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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柳知县(中)


翌日,柳知县正端坐堂上,一边翻阅东街奸杀案的卷宗,一边令衙役将宋殿臣带上堂来。

        突然,只见一个衙役慌慌张张地跑上堂来,气喘吁吁地说道:“禀……禀老爷,不……不好了!”

        “何事?”

        “那……那嫌犯……宋……宋殿臣,死……死了!”

        “啊?死了?”

        原来那宋殿臣本是一个文弱书生,自从被上一任知县胡图唐老爷抓来,经过了刑讯逼供,严刑拷打之下,忍不住身心煎熬,只好胡乱认罪。

        他体质本弱,经过上一任知县的摧残折磨,身体每况愈下,前不久偶感风寒,一病不起,狱中虽然请来医师,却是束手无策,终于瘐死狱中。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想重新审理此案,为死者伸冤,为冤者昭雪,熟料此案的关键人物却偏偏在此时死去,刚刚升起一丁点的希望火苗瞬间又被吹灭了,这让柳知县好不恼火。

        他强压住心中的不快,左手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右手一点一点地仔细翻阅卷宗,有时他又停下正在翻阅的卷宗,拿起桌上的一块蓝色布条,仔细端详,陷入沉思,本案的来龙去脉渐渐地在他的脑海中清晰起来。

        且说程乡县县城唤作梅城,梅城的南街三巷,住着一位叫李元的裁缝,他父母已亡,只有一个妹妹。妹妹嫁给了东街的侯大为妻,生有二女,大女儿名唤金娘,年方二八,二女儿名唤银娘,年方十一,二女均聪明伶俐,深得父母欢心。

        那侯大为人忠厚,李氏又善于持家,本来一家人和和美美,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前年冬天,侯大因为得了急症,暴病而亡,留下孤儿寡妇,日子越过越难。

        李元身为兄长,自然免不了对苦命的妹妹嘘寒问暖,时不时给些油米钱粮进行周济,以尽兄长之责。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孤儿寡母尚且经常被人欺负,更何况是家中没有男人的孤女寡母。

        自打侯大去世之后,梅城东街附近的一些市井无赖便经常在侯家附近转悠,今天偷个鸡,明天摸条狗,后天上房揭片瓦,大后天翻墙把门扒,他们往往“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几乎全在于正值妙龄的金娘,气得李氏母女敢怒不敢言。

        可怜的孤女寡母们日子过得不但紧紧巴巴,还战战兢兢。

        那李氏眼看着大女儿金娘年已十六,正是闺中待嫁之时,况且又生得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齿如瓠犀,领如蝤蛴,螓首蛾眉,端的是一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眼看着时不时有大胆的市井无赖经常到家门口来纠缠不清,胆小用粗言秽语调戏金娘,胆大的竟然敢动手动脚,对女儿的声誉大有影响,便无奈之下,将金娘暂时托付给其兄长李元一家照顾。

        那李元收养了大外甥女之后,今天一早便背了一袋几十斤重的芋头过来,谁知到了门口,左敲不见人应,右喊不见人答,李元心中便咯噔一下,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苦命的妹妹一向靠帮东街的大户人家浆洗衣裳过活,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忙前忙后,勤快得紧,如何到了此时还不起床?就算妹妹不在,那小外甥女儿银娘也应该在啊?”

        李元越想越不对劲,赶紧转身去找来了东街的保长,保长带人喊了半天门,见里头除了鸡鸣鸭叫之外,毫无人声答应,便叫几个膂力大的保丁把门撞开。

        几个保丁一起喊着口号“一、二、三!撞!”,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了,众人进入院内,但见院内血迹斑斑,里面房门大开。

        李元只觉得“哄”的一声脑袋就大了,而且脑中一切空白,他隐隐约约觉得,刚才站在门口时的不祥预感正在变成残酷的现实,尽管如此,当他随着众人进入妹妹的卧室时,还是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但见卧室内到处是鲜血,一股呛人的血腥味强烈地冲击着每个人的鼻腔,令人闻之欲呕,炕上两具女尸,一具俯卧,乃是成年女性,衣衫较为完整,虽然有些撕扯痕迹。

