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孝子
瞎子一边嘴里嘶嘶地感叹，一边自言自语道：“历来王侯将相卦象命数，皆藏于五官之寸中。竹筒蕴天机，一枚铜板，即可爻卜万事。摸骨之人无多言，诸般祸福尽在骨相中……”
他忽然奇道：“怪哉！怪哉！凡人蛇锁灵窍，任督二脉未开，必有高低贵贱之分。姑娘额头五寸之处与颏骨混圆，不得了，不得了，看来前世是位列仙班呐……”
默清拨开他的双手，简直被他气乐了，“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神仙下凡？”
瞎子继续道：“不得了不得了，娘娘岂非是前世雷峰塔下的白蛇娘娘？与许仙官人恩爱相爱，却仙凡相隔……”
默清被他气得哭笑不得，道：“你个术士，是不是故意招摇撞骗来着？你是不是胡乱说出一番好歹来，好让我赶紧破钱消灾？钱我倒是不缺的，但是现在身上着实没有。姑娘我有急事在身，懒得再跟你兜圈子。若是再敢跟在这纠缠，手上的鞭子可不饶你。”
瞎子被默清说得一愣，压低声音道：“嘘——小声点，姑娘居然是个性情中人。听你这话，莫不是琐事缠身的富贵小姐？当真是江山辈有能人出。嘿，既然姑娘是个通透众人，老夫也就不瞒姑娘了。嗨，老夫诗礼数簪缨的官人之子，这不是因为得罪了圣上举家被流放到瘴疠之地了吗？多番周折才得以打转回京，却而流落失所，穷困潦倒，只得给人算命糊口。所以……老夫有部上古《六韬宝典》，承蒙姑娘不弃，若是能换些散碎银两，老夫也好待仙游之时，置办棺材板子……”
默清直汗颜，闹了半天这瞎子胡搅蛮缠，又危言耸听了半天，就是想叫自己买书。看他手里那部烂书黄得掉渣，不知是哪朝哪代讨来的腌臜之物，绝不能轻易便宜了这老小子。
不想这瞎子心思甚是活络，见默清迟疑不说话，连忙道：“前日，老夫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噫！不得了，今日有仇家来此，定要结果了老夫的性命。老夫命薄，却着实不忍见一世心血付诸东流，姑娘乃是若是将老夫这毕生心血的孤本买了去，传承了老夫的衣钵，老夫就是九泉之下亦能含笑了……”
默清摸了摸那本古书，放在手里颠了一颠，道：“你休要蒙我。我父亲便是古玩器皿里的行家，字画也收集不少。上古以皮毛为纸，文字记号早已不存。你这老破书多半是洋人市场淘的假货，我若是买了，你老头子这心里还骂我冤大头是不是？”
瞎子嘴巴一皱，道：“怎么说老夫也痴长你几十岁，丫头片子口舌利如枪，净说些有的没的。爱逞一时口舌之快，岂不是叫旁人取笑你阮家治家不严、不懂长幼之道？这部《六韬宝典》也是……”
默清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抓住他袖口：“诶？你这骗子，怎么知道我姓阮？”
瞎子咳了一咳，“放开，放开！少年人血气方刚，老夫这把骨头可经不起汝这般折腾。嘿嘿，要猜出姑娘名讳又有何难？姑娘少年时便如混世魔王一般，顽劣之名传遍京城内外。前些日还不令侯爷公子的一叶扁舟连皮带底翻了个过儿，这也不消老夫多说了吧？老夫远观姑娘身量纤纤却目若星辰，绝知是人非仙，有缘人已至，故而特地再次等候……”
默清听这瞎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说得天花烂坠，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估计就是凑巧认出了自己。当下懒得再跟他纠缠，拔下头上一根玉簪交给他便欲脱身，不想此时却平地里听见角落里一声暗吼。
默清急而回头一看，竟然是那日在羊腿小馆中遇到的驼背和瘦猴两个人。只见两人凶神恶煞，虎背熊腰鹰视狼顾，拿着麻绳和砍刀就往瞎子冲过来。
瞎子叹道：“呜呼哀哉！那如狼似虎之徒合该追上门来……”
默清看这两个漏网之鱼仍要行凶，当下不及多说，拽上瞎子的领子两人便上了马。瞎子心思无比活络，在马背上听准那两凶徒的生意把竹杖、招牌统统砸过去，贴着默清后背坐稳脚跟，逃之夭夭。
不想那两凶徒亦有马匹随身，三两下便纵马来追。
默清喝道：“抓紧！”找准时机径直跳过小溪，往雁衡楼所在的山上奔去。左右自己也是要往雁衡楼去的，把这两个凶徒引过去，自然有官兵对付他们。
瞎子坐在背后喝彩道：“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让老夫着实是佩服佩服——”
山谷曲折陡峭，走了一小会儿马力便不济，奈何身后二贼仍旧穷追不舍，不时往前投掷暗器，叫人防不胜防。
忽到一垭口之处，瞎子叫道：“往小道，切不可再往前矣！”
风声呼呼，默清下意识叫道：“什么？”
瞎子急道：“老朽已提前查知天命，大路有巨石陨落，二贼命不久矣，我等快快调转小路！”
默清听他说得这样急也有几分信以为真，但闻耳边隆隆之声四起，头顶果有一块悬而欲坠的巨石，惊险万分。默清手下急转直拐，硬生生调转马蹄往小路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驼背、瘦猴那二贼却再来不及拐弯，只见那千钧巨石轰隆隆地陨落砸向二人，余颤良久不绝。
强烈的震颤中，任谁人的话也听不见。瞎子恍惚说了句：“跳！”
默清身子一纵，铺天盖地地冲击中，头部身子宛若也受到了冲撞，再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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