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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内忧外患


  柳莞心笑着点点头,接过绿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吩咐道:“传膳吧,我饿了。”

  今日小厨房做了柳莞心平日里爱吃的八宝蜜酪,还有金丝卷、芙蓉糕,新出锅的香菇鲜肉小笼包,配上香糯的小米粥和清爽的凉拌小青菜,最后配一品牛乳燕窝,为柳莞心搭配这样一顿丰富又营养的早餐可是芊儿每日最上心的事。

  可今日柳莞心没吃两口,便感觉不适,起先只是觉得胸口憋闷难受,以为是小笼包有些腻着了,便喝了两口小米粥压一压,谁成想恶心的感觉更加强烈,让她忍不住转身吐了起来。

  可把芊儿吓坏了,立马过来抚着柳莞心的后背问道:“娘娘怎么突然吐了啊?”

  绿荷端来茶水,边伺候柳莞心边安抚道:“娘娘莫要紧张,孕期呕吐都是正常现象,且每个人的症状也都不同,娘娘如若不放心,奴婢即刻去请邓御医便是。”

  柳莞心端着茶杯漱了漱口,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无妨,不要动不动就去请御医,被外人瞧见会说我骄纵无度,小题大做的。”

  芊儿不无担心的问道:“娘娘当真没事吗?”

  “没事,缓缓就好。”

  话虽这么说,可这一天下来柳莞心吃什么吐什么,可谓吐得天昏地暗,后来连水都喝不进去了。

  绿荷见情况不妙,便赶紧去请来了邓明扬。

  邓明扬赶到望月宫时,柳莞心还在拼命的吐。芊儿在一旁急得直跺脚,焦急的抓着邓明扬便问道:“邓御医快看看我家娘娘这是怎么了啊!前几日还好好的,今天竟突然什么都吃不进去了!”

  邓明扬看着半趴在软塌上吐到脸色泛白的柳莞心,内心竟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情,可理智却撕扯着他,一边是善一边是恶,两边好似要将他撕裂了一般。他缩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握了握,恭敬的说道:“娘娘,微臣之前便已说过娘娘此时的身子不太适宜诞育龙胎,如若强来,会损伤母体,娘娘当真会吃不消啊!”

  柳莞心微微抬起身子,喘了口气,看了眼邓明扬,又接过芊儿手中的茶喝了两口,才稍稍平息了一点,严肃地问道:“本宫只问你,孩子可有碍?”

  邓明扬注视着柳莞心,想从她的眼眸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动摇,看到的却是坚毅与果决,他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随着龙胎逐渐越来越大,需要的营养也越来越多,如若娘娘一直这样吃什么吐什么,营养供应不上,龙胎可能会把娘娘的身子给掏空。”

  柳莞心稍稍放下心,微微笑着说道:“那本宫便努力的吃就是了,吃十分吐七分也还能留下几分不是吗!邓御医只管照顾好龙胎便是,本宫受怎样的苦楚都无碍。”柳莞心温柔的笑意刺痛了邓明扬,他将拳头握得更紧了。

  邓明扬从望月宫告退后便回到了御医院,刚想去药房继续配药,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微一愣怔,便跟着那身影来到了御医院的后门处。

  见四下无人,那身影才将兜头的风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妩媚的脸,略带怀疑与愠怒的问道:“邓御医,皇后娘娘命我来问问您,桃灼皇妃的胎马上就满三个月了,为何还安然无恙?”

  邓明扬深吸一口气,没了往日的温和,声音也冷了下来,不屑的说道:“蝶舞姑娘,皇后娘娘的命令不过是要桃灼皇妃和龙胎的命,这人何时死,怎样死,皇后娘娘也要管吗?只要是死了那微臣不就交差了吗?”

  蝶舞被邓明扬的话噎得没了章程,试探的问道:“邓御医不会是对桃灼那贱人动了恻隐之心了吧!你可别忘了,邓式一族的生死也只是皇后娘娘一句话的事!”

  邓明扬的眼中染上了一层阴郁与毒辣,狠狠地说道:“与其让她一开始就得不到,倒不如让她得到了再失去来得更加撕心裂肺!邓某答应你们的一定会做到,你们答应我的万不能食言才好!”