        另一具仰卧,身量不高,乃是个女孩,上身衣裳不整,下身未着衣物,□□流血。两具尸体的头颅均被人残忍割去。

        李元认得那正是妹妹和外甥女银娘的尸体,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不一会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东街保长见状,先叫众人不要乱动,先将李元救醒再说。

        众人把李元放平,躺在地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脚底板,又是朝他脸上喷凉水,扇耳光,七手八脚地把李元救醒。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李元喘过气来,痛哭流涕说道:

        “昨日尚与妹妹在一起,她将金娘送到我家来,说她自个带着银娘过活,金娘大了,家中又没个男人,怕被人欺辱。我昨日留她们在家吃饭,还好言劝慰她,等我帮忙物色好人家,将金娘嫁出,她们母女们便有依靠了。熟料今日一早,已经阴阳两隔!呜呜呜!呜呜!我那可怜的妹妹呀,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呀!”

        且说李元被救醒之后,东街保长赶紧一面叫保丁维护现场,要求任何人等一律不得扰乱现场,不准移动现场任何东西,一面要李元赶紧跑到北街的衙门去禀报当时的知县胡图唐老爷,并递上状纸。

        胡知县一听,立马跳了起来,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即刻传令仵作,点齐衙役,赶赴现场。

        胡知县随着东街保长一行来到东街李寡妇之家,着令仵作仔细验完尸身,胡知县皱着眉头填写完尸格,怒气冲冲地将笔一扔,四面察看起来。

        但见,这是一所临街的泥砖黑瓦房子,位于程乡县梅城东街北侧,共有三间房子,中间是厨房,东西两边分别是厢房,而命案就发生在西厢房。

        胡知县察看完几处房子,但见窗户关闭紧密,没有刮撬痕迹,亦无踩踏的脚印。

        又通过询问李元和保长等人,得知案发时大门也是紧闭的,便顺着门口的血迹,胡知县踱到院子里察看起来,但见院子的一角有一株榆树,长得枝繁叶茂,颇为高大,而且靠近围墙边,有些枝叶甚者伸出围墙外头。

        胡知县慢慢地顺着血迹来到树底下,抬头一看,但见有一枝伸向围墙的树枝约莫手臂粗细,已经折断,而且断口新鲜,显然才折断没两天,在这枝树枝的旁边一两尺之处,另有一枝树枝,上面挂着一块半尺来长的蓝色布条。

        胡知县嘴角微微有了一丝发现蛛丝马迹的笑意,很显然,凶徒就是从这里进入现场,然后又原路逃走的。

        凶徒逃跑时心慌意乱,踩断了树枝,连衣服被勾破了一小块也顾不上了。

        这一缕蓝布条,定是那凶徒留下的铁证!

        胡知县命人搬来梯子,攀爬到断枝下的围墙上一看,果然有踩踏过的痕迹,正好印证了胡知县的推测。

        当下胡知县命一名衙役将那一缕蓝布条从树枝上取下,作为呈堂证供。

        又招来李元等人,问明了其妹家中的基本情况,得知李氏尚有一女名唤金娘,现寄养在李元家中,胡知县心中大喜,便吩咐李元,要其即刻带大外甥女金娘前往衙门配合官府调查,同时可领用几两官府的抚恤金,安葬死者。

        胡知县安排停当,即刻带着众人打道回府,李元自回家中去带金娘。

        约莫半个时辰,李元带着大外甥女赶到了程乡县县衙,只见胡知县在公堂之上正襟危坐,头顶上一块巨大的匾额写着“明镜高悬”,公堂之上两排衙役排列整齐,表情严肃。

        那金娘长期养在闺中,如何见得这般阵势,慌得颤颤巍巍,两股战战,几乎迈不动一对金莲小脚,加上刚刚闻知家中出现如此惨案,早已心中悲痛欲绝,哭得双眼红肿,上气不接下气。

        李元雇了一辆骡车将其拉到县衙门前,下了车,半扶半搀地把她带上公堂,两人跪在胡知县面前,那胡知县见了金娘一副风流娇态,心中便有几分主意,着令她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发现金娘确实年轻貌美,胜过西施,心中便更加有数了。

        于是胡知县一拍惊堂木,威严地发问道:“堂上何人?”

