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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十二月下旬的时候,樱子就开始放寒假了,为贞一木收拾了自己的教案,而布置的作业很少,毕竟也放不了多长,最主要的也就是练字……起码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不说字有多好看,但是写数字的时候,数字‘8’终于能一笔画完,而不是两个小圆圈歪歪斜斜凑一起,有的时候还有间隙。

        总之,批改作业的难度逐渐减小,为贞一木尤为欣慰,再次被这样听话乖巧的学生感动到,他背起了背包,蹲下身揉揉樱子毛绒绒的脑袋,余光处窗外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进来,照亮一室,甚至于压过了头顶的白炽灯,为他们一并拢上了虚无的轮廓光。

        为贞一木笑起来,眼中的紫色呈现出温柔的光泽,“那我们就新年见。”

        他强忍着心里的那一点不舍,但是就见樱子歪了下头,“新年。”她慢慢捏着自己鬓边的小揪揪,辫子的末尾处用丝带扎了蝴蝶结,而她捏着头发,被扎起来就会变成是刺巴巴的手感。

        樱子很小声地道:“新的一年?”不知道是因什么,她有点迷茫的模样,低头看自己的脚然后踮脚尖,整个人都摇晃起来,随之摆了两下头,看额前的刘海和散发都晃来晃去。

        有被学生可爱到,为贞一木抿着唇笑得温柔亲和,“是呢,这一月过完就是新年了,新年会需要庆贺,大家都会放假然后走在街上,人们会去到神社或寺庙里,祈求新的一年里亲人和自己都健康顺遂、幸福美满……”

        极其简单的句子传递到了脑海中,却不能被转变理解,好像它们就只是‘话’和‘字’,平平地被接收,而不具备任何附加的意义,于是飘荡的思维很快就转去了别的地方,但是从那句话中提炼出了关键词:

        庆贺。

        她仰头望着为贞一木,“生日。”

        又是太过简练的词汇,但为贞一木脑中仿若灵光一现,虽然想到了某层意思,但还是如学生时面对教导主任那样胆战心惊,变得拘谨十分,腰背都不由得挺直了,顽强地试探出声,“那个……是樱子同学的生日快要到了吗?”

        因得到了点头的回应,神情温和腼腆的青年思忖了下,“是在多久呢?樱子会想要我留下来过了你的生日再走吗?”

        假使樱子有这样的请求,他并不介意的,毕竟也不着急回去,他的家里一般时候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今年过年的话,大概在外的父母不会回来。为贞一木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弯了弯眼,但是——

        被笼罩在日光下,周身仿若发着光,年幼的孩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清亮如辉的目光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抵达到此世,那是不可跨越的天堑,也是绝无能打破的阻隔,樱子再又重复道:“生日。”

        为贞一木莫名地感到抱歉,挠了挠脸颊,“对、对不起……以及,生日快乐呀,樱子同学!”

        由于太紧张,没有过脑子地想到什么说什么,他又很想丧气捂脸了,感觉大脑即将要死机,但就这样樱子极其细微地眼尾弯弯,很心满意足地丢开为贞一木,自己跑开了,顺手捎走桌面上的她的小小一只龙猫玩偶,十分轻巧、兴致勃勃地爬楼,今天也要去看她的花。

        留下金发老师一个人精神恍惚,原来,和樱子同学的正确相处方式,是直接放弃逻辑一切凭直觉就可以了吗……

        但是,走前他迟疑了下,和上楼来收拾整理的有纪打了招呼,这位红发的女士一贯温柔带笑,面上的神情柔化了由色彩艳烈的发色和眸色所带来的咄咄逼人般的美和气势,她仿佛看出了他的顾虑,温声地道:“为贞老师是担心樱子吗?那么不妨去问问樱子,她是一个很体贴温柔的孩子呢。”

        这句话的话,是有纪的滤镜了,樱子不很喜欢说话,一般时候回应人的都是点头或摇头,偶尔才蹦出几句话,而对身边熟悉的人,就很喜欢说短句。

        而至于体贴,大概是她有的时候,是会妥协一点点大人的意见的。

        但是为贞一木闻言松了一口气,得到了部分信心……他也是这样觉得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忘记了樱子的任性,或者说樱子的‘不听话’程度还不至于让他们留下印象,他柔和地弯眼笑,谢过了小山女士,但才走上楼梯,就有浅棕色的小脑袋探头出来。

        樱子趴在扶手上,看了看有纪,她身上系着围裙,是要给住宅里各处擦拭灰尘,再看一眼为贞一木,他冲她笑笑,“樱子同学,可不可以——”

        “我们一起去玩?”