  蝶舞好似听明白了邓明扬的意思,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满意的笑了笑,又挂上了妩媚柔情的笑意,伸手抚上邓明扬的胸膛,蛊惑般的说道:“邓御医好计谋好心性啊!如此难得的人才奴家一定向皇后娘娘力荐,只要邓御医为娘娘办好了此事,娘娘定保邓式一族荣华富贵,步步高升!”

  邓明扬向一旁微微一闪,便躲开了蝶舞想要倚靠到他身上的半边身子,疏远而冰冷的说道:“邓某御医院里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不等蝶舞反应,便转身向御医院内走去。

  风中吹来草药淡淡的香气,吹得邓明扬的心口更加冰凉,在荣华富贵与人性良知之间,他一定会选择后者;在荣华富贵与家族性命之间,他也许会选择前者,但在人性良知与家族性命之间呢?你又会作何选择?

  邓明扬面容肃穆,内心泛起悲凉。在庞大的权势面前,他无从选择更无力反抗,这种无奈感快要把人逼疯了。上官皇后命他下手打掉桃灼皇妃的胎,可他是一位医者,后宫之间的争斗又与他何干?他与桃灼皇妃本身并无仇怨,为何要去背负一条无辜的生命?所以他迟迟未下手,可他也清楚上官家的滔天权势是他一族小小御医世家无法抗衡的,他只能尽可能的延长柳莞心孕育龙胎的时间,尽量保龙胎足月,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至于柳莞心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那便交给上天吧,他真的尽力了。

  云敖虽答应来陪柳莞心用膳,却因政务繁忙而耽误了一日,过了晚膳时分才一脸严肃的来到望月宫中。

  柳莞心虽一早便吩咐了下人们不许将她孕吐的事告知陛下,可在云敖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眉头紧锁,箭步上前,抚着柳莞心的脸颊,关切的问道:“怎么脸色如此差?昨儿不还好好的吗?今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柳莞心斜倚在软塌上,努力的笑了笑,握住云敖的手宽慰道:“陛下莫要焦心,嫔妾只是有些微孕吐而已,哪位女子孕中都是如此的,御医已来看过,无碍的。”

  “当真?”云敖打量着柳莞心甚是惨白的脸,又将信将疑的看向一旁的绿荷与芊儿。

  柳莞心生怕机敏的云敖从芊儿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便赶紧换了话题,问道:“陛下似是有心事?怎么愁眉不展的?”

  云敖在软塌另一侧坐下,喝了口茶,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前段时间,南洋国突然举兵进犯我朝边境,本是小打小闹,我军镇压毫无悬念,却意外兵败了。本以为是前线将领无能,可几次小规模交手,皆败下阵来,按理说,边境驻守将领均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不至于如此疏忽懈怠。近日有军报传来,南洋国的进攻路数好似摸透了我军的战术战略一般,连排兵布阵、粮草储备、军营规划都了如指掌,一举端了几处军营大寨。”

  柳莞心眉头微蹙,眼珠转了两转,喃喃的说道:“陛下是怀疑……有人在出卖军中重要情报?”

  云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良久点了点头说道:“是,朕今日与云峙商讨了一天此事,他也留心此事多日了,此人一定在军中,可能还身居要职,而高职位的几位大员要么是跟着父皇征战过沙场,立下汗马功劳的,要么便是功臣之后,如若没有确切证据,随意猜忌,恐会伤了忠臣之心,一时间便陷入了被动。”

  “边疆的战事如何了?”

  “幸而南洋国是一附属小国,军事力量薄弱,几场小战下来他们虽然小胜,但伤亡惨重,需要段时日整顿休养,也为我军争取了时间。”

  “所以,陛下便要在这段时间抓紧查出这个卖国求荣的奸细?”柳莞心笃定的问道。

  “是!”云敖表情肃然,如鹰的双眸中迸发出狠戾的锐气。

  柳莞心温柔的笑了笑,心下已有了些许算计,柔和的说道:“陛下今日也累了,想来还未用晚膳吧?嫔妾为你准备些可口的吃食,陛下用了早早歇息吧?”

  云敖为此事忙了一天,累得脑仁儿都疼,现下确实是想不动了,看着柳莞心温和的笑容,心中暖意融融,也笑着回应的点了点头。

  柳莞心来到廊下,吩咐芊儿去后厨准备些精美暖胃的膳食,又转而向绿荷问道:“姑姑怎么看?”