        李元抬头答道:“禀大老爷,小民李元,家住梅城南街三巷,乃是一名裁缝。傍边这位乃是小民的外甥女,侯氏,小名唤作金娘。”

        “你们与东街凶杀案的两名死者是何关系?”

        “禀老爷,东街凶杀案的两名死者,其一为小民之亲妹妹李氏,嫁予东街的侯大为妻,那侯大前几年因病而亡。另一死者乃李氏之小女儿,小名唤作银娘。”

        “那堂上这位金娘,可是死者李氏的大女儿?”

        “禀大老爷,正是。”

        “哦?如此说来……”胡知县略一沉吟,随即朝着金娘问道:“金娘,本官问你,你可要如实作答,本官方能顺藤摸瓜,抓住凶徒,为你家人报仇哦!”

        “嗯,老……老爷但问无妨,民女绝不隐瞒。”

        “本官问你,你年龄几何?”

        “回大老爷,民女今年十六。”

        “嫁人不曾?”

        “回大老爷,尚未出嫁。”

        “既如此,你且说来,与周围哪些男人有过过节不曾?”

        “回大老爷,民女自十二岁起,就待字闺中,平日家教甚严,平日除了送些浆洗的衣裳给周围的大户,基本不出家门,亦不曾结识什么男人。”

        “你可再仔细想想,此对于破案找出真凶至关重要。”胡知县说道。

        金娘沉思了一会,抬起头,轻启朱唇,缓缓说道:“回大老爷,民女素守本分,与男子毫无瓜葛,唯有半年前……”

        “哦?”胡知县两眼放光道:“快快说来!”

        原来凶案发生的半年之前,发生过一件小事,当时金娘正好在院内浆洗衣服,浆洗完毕之后,便将一盆脏水端到大门外,朝街上匆匆一泼,不曾想西街成衣铺宋老爹的儿子宋殿臣,恰好从金娘门前走过,那脏水就恰好泼在他的裤子上,只听得哗啦一声,宋殿臣裤脚鞋袜全都湿漉漉的。

        金娘本以为会遭他一顿辱骂,故此心中惶惑不安,拎着水盆,手足无措地僵立在门口,岂料宋殿臣并没有发怒,也没有骂人,只是对金娘微微一笑,金娘本来就有错在先,故此也只能轻启朱唇报以微微一笑,满含歉意地道了一声:“对不住了!”转身就心慌意乱地逃进了院子里。

        那宋殿臣本是个儒雅学子,正要赶往书店买书去,也就没有追究什么,摇摇头,笑了一下,走了。

        岂料到了当天晚上,却跟着发生了一件大事。

        金娘劳累了一天,拴好了房门正在西厢房睡觉,只听得扑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她便本能地爬起来喊了一声:“谁呀?”

        只听得外头传来“喵——呜”的叫声,以为是只野猫,也就没在意,继续倒头睡下。

        熟料片刻之后,厢房的门突然响起了轻微的吱吱嘎嘎之声,仿佛有人在用暗力偷偷地推门,女孩儿本来胆子就小,她一下子吓得毛骨悚然,把头蒙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不一会,推门声止住了,只听得床边的窗户又响起了推窗户的声音,她一下子吓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谁啊?再不出声,我喊人了啊?”

        “别喊,别喊,我的美人,是我呀?”

        “你是哪个?是人是鬼?”

        “我的心肝,我当然是人啊?”

        “你到底是谁?”

        “我的宝贝,我就是今天上午被你泼了水的那人啊!”那人显然捏着嗓子说话,声音有点怪里怪气。

        “啊?你是宋公子吗?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你赔我一条裤子,一对鞋袜,否则,呵呵……”那人的笑声中散发出不怀好意的味道。

        “否则如何?你知道我家穷,一时半会哪里赔得起。”金娘轻声说道,她怕吵醒她娘,自从爹爹去世,她娘忙里忙外,委实太辛苦了。

        “你们家才不穷呢,你们家有宝贝。”

        “瞎说!”