        轻柔软化的语声落下,为贞一木就接住了一飞奔下楼的樱子,在他才出声问的时候,樱子的眼眸就亮了,那一身兴致勃勃、气势昂扬,看得他由心生出一股胆怯瑟缩。

        但樱子飞奔下楼,都没顾自己是小短腿而跑得飞快,偶尔两个阶梯一步跨下,看得为贞一木心跳如擂鼓,脑子里什么都忘了,好悬才没软了手脚而接住扑过来的樱子。

        她一下冲下来,而为贞一木是站在阶梯上,好在也只有两阶,这才艰难地稳住了身形,而没连带着抱住他腿的小孩子摔下去。

        “小、小心一点!对不起!!”

        为贞一木只顾得道歉,而丝毫没有怪樱子的意思,抿着唇,脸上还有一丝后怕,他牵着樱子从楼道上走下来,仔细看了看她周身,没有哪里磕到绊到,心跳才慢慢平缓。

        年纪小的孩子总是会这样,因为还认识不到危险,就会做出让大人后怕的举动,可是金发紫眸的青年没有训斥或说教,反而自己十分失落地站在那里。

        ……对樱子来说,和大人一起出门,她就可以跑去很远的地方,而只要不是和有纪,就能够胡闹随意地玩,哪怕是去钻桥洞、过独木桥、在铁道上走都可以,就会很积极回应。

        站在走廊上,樱子仰头望着为贞一木,她的眼眸干净,有着奇异的专注和认真,她接收到了对方沮丧和失落的情绪,但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因为她吗?

        这是她的老师身上,很经常会有的情绪,但是只有现在樱子才接收到一点点,因为想不明白而且脖子酸痛,就垂下眼眸看不知道哪里。

        而为贞一木感觉有一点难过,是为自己没有考虑周全,见到樱子在听到他的请求后不管不顾地奔跑下楼,就陷入了自责情绪,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把握能够保护好樱子,因而失落且羞惭。

        但是,手中握着小孩子的很小的手,听见樱子软乎乎带有气音地唤到“一木”,即使语声平平得什么意味都不含,但他弯眼放下了那些沉重的情绪,一下释然了,应道一声。

        然后遭遇的事情,就让为贞一木恍惚至回忆不能。

        放假后玩掉了三天时间,也不知道樱子都拽着那位脾气好的老师都去了哪里,基本每天回来都要换一套衣服,要么是沾了泥巴,要么就是哪里划破,摁开门铃后就是一只头发乱翘的小花猫进屋,在外面都还没有耗尽全部精力,回来了还能楼上楼下地飞奔。

        在第三天下午回来时,身边的为贞一木抱着个大纸箱,而樱子踮脚按门铃,被苏菲打开门引进去时一身快快乐乐的气息,就只有金发青年一脸沧桑,颇为无奈地又叹气又笑,他衣服上沾了黑色的机油,头发插了一根草叶,更是还摔过屁股蹲,背上全是灰。

        在洗漱间一大一小两人并排擦脸,对着镜子小花猫好认真地擦脸,可总有遗漏的地方,为贞一木给自己随意抹了把脸,他是大人总比小孩子会顾忌点儿,虽然狼狈但也不像樱子和在地上滚过一样。

        他看见樱子跳下矮凳就想要出去,正在伸手去挂帕子,立马拦下了,接过了她的毛巾让她重新站回矮凳上,慢慢仔细地给她擦脸,那些边角处的灰黑一抹就消失,温温热热的帕子让她舒适得眯眼,顶着一头糟乱的头发,但只让人觉得可爱。

