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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书生笛


  与此同时,默清已然来到了暖阁门前。

  她此行五味交杂,一来是为了昨晚之事向令公子谢罪;这二来,试试长姐微清的手帕到底在不在这里。

  方才进去的小厮一脸苦相地奔了出来,借容雅的肩头哭了一哭,“容雅姐姐,少爷他,他,用衣衫砸我。”

  容雅哭笑不得,只得安慰了那小厮几句打发他去了。默清讪讪道:“雅姊姊,能否为我代为通传一下,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令公子。”

  容雅见来人是她不禁皱眉,温声道:“阮小姐,少爷正为你昨天的事情生气呢。现在见他,可不是一个好时机。”

  “没事没事,”默清急忙解释,“雅姊姊,我便要随娘亲回府了。谢罪之事,只得是今天。”

  容雅无法,只得进屋去。不想片刻之后,令沉祐居然顺顺当当地愿意见她。

  容雅道:“也就是阮小姐。若是旁人,少爷早就把我轰出来了。”

  默清深吸一口气,踏入暖阁,心中一再提醒自己不要顶撞令沉祐,不要顶撞……

  令沉祐这厢身着薄纱跪坐于矮桌之前,双手叠于身畔,一副深不可测地样子。闻她进来,也不转过身去。

  默清看不清他的神色,心里更加没底,只得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令公子,小女,是专程来给您谢罪的。”

  只听屏风后的他模糊不清地说道:“嗯,有罪,你确实有罪。”

  默清还以为他为昨晚落水地事情气恼,歉然道:“昨晚……小女只是想用功夫飞到公子船上,不想失手叫公子落了水,实在是……对不住。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他未答,喉咙中隐约滑出一个字:“嗯。”

  默清诧然,令沉祐今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怎么一点也不为难自己?还是说,他一夜之间改性子了?

  真是一个猜不透的男子。

  默清不知该怎么提起微清那方手帕。若真的掉到了他身上,他也许不知道是一回事,给不给又是另外一回事。若手帕不在他手上,有手帕这回事又何必让他知道……

  斟酌再三,默清讪讪言道:“嗯……那个,我还有一件事。那个,那个,手……帕,昨天落湖匆忙,有一个手帕……”

  他忽然回过头来,古古怪怪地言道:“你过来。”

  想起昨晚他毕竟把自己从湖里捞了上来,默清虽不懂,也只得依言走了过去。

  暖香熏寒,屏风后的他衣冠未覆,双目微闭,松散的发髻只是斜斜地挽着,气度成自然。默清见惯他恃强凌弱地模样,这般静如净水的模样,还当真叫人痴迷。

  默清坐下来轻轻揪住他的袖口,踌躇道:“令公子,是不是昨天,我害得你生病了?”

  他单眼微瞠,侧过头来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默清一怔,感觉今天令沉祐有点不一样。

  他今天看自己的眼神,很怪。既不如之前那般疾言厉色,也不没有丝毫高高在上的嘲讽之意。

  顿了半晌,他忽然自顾自地笑了。

  他抬起头来,声线略带喑哑,“你……心里居然是这样想的。”

  默清一愣,“想什么?你是说手绢的事情吗?嗯……令公子,我就是为这事来麻烦你的。”

  “沉祐兄弟,我来探望你了——”默清话还没说完,听闻门户大开,孙常者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令沉祐登时脸色不悦,孙常者定睛看见默清也在此处,愕然道:“阮小姐,你们在这……不会是在……哎呀,在下着实是打扰了,这便告辞,这便告辞!”

  这人平日里放荡不羁,行事疯疯癫癫,不同寻常。此番不知他又瞎想到了什么,脸上贱笑盈盈,转身就要走。令沉祐轻咳了一咳,站起身来道:“站住!”

  孙常者讪讪回过头来,“怎么令兄,还舍不得小弟离去?”

  默清想着孙常者这人嘴最没把门的,此刻他也在此处,手帕一事是万万不能提的了,否则叫长姐多么难为情?

  难道,今日注定手帕找不回来了?

  心中期盼着孙常者这讨厌的家伙赶紧离去,不想这人话却特别多,滔滔不绝地,把写酸诗的文采都用到这了。

  令沉祐神色有异,避过头去,“你不要乱说。阮姑娘……虽平日里顽劣讨厌、不懂规矩、不知尊卑,还大胆妄为、放肆行径,但是今日,确实是专程来跟我道歉的。”

  默清忍不住道:“你在说什么啊,令沉祐?我昨天不小心叫你洗了个凉水澡,本来心里挺歉疚的,没想到你这个人、真是嘴特别欠!你不奚落我会死吗?”

  孙常者摇头晃脑地言道:“正所谓夫妻之事,床头吵架床尾和,赌书消得泼茶香。二位早有婚约,多有些闺阁情趣也是好的。想当年我在怡春楼找青奴的时候……”

  默清嗔道:“孙公子!与您家令公子结亲的是我长姐,可不是我。”

  令沉祐微微一笑,顺手将手里的手帕揣进怀中,“孙常者,你别在这儿当诗人情圣。我问你,昨天晚上,是谁见我落水笑得前仰后合?”

  孙常者一愣,随即辩道:“令兄此言差矣。若非小弟以笑声引来府上护位家丁,令兄焉能安然无恙?小弟着实是用心良苦。”

  令沉祐道:“是么,我还真信了。既然如此,常者兄,不如也亲自下到那凉沁沁的湖水中,再吟诗一首,你看何如?”

  那厢孙常者还和令沉祐吵闹个没玩,默清捏捏额头,恐怕手帕之事今日无缘提起。想来那湖水那边宽广,昨夜人多眼杂,也不一定非掉入了令沉祐身上,沉入湖中也未可知。

  遥看晨熹阳光正盛,侯府亭台楼阁郁郁森森,虽来此只有一日多的光景,却接连发生了好几件悲喜不得之事。

  当真……难以言说。

  如此想着,阮家母女三人告别了慎淑夫人,准备打道回府。临行前慎淑夫人拉着沈氏的手叮嘱,要微清在家好好备嫁,好生休养,后续事宜会有书信相商议。只是这最后一句,是慎淑夫人近身沈氏耳边说的,默清听得不是很清楚,好似是下回不要带自己来了。

  临上马车,默清又往侯府大门望了一眼,果然,一个人也没有。令沉祐自视那样清高,自然不会亲自出来送阮家这种小门小户了。

  唉,默清也知道这一日来自己得罪他不少,她走了,令少爷应该偷着乐还来不及吧?

  马车辘轳,母女三人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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