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大朝试（12）

　　“这把剑……”

　　陈长生想着赛前的对话，不由自嘲，离山弟子怎会无剑？和他交往了这么久都没见过这把神锋，原来是这样啊。

　　是的，神锋是把好剑，同时也是一把绝世凶剑，即使是徐悠冉也无法驾驭，在这赛场上甚至压制不住由其自主出现。

　　徐悠冉微驼着背，眼神死死盯住陈长生，如一只恶狼般，嗓子里不时发出压抑的低吼，仿佛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徐将军，世侄这情况……”

　　薛醒川看出了不对劲，实际上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这个时候的徐悠冉状态不正常。

　　徐世绩不瞎，当然也看出来了，对于薛醒川的话，只是微微摇头，神色分外凝重，说道：“让他自己处理。”

　　梅里砂大主教不再眯着眼，前倾了身子关注着场间的动静。

　　莫雨手掌不自觉用力，将栏木握紧，道道龟裂向四周扩散开来，同样注视着徐悠冉，虽面无表情，却足以看出她的担忧。

　　场间，陈长生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那股凶煞之气似乎侵扰了他的心脉，让他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这种感觉尤胜面对黑龙之时。

　　“铮——！”

　　又是一声清亮的剑啸，徐悠冉朝着陈长生轻轻挥剑。

　　陈长生想都没想，听到这声音便运转耶识步，身影连续闪烁，消失在了原地，而后出现在不远处，再消失，周而复始，不敢有丝毫停留，就像是……被狗追着跑的人？

　　场外的考生只听到那凌厉的剑鸣，昭文殿的大人物则神态怪异。

　　陈长生在做什么？在他们看来，徐悠冉只是很随意地挥了挥剑，他便仿佛对什么东西趋之若鹜般脚不着地地逃命，模样颇为滑稽。

　　只有梅里砂和薛醒川境界最高，看出了些端倪，神色忧虑地望着场内。

　　实际上在那声剑啸响起之前陈长生就开始闪躲了。

　　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抹亮光，很纯粹，就像是折射入水中的光，就像是上午透过窗纸的光，不同的是牠很锋利，是一条细细的白线，将他眼中的世界切成了两份，虽然纤细，却充斥着陈长生的视野。

　　因为那是剑光，是神锋斩出的剑光，自然是天地间最锋利的光。

　　那道光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不论陈长生有多快都能遥遥跟在后面，锲而不舍，缓缓接近。

　　该逃的逃不过。

　　陈长生只得一边闪避一边准备防御。

　　与此同时，徐悠冉握着剑，放在眼前，若有若无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缓缓流淌而来，汇聚在他身边，神锋则如旋涡一样将之鲸吞吸收，凶煞之气愈加凝重，陈长生却并未注意到，因为他正被那道剑光追得自顾不暇。

　　渐渐的，有一缕缕黑气没入剑中，神锋表面泛起一层黑、紫、红三色相间的光晕，并且不断凝实、放大，剑身由三尺逐渐变为四尺、一丈，最终扩张成一把十仗长的三色气息缭绕的巨剑。

　　陈长生终于是停了下来，当他全力以赴时，那剑光忽然消失了，但脚下的影子似乎不太正常，周围尽是一片昏暗，抬眼望去，站在场中央的徐悠冉单手举着一把遮住天空的巨剑，对准着自己。

　　他仰头看着那把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怎样的剑啊？徐悠冉只需要握着这把剑转一圈都能将整个场地横扫，搞不好还能直接将洗尘楼弄塌，就算身法再快，他终究也只是通幽而已，难不成能飞天遁地不成？

　　巨剑向上指着，就像一座小山一样，充满了压迫感，令人难以呼吸，生不出任何抵抗的心思。

　　陈长生的震惊逐渐化为麻木和平淡，最终尽数归于绝望。

　　他凄然一笑，连认输都忘记了，呆呆地看着那把剑，等待着其落下，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陈长生没有丝毫怀疑，这一剑必然能杀死他。

　　徐悠冉肩膀扭动，动作有些笨拙，似乎被那把剑的沉重压得难以承受。

　　巨剑缓缓下落，铺天盖地地砸向陈长生。

　　是砸，而不是劈，因为这一剑完全就是如山倾倒，论威力，这一剑比自己的倒山棍要强了何止百倍！

　　风，吹在陈长生稚气未退，多处淤记的脸上，拂动了耳畔散乱的发丝，他没有颤栗，而是有些平静地闭上了眼睛，理了理衣服。

　　就算是死，也要死的平静。

　　陈长生觉得有些遗憾，但已经很满足了。

　　这时候死，不就是改命了么？

　　只是世间还有诸多美好，比如西宁镇的猪头肉配上红油和岩盐，比如百花巷的豆浆油条，比如登湖楼的蓝血龙虾。

　　如果早知道今日会死，他愿意活的洒脱些，如果今日不死，他将来也愿意补偿自己，活的洒脱些。

　　等待了许久，那一剑依旧没有落下，只是有一阵格外迅猛的风吹过。

　　这就是死么？

　　陈长生想着，觉得也不是很可怕。

　　他露出一丝微笑，放松下来，两行悲戚而解脱的眼泪从眼角淌落。

　　渐渐的，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于是睁开了眼睛。

　　徐悠冉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伸出，死死抓住握剑的那只手，不让其落下。

　　三色气息缭绕的剑锋停留在陈长生面前一寸处，止。

　　“呀啊————！”

　　徐悠冉扬天发出一声大吼，使出了浑身的力量，左臂用力，要将右臂提起来。

　　“翁——”神锋骤然收剑，有黑红紫三色气流一丝丝地飞速脱离巨大剑身，向四处奔涌而去，仿佛终于离开山口的洪水，逃也似的离开。

　　很快，巨剑又变成了那把三尺长的绝世利剑，只是少了些韵味。

　　徐悠冉摇晃了一下，神锋脱手落在地上，弹了几下，发出数声轻响。

　　汗珠从他身上落下，浸湿了后背，衣衫一片深沉。

　　徐悠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考官说道：“我认输。”

　　而后，訇然倒下。

　　“徐兄！”陈长生愣了愣，哪还不知道最后关头是徐悠冉清醒了，强行压制那凶剑，这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当即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和疲惫，连忙跑向他，从剑鞘里拿出丹药送入其口中，握住徐悠冉的手腕，查看他的情况。

　　很快他便得出了结论，没有大碍，只是有些脱力，这才松了口气，抹去额头的汗，坐在徐悠冉身边，疲惫感上涌，片刻间，陈长生意识模糊，向着一旁倒去，就此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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