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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伯芒


大抵是察觉了蔡涣情绪的异常,昭氏想要说点什么调和屋内的气氛:“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州令对我们很好,而且我其实还有一个弟弟……虽然他现在不在豫州城里,但我一直、很记挂着他。”

        虽然说的是挂念,但昭氏的语调是上扬的,让蔡涣堪堪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勉强扯了一个笑,抬起头对着昭氏那张戴着面具、遮去了情绪的脸,一时间看不出到底这话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真实的叙述。

        “你呢?”见蔡涣不说话,昭氏又追问了一句。

        蔡涣说起自己的妹妹,很快把情绪调整了过来,他比划着说她妹妹澈儿是个很能干的姑娘,虽然比不上昭姑娘能出入朝廷,也比不上墨姑娘单刀拒敌之勇,但是能把家里上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当他在蔡县官府当文书的时候,澈儿还不到加笈之年,就在家里负责那几块田地的耕种,能尽力耕种的就由她和母亲亲自下地,力所不能及的范围就租给县里的大户人家,澈儿的口齿伶俐不输他,有些想着压榨孤儿寡母的人讨不到一点好处。

        晚上闲下来了的时候,小时候澈儿就缠着他问学堂先生讲了什么,后来就一边缝补着衣服一边追问县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澈儿记性好,讲过以后就能一直记着。蔡涣说到这儿不禁有些骄傲,说澈儿从他这听去话以后,也算是对天下局势略知一二,非官家的一般姑娘肯定没有这种见识。

        他就坐在桌边上一件一件和妹妹讲着从县府里听闻的天下各州的轶事,母亲那时候做着饭笑着看着他俩一个讲得起劲、另一个听的起劲,直到菜端出锅才忍心暂时打断他们。蔡涣回忆着这些对他而言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说虽然父亲走的早,但小时候的日子他也没觉得苦,想来澈儿一定是随了母亲才把家里操持得一丝不苟。

        昭氏看着蔡涣夸自己妹妹夸的眉飞色舞,便也听得乐在其中,直到看着蔡涣说得口干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才停下来——天下的兄长对自己的弟弟妹妹都怀着一样的心情吧,昭氏这般想着,这样的姑娘在小县城里埋没了倒真是可惜。

        她想到这里看了一看蔡涣:“先生只愿作闲云野鹤,想必也不愿意令妹卷入朝政,如此一来倒是浪费了天生的聪慧。”

        蔡涣闻言一愣,他没想到昭氏会提出这样一条路,之前他只想着从公子手上讨得一座宅子一方沃土来安置妹妹与母亲,若是入朝为官,蔡涣把这四个字放在舌尖上咂摸,他自然不愿见澈儿重蹈覆辙,但若是只做礼官呢——蔡涣抬眼看向昭氏,笑着说若是如昭姑娘这般的差事倒也不错。

        昭氏苦笑道,先生是不明白我作乐府也不是什么美差,更惶说谁人不知,这朝中虽然御史大人管监察,但哪一个人不比御史大人对于各种把柄更眼尖,没有把柄也要无中生有、空口白舌造一个出来。

        蔡涣一边说着姑娘过谦了,一边在心里同昭氏一起苦笑,树大招风的道理他怎么能不懂?两人又随口聊了一会儿,昭氏瞧了眼窗外,月亮已然过了中天,便向蔡涣拱手说夜色已深,让对方早些歇息,官职具体的下达、待明日下朝以后她与州令再与君上议,以后乐坊之事不少要请子安多上心了。

        “蔡某先谢过姑娘。”

        昭氏从厅堂里出来便向自己房间里走去,进屋摘下面具后、到桌案上翻起之前墨浔四处找来的蔡涣的资料,翻到关于家庭情况的一段,对着方才的话一点一点对照,确认其中无误,才放心地把书简收了起来。虽然她和墨浔商量以后决定让蔡涣逐渐进入他们的策划中,一点一点把事情告诉对方,但是最大的疑虑依旧是蔡涣模糊不清的身份。说是模糊不清,并不是蔡涣在官府籍册上有什么疑点——只是过于简单了。

