，只要有了这个想法，它只会越想越多，越想越深。

        于舟在路上开着车，袁安逸坐在吉普车的后座，手上的石膏已经拆了，只是还吊着绷带。袁安逸虽然被束缚了一只手，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在车上搞七搞八。

        “别乱动，坐好。”于舟通过后视镜看到袁安逸不安分的身影，说了一句，袁安逸立刻坐好。

        看到袁安逸坐好后，于舟又继续专心开车，袁安逸无聊地数了一会儿手指，又继续乱翻。

        “爸爸，这是什么？”袁安逸在于舟的车后箱里翻出一个黑色小盒子，好奇地拿在手里把玩。

        于舟瞥了一眼，又转头看路，突然想起那盒子是秦天之前落下的，里面的东西让袁安逸看了不好，“把盒子给我！”于舟将手伸向袁安逸。

        既然不让我看，那肯定是些好东西！袁安逸笑对于舟，“爸爸，我就看一眼，不要小气！”袁安逸就快要打开盒子的时候，于舟猛地一个刹车，由于惯性，盒子从袁安逸的手上掉落，袁安逸被安全带绑着，并没有甩出来。

        “爸爸！”

        于舟捡起小盒子，“拿到了。”然后将盒子收到车柜里，“乖乖坐好，不然就甩出去了。”

        袁安逸没有看到小盒子里的东西，心里很不爽，气鼓鼓地坐在位置上，将头拧向窗外，于舟看着袁安逸的小动作，笑了笑。

        “赶紧去洗澡。”于舟催促趴在床上玩手机的袁安逸去洗澡，袁安逸假装没听到，继续自己的事情。

        过了几分钟，于舟没有听到动静，便进房间看，发现袁安逸还在玩着手机，就算是单手也不能阻止他打游戏。于舟一把抢过手机，“洗澡去。”

        袁安逸气鼓鼓地看着于舟，刚刚是没有满足好奇心，现在是没有满足好玩心，这种父亲不要也罢。跟于舟无声地抗争着，最后在于舟的注视下走向了洗手间。

        于舟将手机放到桌面上，自己也躺下来，这时袁梅给自己发来一条信息。

        袁梅：我到家了，别担心

        于舟：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袁梅：我就不能去看看花店？

        于舟：花店上午不开门

        袁梅：下午回来，上午去办点事情

        于舟：需要去接你吗？

        袁梅：坐公交就好

        袁梅：过两天小宋不是要出院吗？你记得去帮忙

        于舟：嗯

        袁梅：那就好，不说了，我去洗澡了

        于舟点开秦天的聊天页面，编辑了一条信息。

        于舟：你的好东西在我车上，记得明天去拿

        很快秦天就回信息了。

        秦天：送你了

        于舟：爱拿不拿，不拿我扔了

        秦天：可别，这个牌子不一般，能带给你不一般的体验，保证让你爽

        于舟：明天我要再看到，你就去垃圾桶里找

        秦天：别别别，明天我去拿

        过了几分钟，秦天又发来信息。

        秦天：其实放那也挺好的，防范于未然

        于舟跟秦天聊着聊着，突然想起周宋的手机被摔坏了，现在通讯工具都没有，想到这，于舟默默地点开了购物软件，刷着刷着，就刷到了自己的手机同款，刚好有两个颜色，于舟几乎想都没想，就给周宋买了另一个颜色。

        两天后是周宋出院的日子，也正好是唐南开庭的日子，于舟枕着手臂，看着天花板思考问题，刚想得入迷，袁安逸就打断了。

        袁安逸顶着还没擦干的头上了床，将湿漉漉的脑袋拱向于舟，“手机呢！”

        于舟一手撑住袁安逸的不安分的脑袋，将手机扔给他。袁安逸得到手机，开心地爬到床的里面，挨着于舟继续打游戏。

        “爸爸，你身上好臭…不像小周老师，身上永远都是香香的。”洗完澡的袁安逸身上是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袁安逸拿起桌面上的香香，“爸爸你要涂吗？”说完掏出了一大坨，就要抹到于舟脸上的时候，袁安逸的手被他抓住了。

        “再玩一小时就收手机了。”然后就起床去洗澡，得逞的袁安逸开开心心地横躺在床上，将脚放在于舟的枕头上，摆成一个大字。

        “香香的…”袁安逸的话回荡在于舟的脑海，其实他也发现了，周宋的身上确实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想到这，周宋的笑脸又浮在他的眼前。

        圆圆的杏眼笑起来露出一条缝，她有个小动作，就是笑起来喜欢拿手捂嘴，她的脸上没有酒窝，但笑起来很甜美。

        于舟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花洒喷出的水突然变成了冷水，于舟冻了一激灵，立刻将水关掉。

        几分钟后，厕所里传出了几声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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