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节处罚

良久，方教习长叹一声，道：“你们把嘴给我闭得死死的，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等天亮了，乐坊开门后，不练舞的人都给我出去找，找不到不准回来！”

        集欢提醒道：“教习，一群舞伎出去找，很难不让别人起疑心。”

        方教习道：“那你说怎么办？”

        集欢道：“锦彤说她把玉佩扔在乐坊外面的草丛里。我想，她应该不会再骗人了。”她觑了眼锦彤，锦彤迅速点头。

        集欢道：“不如先派几个小侍女去找，要别人问起来，只说乐坊姑娘丢了头花，怕被人拾去引起误会，才让她们去找。这样也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方教习道：“就按你说的这么做。另外，如果玉佩真的找不到了，甄司乐那里……”

        集欢忙接话：“教习放心。司乐那里我去说。”方教习赞许地点了点头，转首对舞伎道：“我暂且不追究你们的过错。等找到玉佩，我再找你们算账！”

        次日，仙韶坊中所有的人都心神不宁。派去的侍女把乐坊里里外外仔细找了一通，连玉的影子都没见到。方教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不时向坊外张望，连舞蹈动作都教错了。

        日落时分，尚服只身一人来到仙韶坊。甄司乐和方教习赶紧上前迎接。

        尚服似笑非笑地调侃道：“甄司乐，你倒厉害得很！”

        甄司乐心头一紧，道：“下官愚钝，不知尚服大人意指什么？”

        尚服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青玉环佩，道：“我记得这东西是你从司宝司借的吧？”

        甄司乐只觉浑身发虚，双腿发软，尴尬笑道：“尚服大人好记性。东西确是下官向尚服局司宝司借来的。”

        尚服道：“你是不是很好奇它怎么会在我这儿？按理说，它应该好好待在你乐坊，怎么平白跑到我手里来了？”

        甄司乐“扑通”跪了下去，连带方教习及后面所有人都跪下了。

        甄司乐羞惭道:“尚服大人恕罪！是下官保管不当弄丢了玉佩，还请大人责罚！”

        尚服正声道：“甄司乐，我该怎么说你好！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玉佩幸好是别人发现送还到尚服局，若被哪个贼爪子昧下了，看不丢尽你的老脸！”

        甄司乐踧踖道：“尚服大人教训的是！”

        尚服举起玉佩，问：“甄司乐，我打听过了，玉佩已经分发给俳优了。这个玉佩是在谁手上弄丢的？”

        甄司乐吞吐道：“在……”

        “是我。”集欢仰起头，应道。

        尚服饶有兴趣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集欢道：“奴钟集欢。”

        尚服道：“这宫里一年年变化太大了。我竟有些跟不上了。看你的装扮应该是个舞伎，你有玉佩，估计你也是靖荣长公主婚仪的献舞者。那么，”她话锋一转，道：“这次献舞你就别去了。一个连自己东西都保管不了的人，谁知道会不会在宫宴上犯什么差错。我可不敢冒险让一个这样马虎的人参与到宫宴中。”

        跪在地上的人皆惧愕不止。

        集欢未料到是这样，瞬间觉得五雷轰顶，赶忙解释道：“大人，事情不是这样的。其实……”

        “够了，”甄司乐偏首，斥责道：“弄丢了玉佩还有这么多说辞。尚服大人没罚你已是宽容至极。还不向大人道谢。”

        集欢湿润了双眼，无力地垂下头，道：“奴错了，多谢大人轻罚。”

        尚服把玉佩放在甄司乐手中，丢下一句“不要再弄丢了。”，便离开了。

        甄司乐起身，回头望了眼仍保持跪立姿势的集欢，道：“都散了。集欢，你跟我来。”集欢一声不吭地起身，跟着甄司乐进到她的房间。

        集欢跪下来，哽咽不已：“婆婆，我……”甄司乐只掩面叹息。

        集欢哭道：“我错了。”

