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再见时（中）

　　在看清了从门后出现的身影之后，不知道是星灯还是加比控制的躯壳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你已经……变成这幅样子了吗？”
保回过头，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一般拥了上去，躲到了那人身后。
“莱格娜，你们弄过来的怪物、你们要负责！”他甚至还一边埋怨着。
那是一个女性，身着一身长袍，头颅包埋在兜帽之下，胸前挂着重生符文的挂坠，一对黄绿与紫色的双眼幽幽如萤。和面前的星灯相比，她没有长出骇人的触须，也没有扭曲自己的躯体，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散发出的那种气势，却比眼前的怪物要恐怖无数倍……
“加比。”她对星灯说道，“连你也控制不住吗？”
加比极力地想要回应，但女性只看到星灯半张着下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遗憾地叹了口气。
“啊！！”星灯忽然嘶吼起来，一对触手猛地朝莱格娜冲去。
莱格娜看着触手朝自己击来，却不为所动。在一阵猛击之下，她一个踉跄往后倒了下去，脸部和胸口瞬间如同被碾过一般凹陷下去。
看到连“千匕”之一的莱格娜也倒在面前，保再也没了能够依靠的东西。他发了疯似的拿起身旁一切拿搬得动的东西，朝星灯身上砸去。
星灯的触须飞了过来，牢牢的缠在了保的脖颈上，他将整个猥琐的男人举到半空中，欣赏着他不能呼吸挣扎的样子。
暗色的细丝开始蔓延出来，接触到保的皮肤便瞬间将其解构吸收。意识到整个怪物要把自己同化了的保绝望地扭动着身子，却怎样都摆脱不了。
“住手吧，同化了他，你只会更痛苦。”
脑海中忽然又闪过一道声音。
“他是个十足的混蛋，要是你见到了他的所作所为……你会疯的！”
星灯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加比。为什么，会说这种话？这个冷血的恶魔，不过是在担心自己人吧。
“选择？”星灯终于回应道，“我没有选择……”
忽然，星灯的触手有些松动了，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或许是星灯又有了意识的缘故，加比开始能够逐渐支配起这副身体了。
“你这个死小鬼！”加比骂道，“你真正关心过别人吗，你想的从来都只是你自己！什么麻瓜什么霖寂，你只不过是个寄生虫，一味地寻求庇护罢了！你不是想要记忆吗，好啊，你同化吧，我真想看看你想起了自己的过去之后会有多——”
声音戛然而止。
星灯捏成拳头的手缓缓放开，出现在掌心里的，是那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如今，却变成一团废料。
她又走向保，面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恶徒，星灯心中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怜悯。
千万条发丝般的触须涌入保的身体，从内部爆发出来，那浮动在保身上吞噬着血肉的暗色如虫豸，如藤蔓，扬起诡异的黑烟，如深渊的审判一般将罪人燃烧殆尽。
霎时间，那痛苦的、绝望的、残酷的、泯灭人性的所有一切，如数涌入星灯的脑海当中——
“呜啊啊啊……！”星灯双手抱着头，发出痛苦的悲鸣。
在那不堪的记忆当中，她看到了迪诗活着的样子，她躺在病榻上，紧紧地搂着怀中的泰迪熊。
在那不堪的记忆当中，她看到了麻瓜释然的脸庞，他被拖向死亡，久久地凝视着一旁的自己。
在那不堪的记忆当中，她看到了其他人，其他死去的孩子。被搁置在一旁的，是他们的手、他们的腿、他们的……什么呢……
她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一个米色短发的孩子，甚至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小。然后，他，他们，对着她，对着那些所谓的“商品”，淘汰了自己的人性。
她叫徐筱。她想起来了。
星灯跪在地上，失神的双眼，其目光无处放置。她捂着脸，她在哭……吗？不……她的肩膀抖了起来，诡异的“咯咯”笑声从指尖的缝隙里幽幽地传了出来……
“坏人……呵哈哈……”星灯说起了乱语。
莱格娜站了起来，那种攻击并没给她的身体带来多大的影响，因为她也是所谓的“Zarus”。她看着眼前不同寻常的星灯，缓缓走了上去。
“邦尼阻止你是对的……再这样下去，你的意识会崩坏的。别怕，孩子，让我来为你分担——”
莱格娜正伸出手，眼前却闪过了一道红光，呼啸的风声过后，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早已不知去向。
“你是……坏人……”星灯断断续续地对莱格娜说着。
“你和她越来越像了……是想起来了么？伊尔芙给予你这份‘记忆’之事，以我对她的了解，本不应该发生——她不会想让谁再变成Zarus的。但是你这一特例的存在在告诉我，或许还有其他可能性……”