        “你就是宝贝呀,你这个大美女,可是价值千金的大宝贝哦!你妹妹现在是个小美女,长大了只怕也不得了哦,谁说你家没宝贝啊,嘻嘻!”窗外那人嬉皮笑脸道。

        “再胡扯!看我拿棍子揍你!”

        “揍吧,你就使劲地揍吧,我的大美人,打是疼骂是爱哟!”那人流里流气调戏道,一点也不像白天的斯文模样。

        “这样,不跟你废话了!你明儿一早把脏了的衣服鞋袜送来,我帮你仔细浆洗干净,熨好之后给你送过去,算是给你赔不是了。这样总行吧?你快些走吧!”金娘着急地催促道,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处女,万一被人发现大半夜里跟陌生男子唧唧哝哝地瞎聊,传出去对于她的清白名声可是大大地不利。

        “哼哼!我这可是这方圆百里所有成衣铺里最新最好的面料,光材料就价值十两银子,做工又精细,一套下来,没个二三十两银子哪成?被你这么一泼,一过水,衣服一起皱,新衣服便成了旧衣服,就是拿到当铺里去,也换不上三五两银子了,呃,你说,这不等于我白白损失了二十几两银子吗?”窗外那人见有机可乘,步步紧逼道。

        “那,那你想怎样?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女孩子家毕竟涉世未深,心慌意乱了起来。

        “这样,大,大美女,我的小心肝儿肉,你把窗户略打开些,让我进去陪你一晚,这,这笔数就算抵消了,啧啧,咕咚——咕咚”窗外传来砸吧嘴唇和吞口水的声音,仿佛癞□□正盯着天鹅肉。

        “那不成,孤男寡女,黑灯瞎火的,我肯定要吃亏,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金娘被这恶人纠缠了半天,又羞又急道。

        “当然是陪你睡觉觉啦,我的小心肝肉儿,我的亲亲的小宝贝,我只是进去陪你睡一晚,三更半夜,神不知鬼不觉的,只要一晚,咱们的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了,或者一回生二回熟,我再来两趟就更好了。将来咱两个干脆成了亲,长长久久做夫妻,岂不是更好?”

        “臭恶棍!臭混蛋!死无赖!你再不走,我真要喊人了啊!”金娘可真的着急了。

        “来嘛,我的大美人,你把那窗儿开一开,让我进去摸一摸,包你浑身酥又软,让我进去抱一抱,包你乐得嗷嗷叫,啧啧”窗外那人满口极其下流的粗言秽语。

        “来人啊!~~~抓恶棍!!~~~~抓贼啊!!!”待字闺中的金娘还是冰清玉洁的处子,听见这些极其□□的粗言秽语,仿佛被人当场非礼了一般,浑身上下起了阵阵鸡皮疙瘩,恶心得直想吐,禁不住颤抖着大叫起来。

        “怎么啦!啊?金娘!!”李氏原本正在东厢房陪着小女儿正在睡觉,突然听见了西厢房大女儿的喊叫,以为有恶徒入室非礼其女儿,不禁大惊失色,一咕噜爬起身,顺手在床边抄起一把扫帚,摸黑就冲了过来。

        西厢房窗外那恶徒毕竟做贼心虚,闻得金娘失声喊叫,而东厢房里又有人冲出来,赶紧溜之大吉,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大榆树下,蹭蹭蹭往上爬,不一会就顺着树枝溜到墙上,咕咚一声从墙上跳了下去,撒腿就跑,等李氏母女叫骂着打开大门,追出门外之时,那恶徒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叫喊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大伙拿刀拿棍一齐赶过来看个究竟,见到母女三人虽然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也就安慰了她们一番,纷纷散去。

        那胡知县听到此,不禁大怒,他啪地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来人呐,给我带西街成衣铺的宋殿臣!”

        “得令!”众衙役队列中闪出两位壮汉,领命而去。

        一顿饭功夫之后,宋殿臣脖子被套着铁链,拉到了县衙的公堂之上。

        胡知县抬头一看,但见宋殿臣儒生打扮,一身蓝布长袍,身材不高,有些瘦弱,眼神中一半是胆怯,一半是书卷之气,乍一看,很难把他与□□杀人的恶徒联系在一处,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怜悯之情,但是转念一想,心中又沉吟道:恶徒个个都是善于伪装的,有谁会在脸上写着“杀人凶犯”四个字啊?