        多擦拭了两遍,还在樱子耳后和脖颈处擦掉了灰黑的泥,她很乖地配合他仰脸或埋头,一点不见白日的闹腾,为贞一木忍住想捂脸的冲动,手下的动作轻柔细致,他怎么都想不通自己是为什么就跟上了樱子去疯玩,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至于今天的经历,樱子带着他去到了一个回收站,那里的老板是一位玩具收藏家,而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奇怪的收藏,比如报废的大型机械、各种管道,都在清洗过后丢在了极大的后院里,任由风吹雨淋加重生锈,但一旦有崩塌毁坏可能就进行彻底的回收。

        那对夫妇热情地邀请了樱子,恰好是中午时候一起吃了饭,然后一整个下午就都扑在那堆报废品-当然也叫收藏品里,樱子钻了各种管道,为贞一木就跟在她身后,生怕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她会受伤,在她爬上高高的器械去的时候,他就在底下张开手臂准备随时接住……

        总而言之,一把辛酸泪。

        当然会有辛苦和劳累,但是为贞一木看着她,又没忍住笑,等看到她手脸真的都干净了后,哄着她出去找苏菲或者有纪换衣服,明明就是很好看的小孩子,弄一身脏像什么样。

        “好了,樱子,”为贞一木手放在抱住他腿的樱子肩上,轻轻地推了推,但接着也摸了下她的脑袋,只一下就很快放下,下午追着樱子跑,还要让她注意安全、不要受伤摔倒,嗓音略带了些嘶哑,“快去吧。”

        一下被哄,樱子跳下了矮凳,蹬蹬跑去楼上,洗漱间外传来苏菲的呼喊。

        为贞一木看了看手上略有一点擦伤,没大在意,很快就收拾好了也出去。

        晚饭以后为贞一木就告辞了,樱子歇了一会儿被逮进浴室洗刷一白,等换了厚厚毛绒的居家服,略有长长的头发也被吹干,她就去翻带回来的大纸箱,里面装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和苏菲、有纪一起坐在活动室内的毛绒地毯上,本来大人想制止她的,因为好不容易才把她洗刷干净,尤其过一会儿就要休息睡觉,但是拆开纸箱却发现,里面装着的物品已经经过了处理,不仅被擦拭干净,连铁锈也刮了大半,散发出一股消毒水的气味。

        有螺丝、工具刀、方块铁片、齿轮这样的零件和器具,也有铁皮小车、旧怀表、铜制小象一类的玩具和摆件。

        樱子对其他的东西没有太大兴趣,但是拿出了那个铁皮小车,想了想后站起来,下楼去逮正打开了零食柜找食物的保镖先生。

        禅院甚尔从外面才回来,他在今天可算是勉强地穿上了件毛衣,但是是为了出门去不被围观,一手抄在兜里,正在探头看零食柜里都有些什么,看上去意外地有些年轻,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但樱子看了看他那头刺刺巴巴的头发,就确信还是保镖先生。

        蹬蹬下楼,站在禅院甚尔身边几步远外,她仰头望着,模样巴巴地却又不说话,最终是被她的目光烦到的男人出声问道:“小鬼,有什么事吗?再不说就把你丢回去。”

        扎在背后的目光一下热烈,樱子跑到了他腿边,晃晃手里的铁皮小车,它看起来外壳布满铁锈,已经很老旧了,原本上的一层绿漆都快脱光,拿在手中轻微摇晃,小车内部刷啦啦作响,禅院甚尔拿了袋和果子出来,关上零食柜的门,低头看她,“要什么就说。”委实很不耐了。

        但是眉心跳动了下,“你是去捡垃圾回来了吗?”他大感匪夷所思。

        从受雇起只有那一次带着她出去玩,即使有的时候她一个人跑出去了,禅院甚尔偶尔还会跟上去看看,没发现什么危险就回来,要是路上发现了咒灵就顺手灭掉,抓小偷、制止犯罪和举报诅咒师干得不要太熟练,至于最后一项是只要不被发现痕迹就不会被找上寻仇。

        问题主要是……为什么受雇保护一个小鬼,还能衍生出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务?

        知道小鬼心里还是有点分寸,就只注意着一路安全与防范,压根儿没有紧跟着去看的禅院甚尔当然想不到现在受雇保护对象的‘玩’是个什么模样。

        樱子扭头去看楼梯,又举起她的小车晃晃,“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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