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宴会变

　　令沉祐见默清去意坚决，只得作罢，三人纵马往雁衡楼奔去。

　　凭令沉祐的武艺，对付几个不入流的蟊贼绰绰有余。

　　然而，听那几人说起这位不世出的谢公子，都有心一见。此人究竟真如算命先生所言天煞孤星，还是故弄玄虚，一试便知。

　　雁衡楼在此地小有名气，三人一番打听，便得谢家公子之居所。却不想中途出了岔子。原是那孙常者不擅马术，中途夹马肚子紧了，跌下马去，惊了贵人的坐骑。

　　令沉祐闻声连忙下马追问，却不想这一惊竟惊了微服出巡的太子坐骑。令沉祐在宫中为官，当即认出太子面目，大为惶恐，欲下跪参拜，却被麻衫布衣的太子拦住了。

　　默清从没见过像太子这般大人物，免不了多看几眼。孙常者知自己闯了大祸，欲下跪赔罪，却也被太子谢绝了。

　　太子道：“今日吾乃是微服出巡，替父皇体察民意，一切礼数从简。尔等便不必多礼了。令卿、孙卿，本宫是识得的，这位姑娘，却是何方人士？”

　　默清连忙拱手道：“回太子爷的话，小女名叫阮默清，家父是上林校尉阮占秋。”

　　上林校尉只是个小官，太子摇摇头全无印象。

　　太子随即皱眉叹道：“阮尉着实教女无方。女儿家不在闺中刺绣，却抛头露面、与男子纵马街市，毫无分寸。着实是不该、不该。”

　　默清一咬牙，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又为父亲丢脸了。

　　孙常者连忙把言语引到自己身上，道：“殿下莫怪。方才小人马失前蹄，惊了殿下坐骑，实乃小人之罪过。殿下大人有大量，小人不胜惶恐。”

　　太子问起方才到底是因为何事着急，令沉祐略一犹豫，想到太子面前遮掩不得，弄不好还落个欺君的罪名，便将在雁衡楼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太子听罢，仰面长叹道：“吾自负兢兢业业，尽到为主之职责，不想匪患犹猖獗如斯！匪患不除，天下不定矣！”

　　说罢居然也要跟着令沉祐三人前往雁衡楼，一起襄助谢公子。默清心想着太子爷也忒虚伪，明明畏惧危险不想前去，却又想担那救黎民于水火的美名，拿令沉祐当自己的挡箭牌。

　　将来若真是救下了谢公子，谢家恐怕也只会感激天家皇恩浩荡。

　　令沉祐看了看天色，经这么一耽搁，时辰已然不早。想那几个蟊贼也是泼辣狠毒的角色，一入夜便要动手，心急如焚，生怕救不得谢公子的性命。

　　然天家面前，一切便要依太子行事，丝毫违拗不得。

　　太子先是进了客栈沐浴更衣，又将一副紫金小冠带在头上，拿了玉玺、香囊、玉佩，锦衣华服、面色圆润，拿足了派头，弄得比上朝还热闹，就是存心想一会儿在平民百姓面前抖抖威风。

　　孙常者在自负孔孟之徒，却只能沦落到和令沉祐两人在外为太子端送洗澡水，奈何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默清等待亦心急如焚，眼见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生怕救不得谢公子的性命。

　　两个时辰罢，待太子沐浴更衣、用膳漱口、备轿车撵罢，月儿弯弯已上九州。

　　今日是春景灯会，要通宵摆灯会、祈愿祛邪，点点蜡烛灯光已然被燃亮。混合着似水朦胧的月光，好一副璀璨的人间烟火气象。

　　默清此行本为观景而来，此刻却无心观景。好不容易挨到那太子步上轿撵、准备启程，令沉祐和孙常者两人已然纵马奔走，却又不敢落下太子的车马太远，只得时快时慢。

　　默清以为这太子也忒端着些，顶着个体恤黎民的名头，却娇生惯养、畏手畏脚，将来端是个惜命又好虚名的好皇帝。

　　雁衡楼在京都高处，喧嚣之声渐行渐远，少了烟火凡尘的气息。清冷的月光飘飘渺渺地洒将下来，偌大的楼角每处都罩了一层青纱帐，看上去肃杀又萧瑟。

　　门口，横了一具青面男尸。

　　令沉祐下意识拦在太子面前，大喝道：“太子小心！小心暗器！”

　　太子的侍从亦惊慌失措，叫道：“不好！有刺客！”

　　太子素来只会纸上谈兵、拿捏作势，似此等野尸横死，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却又怎么不惶惶？当下左右奔走，一行人登时乱作一团。

　　默清初时心坠冰湖，再一看那尸体上裹着件烂袈裟，便知横死之人必不是谢公子，稍一松气。不由得心中冷笑，这帮人当真惜命如此，被一具死尸吓成这样，当真是可笑可叹。

　　令沉祐肝胆俱裂，叫道：“阮姑娘，你干嘛去？快回来！”

　　默清不理，只以竹棒将那尸体翻过身来，见他前额被一长尺余、无比锋利的冰锥刺中，深入心脉，暴死无救。再看那尸本是一副和尚模样，两眼乌青，端就是三人在羊腿小店遇见的那伙蟊贼中的头目。

　　忽有湿润液滴滴入脖颈，默清抬头，但见头上冰锥道道，皆滴答淌水，更有一块失了锋利的棱角，只剩光秃秃的冰座。

　　默清恍然，想来这和尚横死并非是因为什么厉害高手的暗杀，而是不经意间被这春日里融化的冰柱所刺，深入骨髓，这才横死此处。

　　至于为何这些冰锥独独这一块横空落下，想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因缘，善恶注定终有报。这和尚大盗为祸一生，自负凶恶如人间鬼神，到头来还是被一块小小的冰锥害了性命。

　　默清叹道：“过来吧，没有刺客。”

　　太子却不信和尚死于非命的事，嚷嚷着一定是什么狠毒绝伦的暗器术法，能点冰化水，说不定是此事乃是巫师所为。默清笑着这太子乃是一介庸碌之徒，见识浅薄，却又不便明说，只是自顾自地在这雁衡楼中逡巡。

　　郑老屁的尸体在雁衡楼后方被找到，已被砸成血肉模糊的肉饼。雁衡楼年久失修，此番又遭冬雪融化，腐蚀砖瓦，相必这厮来此之时凶神恶煞，动作甚大，这才使得后楼倾塌，活活砸死了此贼。

　　这四人本欲害人，不想却苦了自己。乃是天意弄人，怪不得他人。余下两贼不知所踪，许是见两个同伴横死当场，落荒而去。只是当场并未发现谢公子的人影，他是并不在此处，还是早早地听说了祸端，外出避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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