        从荆州蔡县出生,成年后在县府当文书,仅此两条。能从县府里出来就有如此见地,昭氏定然是不信的,况且一个小的文书到豫州寻人,一时半会儿寻不着就求一个小官,此等思路显然也不是一个小县官能有的胆量。

        昭氏叹了口气,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她从谋划以来步步为营、处处小心,定不能容任何差池,她之前除了墨浔不用任何人,善的一面是东窗事发牵连无辜;恶的一面便是她揣度任何人皆可成为君上的心腹来监视自己。

        她吹了灯,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又权衡了一会儿,大抵是没想明白就先睡了过去。

        翌日早朝,当昭氏穿着朝服跨进大殿的时候,豫州主还没有来,群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的都是关于雍州使臣的事。这件事其实翻来覆去地讨论不过也就两种结果,一方支持以硬碰硬,为首的便是太尉常藤;另一方觉得应该暂时服软,靠谈判尽量减少损失,带头的是州令李兴,两方都是老臣,在朝中威望不低,朝臣中多有受双方的提携,所以眼下廷前的争执很是热火朝天。

        昭氏没有任何停顿脚步的意思,她在早朝队列里的位置依旧是九卿之前,站在州令李兴与御史张舟的后面,于是趁着君上还没来、先压着声音和州令说了蔡涣的事,然后便在坐席上先坐了下来,伸着耳朵随便听了一些大家的议论。

        “州主到——”传令寺人在州主从侧边走进议事殿的时候,高声道。

        本来在廷前议论的众臣瞬时安静了下来,一齐像豫州主行礼。因为只是普通的早朝,大家只是简单拱手施礼,待州主落座以后让众卿平身,朝臣才纷纷在自己的坐席上落了座。

        州主依旧是先让治粟内史做了关于近日粮草的流转情况的汇报,又问询了御史上一季度各州呈上的计簿有无疑点,接着又点了少府来简述春季官坊的运作……粮草、政务监督、兵器制造——朝下坐着的官员们,很难看不出州主的倾向。

        待问完一圈,州主这才开口道:“众卿以为,对于东南二川之事,该作何决断?”

        昭氏坐在廷下抬了抬眼皮,听着州令和太尉二人又分别将两种结果陈述了一遍,显然州主也听得有些不耐烦,长吁一口气道,两位爱卿的话寡人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左右都是开罪于雍州,就无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后来大概是御史出来做了和稀泥的工作,说不如一方面派人和谈两州签盟,另一方面并不将东南二川的地图交与雍使,借口上一年的计薄还未归还到地方,同时加紧防备囤积物资,此来以守代攻或许能增加赢面。

        州主闻言皱了皱眉,廷上众人皆明白,此一来便是彻底把雍州得罪了,若胜还好,败的话可是不给豫州留了任何退路。昭氏依旧没在廷上发表任何的意见,多数时候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着头,安静地听着朝臣们的言论。

        散了朝她跟在州令的身后走在了朝臣最后面,出了大殿从外面拐进的偏殿,不少有事要一对一呈给君上的臣子都会到偏殿去单独觐见。昭氏此事虽然是小事,但此回倒是头一次主动要在手下纳一名下属,又是州令推荐,李兴有些不放心便决定亲自带着昭氏去和君上说明白此事。

        君上听了他俩的来意,不由得爽朗大笑,拉着李兴的手说这点小事还劳烦州令亲自和寡人说,不过——州令大人能找到入昭爱卿眼的能人也是不容易啊,下回有机会寡人也定要见上一见。

        “工匠而已,”昭氏微微欠身,“君上无需挂记。”

        “若是能为我豫州打造拒敌之器,那边不仅仅是工匠了——寡人怎能错过此等人才呢,还是要见的。”