“不要……靠近我……”星灯一再警告着，朝着莱格娜伸出自己的触手。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加比来引导你吗？新生的你生活在襁褓之中，总有人不惜性命地在保护着你，可你要知道，身为Zarus的你命运注定多舛。世界万物二元对立，善与恶，德与罪，生与死……倘只接受其中的一面，又怎能让你做出正确的决定？我将祝福语诅咒一并赐予给你，只希望你能握住那权柄——”
触手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莱格娜的身上，待星灯将触手抬起的时候，她只看到了一块模糊的血肉。
莱格娜并没有还手，她看起来似乎很弱，没能躲掉星灯的任何攻击。但在创伤恢复后，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向这个接近意识崩坏的孩子那边走去。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知道……孩子，我知道你在恨我，但是我并不是你的敌人。”莱格娜注视着星灯，“我只是想给予你选择，而不是叫你堕落。你可以相信我吗？”
星灯露出了可以杀人的恐怖眼神。
“咚！”忽然之间，星灯的身体像是承受了一记猛击，她瞬间像掷出的石子一样飞了出去。
“抱歉，我来晚了。司教，您没事吧？”
康雅直奔而来，他扶起躺在地上的莱格娜，又皱着眉头看向星灯。
“不，来得正是时候。”莱格娜的伤已经恢复，她指着星灯说，“我没有能力救下其他人，但是情况若是再进一步恶化，那孩子恐怕也回不来了。”
“那加比呢？他，他应该可以控制住这啊？”
“理应如此，不过这也正好说明了，启星灯，这个孩子已经……“莱格娜深吸一口气，“邦尼，你的任务完成了，辛苦你了。”
“嗷——”星灯仿佛野兽一般猛冲上来，四条触手在空中疯狂飞舞，失控般地打砸着触及范围内的一切。
墙壁上霎时间多出了几个凹陷，地上的尸骸也时不时抽动起来。触手伴随着一阵阵巨响如雨点般向康雅袭来，但康雅只是伸出一只手，便使出一股莫名的巨力将眼前的一切都弹了开来。
正常人是看不清康雅的动作的，但星灯却模糊地看到，那个男人的手臂上有那么一瞬间闪动着膨胀了起来……
又是一连串的轰击从康雅的双手发出，星灯无法抵挡住如此可怖的破坏力，挥去的触手也在刹那间震得粉碎。但是她不愿放弃，即使是粉身碎骨，也想对这个男人拼尽全力。
触手再一次生长出来，在接触到康雅的瞬间又被炸飞出去。她再一次尝试、再一次攻击，直到满地都是肉块也不愿停歇。
康雅叹了口气，走到了星灯的面前。此时此刻的星灯，正用她那钙化的双拳捶打在康雅的腹部，但是连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是，自己已经再也没有力量去对康雅造成哪怕一点点伤害了。
“为了你好，收手吧。”康雅低下头说。
“你是好人吗……果然还是坏人吧……你们都是坏人吧……”
他看不到星灯是什么表情，只感受到腹部偶尔的轻微捶击感。
伴随着闪电般的炸裂声，星灯再一次飞了出去。她瘫软在地，眼睑疲倦地半垂下来。
“司教。”康雅往一旁退了几步，莱格娜便随即走了上来。
她伸出手，放在星灯的头上，看着星灯那憎恨的表情，不知为何，莱格娜却以平静的目光回应着。
“这一切……是啊，就当这一切是一场噩梦吧，你不该知道的、过于沉重那份，我会为你除去——”
随即，莱格娜的掌心有无数触须钻入星灯的脑中，星灯干嚎一声，便忽地昏了过去。
“你成功了……那些记忆、那些重要之物被发掘出来了，更重要的是，你找回了你自己。”她抱起星灯，又对康雅说，“走吧，我们回去吧。”
……
“我说，都在这和我耗了大半天了，你们还不明白吗？”浄坐在霖寂身上，对一旁残喘着的秋白说，“看到这么悬殊的实力差距，早点走不好吗？放心，我又不会追过来。”
“不找到小启，我是不会离开的……你永远不会懂的……你这混蛋……”霖寂的手抓在地上，试图用他那残存的力量起身。
浄一脚踩在霖寂的手上，挠了挠头发说：“真是死缠烂打，我虽然喜欢干架，但是拜托，和你们这种沙袋打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诶？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厉害，还期待了一下呢，果然还是回去练练再来吧？”
正训斥着身下的霖寂，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又猛地低下头来，上方瞬间划过秋白锋利的手爪，切断了几根浄没来得及落下的发丝。
“不要、小看我！！”秋白左手接上攻击，猛地向俯下身子的浄劈去。
浄只是伸出一只手，便顺势握住了秋白的肘关节处，她毫不在意那里的倒刺划伤了自己的手掌，反倒死死的抓着它不放。
“我要是躲开，你可就得扎到我下面这个家伙了哦？”她饶有兴趣地看着秋白的怒颜。
“该躲开的，是你才对吧。”秋白冷静地回应道。
浄只觉胸口一凉，才发现自己被一只手臂给捅穿了身体。
原来霖寂将计就计地故作弱态，在浄起身挡下秋白攻击的空挡乘机迅速袭击了浄的身后。
“就算你刚才不想接下这一击，我也会拼尽全力把你拉住的。你不知道自己其实被包围了吗？”霖寂在浄的身后说道。
看着胸口处的伤口逐渐扩大，浄瞪大了双眼：“你、你想同化我？你居然敢……你怎么敢的啊！”
“霖寂，快！”秋白反过来死死抓住浄的胳膊，边控住她的行动边喊道。