        于是猛地一拍惊堂木,“啪”地一声巨响,把在场人等均吓了一跳。

        胡知县瞪大眼珠子,大声喝道:“大胆嫌犯,还不下跪!”

        那宋殿臣本就文弱,被这一吓,瘦弱的身子一个哆嗦,扑通一声,不由自主地双膝跪在了公堂的青砖地板上。

        “大胆嫌犯!你可知罪?”

        “启禀老爷,小人冤枉啊!小人日日在家攻书,准备应试,不知所犯何罪,竟被逮到公堂?定是差人大哥弄错了呀,老爷!”

        “呦呵,你还冤枉?那天下还有不冤枉的人吗?”

        “老爷冤枉啊!小人委实不知!求老爷明察。”宋殿臣双膝下跪,浑身发抖,磕头如捣蒜。

        “大胆刁民!本官问你,昨日东街李寡妇家发生凶杀案,李寡妇及其小女银娘被杀身亡,头颅亦被割去,可是你干的?”

        “啊?”宋殿臣闻讯,只觉得一阵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想来自己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每日里只是温书备考,莫名其妙地被牵扯进这恶性凶杀案中,这是从何说起呀?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老爷,小的冤枉啊!小人因为考了两次童生之试,未能通过,昨日正在家中温书,以备下一次童生考试,并未曾踏出家门半步,更不可能由西街走到东街去杀人。小人的父母可以为证,左邻右舍的吴三吴四亦可以为证,他们昨晚一个往我们家来借盐,一个来我家铺子做衣裳。”

        “大胆!”胡知县厉声喝住他。在经验丰富的胡知县看来,案犯都是善于抵赖的,不用大刑伺候,不经严刑拷打,谁会乖乖地招认自己杀人放火?

        父母亲包庇亲生儿子,更是人之天性,杀人又不是中状元,谁会到处宣扬自己的儿子行凶作恶?左邻右舍,多半都是怕事之徒,谁会愿意主动讲实话从而跟一场官司扯上关系?更何况邻里多半皆是亲戚朋友,谁会主动讲实话去得罪亲戚朋友?

        “大胆嫌犯,我来问你,前两天晌午,你是否去过东街?”

        “回老爷,有。小人去东街的清思书店,买几本应考之书。”

        “那,你有无经过李寡妇家门,被其女儿泼了了一盆洗衣水?”

        “回老爷,确有此事。那天也是小人倒霉,行走匆匆,未曾留意街边情况,经过一户人家门口时,被一女子不留神泼了一盆脏水,后来小人方知那是李寡妇家的大女儿金娘。”

        “你当时反应如何?”

        “回老爷,小人当时买书心切,虽然有些恼怒,但是见到人家并非有意为之,乃是无心之错,便没有深究,一笑了之。”

        “哦?~~一~笑~了~之?”胡知县冷笑道:“嘿嘿,这么说来你倒还挺正人君子的哦——!~”他故意把“哦”字拖得很长,充满了讥讽的意味。

        “啪!”他又是猛地一拍惊堂木,翻脸怒斥宋殿臣道:“狗奴才!你还不给我从实招来!你为何当晚就潜入李寡妇家,对其大女儿金娘出言调戏,欲行不轨!?”

        “大老爷,这,这,这是从何说起啊——啊?小民真是冤枉啊!小民乃一介书生,自幼读的是圣贤之书,岂能干出这种鸡鸣狗盗伤天害理之事?”

        “金娘,你且过来认认,那天被你泼水之人是否此人?”

        “回大老爷,正是此人。”金娘早就一眼认出了宋殿臣。

        “那晚调戏你之人,又是否此人?”

        “回大老爷,那晚民女在屋里,门窗紧闭,实在没有亲眼所见。但那人所讲之事,却是符合白天泼水一事。”

        “那你刚才听到此人声音,是否与那晚调戏你之人的声音相似?”

