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算账
最初发现抱错孩子的人，是许国栋。
许国栋有位老同学负责全国初中数学联赛的相关工作，那一年他在获奖学生名单中，意外发现有个叫沈聪的孩子跟许国栋长得特别像。
那位老同学就把沈聪的照片发给许国栋，还配了一句玩笑话。
“老许，如果单看脸的话，我会以为这孩子才是你亲生的呢！是不是跟你长得超像啊！哈哈哈！”
看到沈聪的照片时，许国栋都不由自主地瞪圆了眼睛，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他翻出一张自己少年时代的老照片与之对比，相似度几乎就是百分百。而且沈聪也和他一样，小小年纪就是学霸，在数学方面尤其天赋异禀。
许国栋还留意到沈聪不但年龄跟许晔一样，就连出生日期都完全一致，这样的巧合让他心里一动。
偷偷取了许晔的头发，许国栋找到一家dna鉴定中心做相关化验，结果证实了他的猜测——许晔跟他们夫妇俩没有血缘关系。
许国栋以dna样本为依据，找到当年朱鹂分娩的医院，要求调查同一天生产的产妇与婴儿信息，结果是一对沈氏夫妇最有可能与他家抱错了孩子。
而那对沈氏夫妇就是沈聪的父母，这个结果一点也不出乎许国栋的预料。
沈氏夫妇不是锦城人，他们来自宜城，当年一起在锦城打工。丈夫沈军送快递，妻子何秀莲在一家超市当收银员。
怀孕后，何秀莲一直干了将近临盆才辞工。
原本她打算回宜城老家生孩子的，却没想到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宫缩发作，宝宝比预产期提前了一星期出生。
孩子满月后，何秀莲就带着新生儿回了老家宜城。锦城物价高生活不易，回家带孩子经济方面会更宽裕一点。
第二年沈军也回去了，小两口开起了夫妻店。
他们用打工赚下的积蓄租下一间小铺子，办了一个快递网点，靠这个谋生养家。
沈军和何秀莲的文化程度都不高。初中毕业那一年，他俩都没能考上高中。
一个上了中专，一个念了职高，稀里糊涂地混了几年，混到一张文凭就算完成了任务。
离开学校走上社会后，因为文凭不过硬，他们在求职时四处碰壁。
理想的好工作根本轮不到他们，只能做一些技术含量不高、待遇也就同样不高的工作。
沈军当上了快递员，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地送快递。
偶尔有一次，他刷微信时看见以前初中同学发的朋友圈。
那是全班成绩最好的一个男生，他高中毕业后考上了清华，眼下被交换到哥伦比亚大学去学习一年。
男生站在那所美国名校的大门前，冲着镜头笑得意气风发，身旁是肤色各异的国际留学生。
沈军默默地盯着那张照片看了片刻，突然再清楚再直观不过地意识到，自己和这位老同学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何秀莲也有着类似的经历。
曾经一起同窗三载的同学，有的名校毕业后入职外企；有的考上了公务员；还有的选择继续深造硕博连读……
总之都是跟她截然不同的人生路。
某天何秀莲在超市上班时，还意外遇上了那个在外企供职的女生。
她容貌平平，但举手投足时一派自信从容。
身上穿着一套优雅得体的商务时装，高级感的配色，高品质的面料，恰到好处地彰显着职场丽人的魅力与风采。
而何秀莲当时穿着一身超市的员工制服，胸襟处还有洗都洗不干净的一大块黄色污渍。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没有跟对方打招呼。
那个女生并没有认出何秀莲，她拎着购物篮过来收银台买单时，一直在举着手机讲电话，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
何秀莲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初中时学的那点英语她早就基本忘光了。唯一记得的无非是“ok”“thankyou”“sorry”等。
女生的购物篮里全是水果，128一盒的进口车厘子，她一拿就是两盒。
另外还买了草莓和蓝莓，价格都不便宜。这么几盒水果，就花了好几百块钱。
以前一起上中学时，何秀莲记得这个女生的家境也很一般，父母都只是普通工人。
但是她现在的职业与收入，显然让她的生活条件有了质的飞跃。
那时候，何秀莲刚怀孕不到三个月。孕妇容易嘴馋，有时她也会犯馋想要吃车厘子。
但是这玩意儿价格太贵了，再便宜也要好几十块钱一斤，她实在是实现不了车厘子自由。
那天下班后，心理有些失衡的何秀莲，带着赌气的情绪跟沈军提要求，也想吃128一盒的进口车厘子。
“老婆，这么贵的东西，要不咱还是算了吧！我给你买国产樱桃行吗？”
何秀莲愤怒地嚷了起来：“不行，我就要吃进口的，就要吃贵的。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别人吃的我吃不的？”
老婆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沈军小心翼翼地安抚她。
“老婆，你怎么了？这个别人是谁呀？”
何秀莲闷闷不乐地说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后，沈军一声不吭地跑去给老婆去买了一盒。