就在两人以为势在必得之际，浄的身体突然如辐射般爆发出千万条触须，周遭的一切都发出了凄惨的声音，仅凭那触须的力量，居然可以将墙壁下的水泥击出一块坑洞。浄身前身后的两人也在这一恐怖的招式下，被穿成了蜂窝。
收回触须的浄踢开倒在一旁的秋白，走到一旁提了提衣服说：“要不是会让我衣服上面都是窟窿，我也懒得对你们用这招。事先说好啊，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咕咳……”暂时未能恢复咽喉的霖寂发出不甘的咕哝声，挣扎着再一次站了起来。
“唉——”看着两人依然不依不饶的样子，浄叹了口气，“就算是Zarus，体能也不是无限的啊，你们应该知道的吧？持续受到超出承受范围致命伤也是会死的这种事情……”
但是利爪还是向她挥了过来。
忽然，房屋的深处走来两个人影。他们的出现打断了这毫无意义的打斗。
“天啊，可算来了……”浄像拨开树枝一样推开停在秋白停在空中的爪子，向那两人走去。
其中一人甚是眼熟，是当初打得两人毫无还手之力的绿发男子，而另一个女性，却是前所未见。
霖寂和秋白忽然注意到那个女人的手上正抱着一个人形的东西，只不过由于光线的原因，识别不出那到底是人类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两位，久等了。”女人向这边走来，她的声音平静而祥和。
这时，两个人才注意到那物不是其他，而是他们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启星灯！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霖寂的怒火胜过了恐惧，他朝那女人发出令人战栗的咆哮。
“她还在睡。”女人低着头看着星灯，并没有在意眼前这个男人是怎样一副表情。
秋白走上前去，她看着那女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样貌，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诡秘，尤其是那对眼睛，仿佛不是人类的所属物一般。
“司教。”康雅见莱格娜向霖寂和秋白两人走去，正要跟上去，却被她制止了。
“什么？！”霖寂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那女人缓缓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星灯放在了地上，使她依靠在墙上。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祝你好运，孩子。”她对霖寂说道。
霖寂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一把搂起星灯，拼命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在检查了一番之后，霖寂惊奇地发现星灯的脖子上并没有瑞记忆中的那个加比用以凭附他人的项链。
看到霖寂如此，女人似乎是满意地样子，转过身向康雅和浄那里走去。
“等一下！”秋白叫住了女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我疯了吧。”
“你那双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霖寂抬起头纠结地看着女人。
“作为Aηkh的一个前员工，你应该知道所谓的“奇美拉现象”吧？我不过是普通的嵌合体罢了。至于我是什么人这种模糊的问题……你可以有自己的答案。”
“你们为什么要抓走小启？对她做了什么？”
莱格娜顿了一下，说道：“我只是引导了她，不会干涉你们的未来，别担心，她没事。”
“唔……”怀中的星灯缓缓睁开双眼，“霖……寂……？”
“小启、小启？！”霖寂摸着她残留血污着的脸，“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你们是‘千匕’的人吧？”秋白突然问道。
“是，你知道我们吗？”莱格娜反问道。
秋白看了一眼身旁的霖寂和星灯，说，“‘加比’，‘安德蒙’，‘盖伦’……我没有看到他们，也就是说你们三个就是‘千匕’的其他成员吧？”
“莱格娜·兰斯，叫我莱格娜就行了。”女人闭上眼微低下头。
“诶诶，司教，真的好吗？”一旁的浄有些诧异。
莱格娜瞥了一眼浄，又说道：“这孩子是浄，也是‘千匕’之一，给你们添麻烦了——”
“诶诶！连我也提一嘴吗？”
莱格娜看着秋白那打量着自己的眼睛，“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蓝兰，我的朋友，你知道些什么吗？”
“你是方秋白，对吧？我知道你的事情。这么说来，我确实在万肖的郊外遇到过……”
“真的！你知道？！”秋白立马不迷糊了，但意识到对方身份后还是再次提高了警惕道，“她是你们MⅡ的人陷害的吧？她现在在哪儿？”
蕾格娜撇过头，看着天花板说，“整件事情，或许多少是和我有一些关系……不过这一切，还得从你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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