  绿荷一愣,她自然知道柳莞心问的是什么,略一沉思,问道:“娘娘是何意?”

  柳莞心踱步到廊边,仰头望向夜空,呢喃道:“许是我想多了,但也许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呢。隶属军需处,对军机情报唾手可得,身居要职,世家子弟,非富即贵。”柳莞心回头看向绿荷,目光灼灼:“姑姑觉得会是谁呢?”

  绿荷略一沉思,心中大震,惊诧的说道:“娘娘是说……他竟敢?”

  柳莞心笑了笑,说道:“我不知道,若不是他做的,我定不会无故冤了他;若是他做的,那他也跑不了。”伸手理了理发髻,接着说道:“姑姑去吧,九洲城内我们还是有些朋友的,该用的时候也可用用,莫要亏待了便好。”

  绿荷点了点头,身形便隐入了夜色。

  柳莞心又仰头望向泼墨般的夜空,今夜无月无星,黑色吞噬了一切,她的内心却静如止水,无波无澜。

  落花胡同是京都有名的勾栏巷子,一入夜,这里便异常热闹。但这份热闹却不同于大型艺妓坊的璀璨华丽,反而更隐晦更压抑更逼仄,好似埋藏在冰山下的火种,表面是隐入黑夜的静寂,内里却是蠢蠢欲动的火热。

  绿荷披着斗篷,兜帽盖头,穿行于落花胡同中,闪过了一个又一个满身酒气、粗鄙不堪的醉汉,最终她停在了一处斑驳的大门前,伸手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片刻后,有人前来开门,借着门口灯笼微弱的光,主人看清了绿荷掩在兜帽下的容颜,略有愣怔,便侧身将绿荷让进了院中。

  这是一处静怡的小院,虽略有些简陋,却干净质朴,能看出主人是位不谙世事,素雅淳朴之人。

  绿荷环顾四周,见无他人,便摘下兜帽正视眼前之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此人正是当初帮柳莞心整治秦岭的一群娼妓中为首的那一位,当时便给柳莞心留下了印象,这位姑娘的面容姣好,气质清新,不似俗人。

  姑娘微笑着冲绿荷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见过姑姑,奴家有幸又见姑姑一面,不知姑姑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绿荷言简意赅的阐明了来意,说完后也并不急于催促,只真诚的看着姑娘。

  姑娘略低头沉思着什么,而后抬起头看向绿荷,依然温和有礼的说道:“奴家一福薄之人,若能助桃灼皇妃一臂之力亦是三生有幸,不敢奢求什么回报。”

  绿荷称许的点点头,笑着说道:“娘娘答应许给你的便一定不会食言,要你去做的也算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事后必有重赏。”

  姑娘笑着点点头,夜色昏暗中,这抹笑意并不是很清楚,但却让绿荷觉得格外纯粹。

  绿荷稍一思量,才惊觉什么,问道:“相处下来,竟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实在是失礼了。”

  姑娘笑了笑,说道:“姑姑见外,奴家贱名,只因生在谷雨季节,便随了节气名,唤作谷雨。”

  “谷雨……”绿荷点点头,称赞道:“竟是格外的诗情画意。”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绿荷便要告辞了,走到大门处,似心中仍有不安,转身看向谷雨,嘱咐道:“谷雨姑娘,老身再多嘴一句,此次任务虽艰巨,但姑娘的性命更重要,那些达官贵人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身在勾栏中,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一切请多保重!”绿荷是突然想起了当初的清音,想起了她惨死的境况,想起了柳莞心的自责与懊悔,想起了血的代价,让她尤为的心惊。

  谷雨看着绿荷担忧的神情,听着她真心的叮嘱,竟觉得一丝暖意涌上心头,有多久不曾有人这样真诚的关心过她了?想到这儿,不禁有一丝鼻酸,人往往就是这样,或许当真有那么一瞬,会为了别人的一句关心、一声叮嘱、一丝温暖而赴汤蹈火。谷雨看着绿荷,露出一抹娇艳的笑,郑重的点了点头。

  月亮从云端露出头角,微弱的光照亮了漆黑如墨的夜空,也照亮了那个姑娘素雅朴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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