        “君上爱才,”李兴给正还想推辞的昭氏找了个台阶,插进了话,“臣下次也定向君上引荐合适之人。”

        “那寡人先谢过州令留心了。”

        待走下了殿前的台阶,李兴才看了看一旁跟着自己的昭氏,有些欲言又止地开口,拐着弯儿劝她不要对方才君上说要见蔡涣的话心怀芥蒂,他说他知道她因为几年前那场宫变始终对君上有怨,他理解,但君上识才爱才用才人尽皆知,当年张舟也是君上从幽州带回来的护卫,如今都做到御史之位了,虽然做事有些多疑,但对于各地监察明显有效得多也是人尽皆知。

        李兴见昭氏一言不发,接着劝道,虽然本是君上、夫人与昭氏之间的家事,但若昭氏能放下心结——

        “我放不下,李伯,”昭氏摇摇头,声音很轻,“我想到我父亲,就觉得不应该放下。”

        李兴看着昭氏给自己撂下一句话就上了马车,留下一片尘土在自己面前扬长而去,气得一甩袖子也上了车,心里想着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要不是君上执意护着,光是一个张舟谏言就够把昭氏杀个七八十遍了——算了算了,李兴想起昭氏提到的父亲,大概年轻人还是充满血性吧,他何尝不难过,但如此与君上置气,于公于私都谈不上好处。

        昭氏回到府上的时候,蔡涣还没回来,墨浔说他下午去乐坊里查看那些乐器的情况了,说若是申时过半还没回来,恐怕是要劳烦墨姑娘给乐府大人下厨了。

        昭氏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蔡涣这人一边说着要做闲云野鹤,一边连正式的官职都没下来就先跑到乐府里开始进行工作,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闲云野鹤。她不由得有些为今日在侧殿与君上的争执有些感到不值,虽说一方面她确实担心蔡涣若被君上所用反过来监视自己,另一方面也想到蔡涣那套闲云野鹤理论。无论从哪方面,她都想先斩断君上与蔡涣联系的可能。

        等蔡涣回府时已经将近打更,他绕到侧门口才想起来之前昭氏和他说的锁门一事,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定是疲乏过度又没怎么吃晚饭才犯了这种迷糊。当他正准备迈开腿往回走,还是伸出手抱着试一下的心态推了推关上的门,竟发现门居然是虚掩着的,不禁在心里责怪墨浔办事的粗心大意。这可是安全大事,蔡涣想着,琢磨到哪里搞个锁把这门锁上。

        他今天回来的着实有点晚,差点没赶上打更宵禁之前,就得在乐府里凑合过夜了。昭府里平时就没什么人,更何况此时夜深更是已经熄了灯,他只得借着月光凭记忆找到自己房间,刚坐在床沿上就从屋外传来一声巨响——

        “哐当——呲啦——”

        蔡涣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已经拎起床边案上的书刀、起身冲进了庭院,声音是从昭氏的房间那边传来的,他眼下也顾不得什么僭越之举,一个箭步就冲进了那间屋门敞开的房间:

        微弱的烛光下,屋内的窗户开着,显然入室偷袭者是从那里逃走的;桌角被削去一个角,衣架翻倒在地,是明显的斗争痕迹……蔡涣扭过头,看到了举着烛灯在房间另一角的昭氏。

        昭氏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另一只手上正拿着一杆长剑,正是出鞘的玄棠,若不是蔡涣对此剑极为熟悉,在黑暗中几乎看不清其轮廓;当视线再往上移动,蔡涣第一次看见了昭氏的脸——

        他一瞬间所有关心和询问伤情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大脑里被先前的所有细节所填满:玄棠剑、荆州的茶、李兴的徒弟、弟弟与改嫁的母亲……所有的细节拼凑在一起,冲击着蔡涣的大脑,最终形成了故人的模样。

        蔡涣抬起头看着昭氏的眼睛,然后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伯芒。”

        「豫公子昀,字伯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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