        甄司乐道：“集欢，我对你太失望了！”集欢听了司乐的责语，心如刀绞。对她来说，婆婆的失望远比不能参加宫宴更令她心痛。

        她努力抑制眼泪继续掉落，仍阻挡不住自己哭腔的显露。

        “婆婆你放心。即便我错过这次宫宴，以后宫里还会有其他宴会，我一定会抓住机会的。我保证。”她伸出左手，四指并靠，信誓旦旦地说。

        甄司乐却道：“你拿什么保证？集欢，你终归太年轻，不知道在这宫里一个下等身份的人要熬出头有多难。”甄司乐心力交瘁，似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我答应长平大长公主要好好照顾你，为你谋一个好前途。我费心培养你，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凭借自己的优势大放异彩，得到贵人相助，从此扶摇直上，衣食无忧。你好不容易争取到这次机会，竟这般不珍惜，任由它轻飘飘的溜走。你可知错过这次宫宴，你下一次出头又是何年何月？你能够等到那时？集欢，你太令婆婆失望了！”

        集欢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抽泣不止：“婆婆，不会的。集欢……会……婆婆……不要这……这样想……集欢错了……婆婆你别……生气了。”

        甄司乐见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不免泛起怜惜之情。她用巾帕擦了擦集欢挂在两颊的一连串泪珠，最终还是柔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婆婆不怪你了，好孩子，起来吧。”

        集欢被甄司乐从地上拉起来。甄司乐又道：“可恨那几个舞伎，搅黄了这桩事，我定不会放过她们！”

        乐坊几年的事像赶趟似的发生在这几天。在集欢被尚服禁止参加长公主婚仪的献舞后，锦彤、春鸣等人被甄司乐赶去掖庭。乐坊又归于沉寂，悉心准备长公主婚仪的舞乐排演。

        经过这件事，集欢整日郁郁寡欢，人也清瘦了不少。乐坊歌伶、舞伎闲聚时，见她来，霎那间鸦雀无声。等她走后，身后又热议了起来。

        集欢也不在乎，平日里只和云束交往、谈心。云束这才得知她的大部□□世。她原是永州军事推官钟继周次女，父亲是代州钟氏族庶子。他自幼博文强识，年少中举，因执意与青楼舞姬柳氏成婚，为钟氏族所不容，强制分出，自立门户。后得到永州知州的赏识，才又有了做官的机遇。天有不测，父亲早逝，母亲柳氏带她们姐妹四人投奔入京赴官的叔父钟继非，却被他以道路迢远，不宜同往拒绝了。当年正值荒年饥馑，柳氏无奈，得知长平大长公主宅邸正在招收俳优，只好将姐妹四人卖入，自己也改嫁他人。集欢那时已经七岁了，初显美人风貌。又因自幼跟在母亲身边，体态纤纤，擅长歌舞。加之幼年遭难，在聪慧可人的性格里兼有平常女孩不具备的韧性。长平大长公主认为这个女孩不哭不闹，安静勤勉，很合自己眼缘，就在她八岁那年把她送到宫里，托付给甄司乐抚养。

        当提及到这段往事时，集欢用云淡风轻的口吻徐徐叙来，仿佛故事里罹难的主角并不是她。故事终了，云束胆战心惊，很怕她会询问有关自己的身世。集欢把她当成唯一的朋友，她不愿欺骗她；可云束立誓抛弃过往，对自己的身世只字不谈。这是使她极其矛盾。所幸，集欢并没有询问，她似乎把云束当成一个值得倾诉的对象，对云束矢口不谈的亲人并不好奇。

        嘉和十一年初夏，太后白氏五十寿辰，预备于锦绣轩举办一场盛宴。集欢如愿参加了这场宫宴，在席间献舞。宫宴结束后，其余乐人皆回到仙韶坊，唯独不见集欢的身影。过了一日，云束才得知，太后看了集欢跳的舞，十分高兴，又见她生得乖巧可爱，便让身边的女官找甄司乐，要集欢到福康宫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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