“老婆，你吃吧，要是吃完觉得不够我再去买一盒。”
进口车厘子很贵也很好吃，特别甘甜，何秀莲却吃得眼泪汪汪。
太贵了，实在太贵了！这根本就是在吃钱啊！他们这点微薄的收入，怎么能吃这么贵的东西呢，真是太败家了！
吃完那盒车厘子后，何秀莲摸着肚皮对沈军说：
“咱俩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以后孩子长大了，一直要盯着他好好学习用功读书，绝对不能再让他走咱们的老路。”
沈军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老婆你说得对，这孩子咱们一定要抓好他的学习才行。”
经历过生活的毒打后，沈氏夫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
越是普通百姓的孩子，越是需要靠读书这条路来出人头地。
儿子出生后，沈军和何秀莲为他取名“聪”。
希望孩子聪明伶俐，将来学业有成，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怀着这样的期望，他们两口子在儿子的教育方面一直抓得很紧。
沈聪开始呀呀学语后，何秀莲就有意识地教他认字，结果发现儿子果然没辜负这个名字，十分聪明一学就会。
沈聪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几百个汉字，还学会了十以内的简单算术。
上小学后就直接上了二年级，因为一年级的课程他等于超额学完了。
有些孩子是小时了了，大未免佳，然而沈聪不是。
他在学习方面是天赋型选手，一点就通一教就会。读完四年级的时候，又直接跳到了六年级，最后以将近满分的成绩升初中。
因为学习优异跳了两次级，所以许多同龄人刚刚成为初一新生的时候，沈聪已经是初三的学生了。
沈聪如此的聪明过人，让沈氏夫妇都乐得合不拢嘴。
虽然他俩的学历不高，却养出了一个神童般的学霸儿子，让亲朋好友都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沈军夜里曾搂着何秀莲表示感谢。
“老婆，你给我生的儿子实在太棒了！咱们沈家看来终于要出一个人物了！”
何秀莲自己也很骄傲。
“那是，也不看是从谁肚皮里生出来的。听我奶奶说，我爷爷的爷爷当年可是中过举人呢！聪聪没准是隔代续上了我们何家的这份读书天分。”
初三上学期，沈聪参加全国数学联赛时取得了一等奖，又把一张很有份量的奖励捧回了家。
沈氏夫妇满心还是与有荣焉的骄傲时，却有不速之客突然找上门来。
许氏夫妇意外造访的原因，让沈氏夫妇有如遭到雷轰，一时间根本就无法接受这件事。
“不，不可能，沈聪就是我们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抱错。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尽管许国栋的容貌完全就是沈聪的成年版本，但无论是沈军还是何秀莲，都拒绝正视这一点，坚称沈聪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从呀呀学语到蹒跚学步，从幼小孩童到青涩少年，沈聪是他们两口子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地带大的。
儿子是他们心尖上的宝贝疙瘩，也是他们一直以来的骄傲。
现在突然告诉他们孩子其实是抱错的，并非他们的亲生骨肉，他们宁愿什么也不知道，继续把沈聪当成亲生骨肉抚养着。
何秀莲当时激动得情绪失控，她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扫帚赶走了许氏夫妇。
“你们出去，你们一定是骗子，沈聪就是我们亲生的，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别想抢走我的孩子。”
去沈家造访之前，许国栋已经大致了解了沈氏夫妇的经济条件比不上自家。
如果可以的话，他两个孩子都想要，把沈聪接回来，把许晔也留下。
沈聪是自己的亲骨肉，而一手养大的许晔虽然没有血缘，却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亲生儿子，让许氏夫妇同样舍不得放弃。
许国栋对妻子流露出自己两个孩子都想要的念头时，朱鹂苦笑着摇头。
“能这样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可是，沈家一定也会这么想的。”
“沈家的经济条件没有我们好，我们能为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也能为他们的未来打下更好的基础。如果沈家愿意的话，许晔跟着我们不会吃亏的。”
“国栋，这笔账不是这么算的。如果现在有一个亿万富翁要带走我们的孩子，保证会让他过上更好的生活，你会同意吗？”
许国栋沉默了，也明白了自己想要把两个孩子都留在身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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