        “回大老爷,那晚调戏民女之人,捏着嗓子说话,民女无法判断。”

        “好啊!大胆宋殿臣,你这斯文败类,还敢死不认账!来人啊,给我拖下去先重打三十大板!我叫你死不认账!”

        在胡知县看来,宋殿臣犯案似乎已是板上钉钉——一目了然之事。如果不是他去调戏金娘,其他人又如何能把被水泼湿裤子一事说得如此有板有眼?他既然能翻墙进入李寡妇家半夜调戏金娘,定是耽于金娘的美色,□□中烧,从而贼胆包天,调戏不成,便于次日晚再次入室企图□□,乃至犯下如此伤天害理之凶案。

        “啊——”堂下传来宋殿臣挨打的惨叫声,夹杂着木板打在屁股上的噼啪声,令金娘的心头不禁一阵阵颤抖。

        那宋殿臣本就文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能挨得起这三十大板的重刑,当场就打得昏死过去。胡知县见状,只好叫人用冷水把他泼醒,暂时关入大牢,择日再审。

        也是那宋殿臣命范煞星,活该倒霉,胡知县经过金娘提供的情形,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了他就是凶犯,又武断地认为父母兄弟左邻右舍肯定也不会讲什么实话,既然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所以也就干脆无需再伤脑筋去做其他的调查取证了,直接从头号嫌疑人身上打开缺口,岂不直截了当,省时省力?

        所以,每日里只是进行刑讯逼供,什么打板子,上夹棍,灌辣椒水,坐老虎凳,倒挂金钟,种种酷刑,不一而足,都拿出来,统统在宋殿臣瘦弱的身子上实验一遍。

        那宋殿臣本是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经受得起这般折磨,虽然每日里拼命喊冤,但是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理他。

        这天一早,宋殿臣又被早早地押赴公堂,眼看着胡知县威风凛凛地坐在椅子上,瞪大眼珠子,对自己怒目而视,宋殿臣就像老鼠遇见猫,心中早就不禁直打冷战。

        只见那胡知县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大胆刁民!你还不趁早招供!莫非又要我动用大型!”

        宋殿臣身上早就体无完肤,他心中暗自忖道:倘若再不胡乱招认,只怕顷刻就要命丧在棍棒之下,好汉不吃眼前亏,好歹先暂时保住命再说,倘若命都丢了,更往何处去伸冤?

        于是,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道:“小……小小人,招……招招供。”

        “哈哈哈!这就好了嘛,”胡知县开怀大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要是早点招供,又怎会受这许多皮肉之苦呢?”

        半个时辰之后,宋殿臣不得不在供词上签字画押,然后带着遍体鳞伤,带着脚镣手枷,在众衙役的押送之下,指认杀人现场和埋藏凶器、头颅的地点。

        杀人现场容易指认,但是那凶器和头颅的埋藏之处,却是忽而在东,忽而在西,一会儿梁上,一会儿地下,众衙役跟着忙活了一整天,这里找,那儿挖,,西屋翻翻,东屋扒扒,却总是不见踪影。

        那胡知县本是性急之人,找不着物证,便是一顿好打,打得宋殿臣更是语无伦次胡说八道了。

        无奈之下,胡知县只好在县衙衙门口、县城城门口,各通衢要道,各乡镇人稠之处,各驿站、长亭等处贴出悬赏告示。

        那胡知县因破了此单大案,虽然凶犯尚未处决,但是因为破案有功,加上官场人脉畅通,便连升两级,升任琼州府知府去了。

        柳知县继任程乡县县令之后,重新翻阅此案的卷宗,发现了不少重大疑点:

        凶器尚未找到,死者头颅尚无下落,前任胡知县怎能就此匆匆结案?

        按理说,宋殿臣既然招供,反正是死罪,又何必隐瞒凶器和头颅呢?

        那一夜调戏金娘之人,虽然涉及白天的泼水污衣一事,但是金娘在夜里并未亲眼所见那个调戏她的无赖。

        俗话说眼见为实,故此也不能说那个无赖一定就是宋殿臣。何况宋殿臣本有不在现场的证人,胡知县为何不传唤人证,而仅凭主观推测就认定宋殿臣一定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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